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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裡之外,芒城。
西北風大,芒城表麵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黃沙,到處都是黃蒙蒙的。
“王爺,世子大捷——”
黃沙之中,一匹黑色的駿馬猶如閃電,從遠處遼闊的草原直直奔向城門,馬蹄一聲急過一聲,劃開了霧蒙的天色:“世子大捷!”
城內的兵士、百姓,聽到呼喊,紛紛走出房門,目光灼灼地盯著城門的方向,一時間喜極而泣:“這仗是不是要結束了……”
“十幾年,我家人全死光了……終於能停了嗎。”
……
和百姓的歡欣鼓舞不同,芒城的城主府,此時卻一片淒風苦雨。
“他瘋了、他瘋了!為了去燕都,他連命都不要!”臨西王接到消息,幾乎暴跳如雷,“才多大,就敢帶著兵深入草原了?還隱瞞消息,翅膀硬了!”
臨西王在這生了半天氣,滿堂的副將居然沒一個來勸他的。
“你們怎麼回事?啊?”臨西王更加生氣,怒視一圈,“一個個的,全被那混小子帶壞了!”
之前他痛斥任君瀾的時候,還有人附和幾句,後來那混蛋一個個找人聊過去,沒兩天,一個站在他這邊的都沒了。
“王爺,世子說得也是實話。”有一個副將愣愣開口,“若他能改變新帝對西寧府的態度,日後百姓也不會被排斥,能順利科舉、從軍,一代代下來,遲早有一日會徹底接納我們。”
國朝漸長,皇帝一代代傳承,如今已是第十代,開國皇帝與第一任臨西王的深厚情誼早已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日漸深厚的提防。西寧府被完全隔絕在盛朝之外,來此地的官員多是混日子了事,來往的商貿也很少,每年的軍費千拖萬拖,少有學子過會試,偏偏稅收極重。
一代代王府主人尋求過解決方法,花了不少錢打點官員,期望能在陛下麵前多說幾句好話,但多無效用。
如今好不容易見到希望的曙光,這群人自然不願意就此放棄。不說彆的,多中幾個進士也是好的。
“好好好,不是你們孩子不心疼是吧?”臨西王簡直大怒,“有本事叫你兒子入宮!”
副將耿直得很,直接頂回去:“可是看世子的樣子,他挺樂意啊,甚至還迫不及待呢。”
臨西王一噎,氣得在堂內走來走去,就是說不出話。
他那個兒子,仿佛中了毒,非要去燕都不可。此次帶兵出城,也是二人之間的一個賭約:若是任君瀾能將戎狄打退五十裡地,便答應那混小子的要求,送他去燕都。
現在捷報傳來,何止五十裡,一百裡都有了。
一想到活這麼大歲數,還要向新帝上奏獻子,臨西王感覺這輩子的臉皮都丟儘了。
不多時,任君瀾隨先遣隊伍一同回到芒城,連日的奔波並沒有在這個少年將軍身上露出太多的痕跡,隻穿過人群,帶領親衛回了城主府。
他連盔甲都沒卸下,身上能聞到隱隱的血腥氣息,氣勢如同開鋒的刀,大踏步走入堂中,行禮道:“父王。”
看見他臨西王就頭痛。
“你還來作甚?不如回家準備待嫁。”臨西王故意刺他,
盛朝風氣開放,男女均可“出嫁”,但嫁人後,便默認放棄一部分本家的繼承權。也就是說,若任君瀾一心要去燕都,就不能保留世子之位。
任君瀾麵無異色,隻點頭:“父王,你寫份奏折,我明日一並帶走。”
“急什麼急什麼!”這次輪到臨西王破防了,他簡直想把這個不孝子拖出去,但為了不讓王妃聽說後立刻來揍他,強行按耐住了,“你怎麼一點都不像你爹?這麼上趕著?”
任君瀾回道:“您端著,母妃差點嫁給彆人。”
說完,他也不想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直接轉身離開,去燕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就算爬也要爬過去。
任君瀾的臉色不算好,甚至可以說陰沉,就算斬獲大捷也沒有緩解心中的煩悶,想起案頭上的那封信,那股無名火又無端冒起來,碧色的眸中滿是陰翳。
雖知道小囝對他不如後來親近,但那封決絕的信還是出乎他的意料——難不成是以為,兩人以後再無可能嗎?
雖說如今他們的情誼尚淺,那封信情有可原,甚至小囝寫的時候也不大情願,但任君瀾還是獨自氣了好多天,神色逐漸變得陰沉冷漠,碧翠色的眸子早就沒了昔日的光彩,像極了深淵。
“世子殿下。”
親衛有些毛骨悚然,急忙俯首——他從未及冠的世子身上,感受到不亞於王爺的威勢。
他恭敬地跪在世子下首:“日前傳來消息,小殿下在路上遇刺,所幸無礙。”
任君瀾緊縮了瞳孔,聽到最後一句話,才逐漸放鬆。
他會殺光那群戎狄,他會拔除所有威脅,他會拚儘全力保護小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