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跳動的心,在時時刻刻譴責著自己。
他一字一字吐露得艱難,每一個字都是那麼的正確,卻像一把刀子一樣淩遲著他對父親的孝心,對母親的敬重,對尚書府的責任。
他的指尖嵌入了掌心:“尚書府的管理大權一半在母親手中,我可從中協助你。至於父親的兵權,他如今有意交給我,我也可以將之拱手與你。”
吳正珩緊緊蹙起眉頭,他正要開口,吳正洹繼續道,“但是五弟,你聽著,我幫你,是為了贖罪。”
“我知父親罪大惡極,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終有一日,尚書府的每一個人靠著那些鮮血得來的榮華富貴,都會煙消雲散,慘烈收場,我知,這是應得的,可是我作為尚書府的大公子,家族榮辱擔在肩上,我日夜惶恐難安,找尋出路,可是眼見的,你就要揮刀而向了……”
“大哥……”堅硬的心房生出裂縫,吳正珩何曾見過這樣茫然潦倒的大哥,在他心中,大哥一直是光風霽月的翩翩君子。
吳正洹再次打斷了他,“五弟,大哥同樣愧對於你。這一次,我會站在你這邊,但是你千千萬萬要答應我,不論將來朝堂如何變化,定要護住尚書府的每一個人。”
光影將吳正珩臉上的窘迫和為難清晰地展露出來,吳正洹痛苦地喘著氣,“我好混賬,好無賴,怎麼能讓你對過往十幾年的痛苦徹底放手,我也好難辦……隻是,五弟……”
吳正洹艱難地壓下激烈的情愫,掀開袍子就要跪下,“大哥求你,永遠不要傷害父親……”
“大哥!”
吳正珩連忙拉住吳正洹的手,可是,吳正洹十分決絕,咚的一聲,雙膝跪地,眼圈泛紅,“求你,不要傷害父親,不要報複他,對我、對尚書府的其他兄弟姐妹而言,父親一直都是儘責的嚴父……”
不得已,吳正珩也跪了下來。
男兒之間少有這般敞開心扉的柔情時刻,可是到了這時,兩人的心都柔軟得不成樣子。
吳正珩也第一次在吳正洹麵前露出一絲脆弱,他艱難地問,“那我呢?”
“大哥你要我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那我呢?”
十六年來,他日日夜夜的擔驚受怕,夜不能寐,時刻都在與父親做鬥爭,數不清的驚險討命,這些痛苦,誰來問,誰來伸張?
如若他自己也不在乎了,他又是什麼呢?
他該是養在畜生圈裡待宰殺的豬樣,該是賞幾口飯菜果腹、施片縷衣衫蔽體、專給吳越甲和平夫人折磨取樂解乏的玩物奴隸。
他該是死物,是石頭,是糞便。
最不該的,就是人。
可他偏偏是人呀。
是與其他公子同樣的人,可他的心智被折磨,尊嚴被碾壓,才華被扭曲,他每一樣東西都被吳越甲用最殘酷的手段摧毀。
在受到這樣不公的折磨後,要他什麼都不做,要他看著吳越甲權勢滔天,事事順心,要他幫著吳越甲爬的更高。
這是要他親手殺死自己,自我作踐。
吳正洹死死抓住吳正珩的手臂,他低垂著頭顱,“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你,唯有父親,你不能動。”
吳正珩痛極了,心肺撕裂著,“那是因為大哥你知道我的底細,清楚我手中有多少籌碼!”
他甩開了吳正洹的手,嘲諷與想要關愛的神情在同一張臉上出現,矛盾扭曲到了極點,“一直鬥下去,他吳越甲注定了會失敗。”
吳正洹的手無力地垂在地麵,他閉了閉眼睛,“管他什麼輸贏啊,你們兩個人,任何一個人不好,對尚書府都是噩耗!”
吼著,“輸贏算什麼啊,你看不到陸老死之前閉不上的眼睛嗎,那把穿透心臟堵塞利刃還不夠讓你感到刺痛嗎?今日是陸老,難保他日不會是其他弟兄,是母親,是喜兒,你非要和父親一起瘋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