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長街上,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著,酒水撞擊罐壁的脆響,腳步輕微挪動的踢踏聲,還有遠處早起推著木車準備做生意的商販。
青灰之中,林摯兒醉醺醺的,腳步虛浮地往吳正珩和水裕兒跟前來了。
長街上似乎被林摯兒的聲音充滿了,“你們怎麼在這兒!真是太巧了!”
吳正珩側身躲開酒鬼,水裕兒迎了上去,扶住林摯兒,“沒喝多少呀,怎麼就醉了?”
水裕兒哄著林摯兒往店鋪去,吳正珩走向慕蓁熹,輕聲詢問,“你也醉了?”
沒有人醉。
林摯兒的酒量根本就不差,而且一罐酒,三個人分,怎麼可能會醉呢?
不過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月色沉淪心自沉罷了。
看著水裕兒與林摯兒的身影,慕蓁熹不由想著,會有結果嗎?
心中隱隱有答案,慕蓁熹上前牽住了吳正珩的手,“走了,該去官府門口等公告了。”
肅明朝元年,臘月二十九,明皇頒布慶新年公告,在過年期間,由官府出資,特意劃分盛京四大街區開辦各類商業活動,凡是商品有保證,店鋪有口碑的皆可參與。而在其他各州縣,皆給撥款,由地方官員開辦慶新年活動。
一時之間,整個肅明朝都處在喜慶的氛圍之中,便是不相識的人迎麵碰著了,也都是滿臉笑容,互相關照。
大年三十這一日,皇上和皇後親臨肅明朝最繁華的長街,前來圍觀看表演的百姓絡繹不絕。
負責維護秩序的侍衛心中發怵,鮑無涯吩咐了侍衛帶著長槍,以備不時之需。
但現場的百姓皆是遵守規矩,更沒有出現吵鬨打架情況,哪裡都是一片和諧的情景。
鮑無涯不由得咋舌,“我常從沙場騎馬回府,那裡有一處菜市場,每日清晨總能聽到裡麵為了些蠅頭小利叫罵爭吵聲。對於這些百姓,我實在不抱任何希望,可這幾日,怎的竟有種盛京遍地都是斯文講禮之人的感覺?”
鮑無涯推了推身邊的史念鑒,“哎,是隻有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嗎,好不真實。”
放空的視線收回,那燈火之中開懷大笑的女子並不是熟悉之人,史念鑒往內裡去,“平民百姓都是為了衣食飽暖才會爭破頭皮,如今皇上給的恩澤遍及每一戶人家,誰又願意去做惡人呢?”
鮑無涯跟上史念鑒的腳步,還在不解地問,“一點銀兩,就能讓百姓們聽話?”
“沒人是傻子,這些恩惠當然不算什麼,重要的是真誠。”
“我怎麼越發聽不懂了?”
史念鑒指了指不遠處的皇後和皇上,“你見過哪一朝的皇上和皇後會和百姓們一起守夜過年的?”
鮑無涯看了眼正在講話的帝後,遠遠看著,還真是一對玉人,讓人羨慕。
鮑無涯搖頭笑著,“確實未曾,這不是皇後娘娘是個奇人嘛?”
“並不是奇人,是皇後娘娘有一顆赤誠之心,將天下人都看作朋友。這份平等和親近,才是所有人變得守禮和善良的關鍵。”
鮑無涯不講話,靜靜地感受著周圍的喧鬨。
慕蓁熹是有些緊張的,她低聲問著吳正珩,“你能行嗎?”
吳正珩露出為難的神情,“沒想到你是這麼能惹事兒。”
“與民眾拉近距離,有什麼不好?”慕蓁熹率先堵住他的話,“可彆說什麼君臣有彆,讓所有人都怕你、遠離你,這不是權勢的真本事,真正的權勢,是要人心服口服。”
“喜兒夫子教訓的是。”
“彆忘了咱們的賭約。”
吳正珩輕笑一聲,便是沒有什麼共死賭約,他也會順著慕蓁熹,不為什麼權勢算計,隻為讓慕蓁熹對他的愛意再多一些。
臨近子夜,盛京街頭燈火通明,歌舞畢,皇上和皇後著便裝出現在正場,百姓歡呼著想要上前,侍衛們攔下,隨著一聲鼓響,現場寂靜。
吳正珩骨子裡就不是仁愛的主,簡單講了兩句話,還是慕蓁熹上前來與百姓們互動著。
有百姓上前哭訴家中窮苦,慕蓁熹便講道,“至於生計,皇上憂思頗多,來年會與淮南等國有商貿往來,還會出台相關扶持政策,各位不必擔憂。實在困難的,亦可向官員尋求幫助。”
也有上來狀告惡霸,請求處理公正的,慕蓁熹當即叫來官員,將情況記錄下來。
看到皇後和皇上如此為民著想,百姓們情緒激昂,賀歲之聲越來越響亮。
可是緊接著,有一戴著幕籬的女子上前,身形纖瘦,氣質出塵。
女子彬彬有禮地拂身,客套話講完之後才道,“整個肅明朝的人都知曉,皇後娘娘霸占著皇上的寵愛,後宮形同虛設,長久以往難免會有專寵之勢。娘娘可否分些雨露,讓皇宮充盈起來?”
慕蓁熹一愣,瞧著這姑娘,可惜戴著麵紗,根本就瞧不出是哪家的姑娘。
慕蓁熹還未開口,另有一婦女也上前道,“對呀,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皇後雖然是個大好人,但也不能一個人霸占著皇上吧?這都這麼久了,也不見傳來喜訊……”
一名年輕些的書生也上前道,“自古女子嫻靜乃是德,皇後娘娘行事頗有風範,可到底是拋頭露麵,占儘風頭,於女子的賢良淑德,安家傳代實在不妥。”
靠在牆角瞧熱鬨的鮑無涯站起身,示意侍衛跟著一起去攔人。
史念鑒製止了他,“前有當麵討伐惡霸官員的,如今矛頭對向皇後便出兵製止,反會引起民憤的。”
鮑無涯嗤笑,“這一看就是有心之人來針對皇後的,尋常百姓哪個關心後宮?”
“便是有心人,也是百姓,鮑大人去不得,還是看皇後與皇上如何解決吧。”
鮑無涯憤憤地站回原地,“早就說不讓皇後露麵了,偏皇上什麼都聽皇後的,再這樣下去,今後打仗都難……”
高台上,慕蓁熹維持著麵上的笑容,開口詢問,“敢問姑娘,丈夫與妻子琴瑟和諧,有何不對?”
蒙麵女子不卑不亢地回答,“您與皇上是夫妻,可你們同樣是肅明朝的父母,天下以你們為表率。皇上這樣做,就是在昭告天下專寵一人,犯了千百年來老祖宗的規矩,要其她女子如何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