紀先生夾菜的手微微一頓,抬頭看著李毅。
“你問此事做什麼?”
“我與史可法有舊,他被人打傷,這件事我定然要查清楚。”
紀先生放下筷子,有些不快道:“李大人,此事我怕是幫不上什麼忙。”
李毅從懷裡拿出一張銀票,放在了桌子上。
紀先生低頭一看,見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眼裡閃過貪婪。
但是這件事牽扯頗多,他手掌不自覺的按住銀票,猶豫著道:“當時是榆林坐營中軍官麾下的兵丁抓的人,可是他們根本沒拿住凶徒,隻抓了一群饑民移交給兵備憲司。”
“那請問紀先生,兵憲大人為何不經審問,直接斬殺了這群饑民呢?”李毅追問道。
紀先生眉頭一皺,冷聲道:“這是兵憲大人的事情,你無權過問。”
李毅注視他良久,而後又拿出一張銀票,放在了桌子上。
紀先生眉頭皺的更厲害,望著銀票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他慢慢站起身來,對著李毅道。
“前晚確實是有一個人找了兵憲大人。兩人進了書房聊了一個時辰,兵憲大人才下令斬殺饑民。”
“那個人是誰?”
紀先生背著手,並不回答。
李毅心裡暗罵一句,還是掏出來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是巡按禦史劉忠州的親信。”
說完這句話,紀先生再不理會李毅,徑直的下了樓離去。
李毅坐在酒桌前,沉默不語。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牽扯到劉忠州。
劉忠州這段時間一直跟著洪承疇混軍功,他插手這件事,定然是有人暗中賄賂,求到他那裡。
劉忠州的親信是前日來的榆林,如今怕是早就回了米脂縣。
這樣一來,當時目擊的饑民被殺,凶徒逃走,根本無從查起。
李毅眉頭緊鎖。
看來自己想要查出幕後真凶,並非那麼簡單。
這時候,高小甲從門外走進來,笑著道:“剛剛老孔說看到了師父,我還納悶師父怎麼會在榆林,沒想到真的在。”
李毅也沒想到高小甲在榆林。
他指了指凳子道:“坐下說話。”
高小甲嬉笑著坐了下來,給李毅斟上酒,道:“師父,你怎麼來榆林了?”
都是自己的心腹徒弟,李毅也沒有隱瞞,將這件事經過說了出來。
高小甲一拍大腿道:“師父,你要想找出幕後真相,那隻能先抓住劉忠州的親信。他一定知道。”
李毅望著高小甲道:“他既然前天晚上拜訪了王環,怕是已經回去複命了。”
高小甲笑著道:“師父,你這可就猜錯了。”
李毅有些不明白。
“師父,這些狗官的親信可都不是什麼好鳥。他們既然得了令來榆林,辦完事是定要享樂一番的。就算前日晚上見的王環,那昨天一天定會在榆林鬼混,此刻怕是連榆林都沒出。”
李毅霍然站起身,看著高小甲道:“此事真是如此?”
高小甲想了想道:“榆林銷金窟都有我的眼線,我這就派人去打聽,師父你在這裡等著。”
事情峰回路轉,沒想到還會有轉機。
李毅等了一刻鐘,高小甲就飛快的跑了回來。
他滿臉笑容的道:“師父,查到了。劉忠州的親信名叫王淩峰,昨日去了賭坊,晚上又逛了窯子,今早乘馬車出城,怕是還未走遠。”
李毅聞言大喜,上前拍著高小甲的肩膀道:“這次抓到人,我記你一功。”
高小甲笑著道:“為師父分憂,是我這個徒弟分內的事。”
既然有了轉機,李毅也不囉嗦,直接叫上布顏,騎馬出了城。
他們向南快馬奔馳三十裡,終於在官道上找到了掛著巡按禦史旗幟的馬車。
李毅縱馬攔住馬車。
“是哪個沒長眼睛的賤胚,沒看到這是禦史的馬車嗎?”
趕車的漢子大罵道。
“出了什麼事?”
一個穿著綠色直裰,年過三十的王淩峰掀開車簾,目光冷冷的探出頭。
他一看到李毅,不由臉色大變。
“李毅,你如何會在這裡?”
李毅沒想到對方認得自己。
可他懶得與王淩峰囉嗦,衝著布顏使了個眼色。
布顏當即將車夫拽下來,用繩索捆綁住,然後扔在馬車裡。
王淩峰臉色一變,大聲道:“爾等豈敢放肆?我是巡按禦史劉大人的人,你們這樣做,是犯了死罪。”
布顏扯住馬車韁繩,冷冷道:“你是想自己閉上嘴,還是要我幫你?”
王淩峰聲音一滯,望著神情肅然的李毅,又看著孔武有力的布顏,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
官道上車馬頗多,布顏駕著馬車拐進一條小路,行了三四裡地,找了片空地停下。
“李毅,你到底想做些什麼?”
“你放心,我不想害你性命。我隻問你,派人殺史可法的人到底是誰?”
聽到這句話,王淩峰嚇得癱坐在馬車上。
李毅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盯著王淩峰,冷冷的道:“我希望你老老實實的回話,不要想騙我。”
王淩峰戰戰兢兢的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李毅微微眯著眼睛,背過了身。
布顏‘噌’的一聲拔出匕首,在王淩峰驚恐的目光中,一刀切掉了他的小拇指。
王淩峰一個讀書人,何曾受過這種酷刑,當即疼的在馬車上打滾,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可是布顏沒有絲毫憐憫,直接將其拎起來,一拳打在他的腹部。
強勁的力道打得王淩峰身體一僵,像是死魚一樣張大嘴,臉上涕淚橫流。
李毅跳上馬車,冷冷的盯著他道:“現在能說了嗎?”
王淩峰趴在馬車上,帶著哭腔道:“是馬家。歸德堡馬家孝敬我家大人兩千兩銀子,拜托他儘快平息史可法遇襲一案,於是我家大人就派我找了兵憲王環。”
李毅冷冷的道:“馬家一個地方富戶,為什麼能求到你們家大人麵前?他就不怕劉忠州拿他們治罪嗎?”
王淩峰哭著道:“我家大人在榆林的府邸,就是馬家送的。不僅如此,馬家老爺還送了親閨女給我家大人當妾室,所以我家大人才願意出麵。”
原來如此。
李毅還納悶劉忠州為何會和史可法遇襲一案牽扯上關係。
沒想到他是得了延綏大戶的好處,關鍵時刻,不出麵擺平風波不行了。
“你知不知道馬家為何想殺史可法?他們派什麼人去的?”李毅追問道。
王淩峰支支吾吾的低著頭,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