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的家眷陪你一起,這個月的俸祿朕也給你。”明慕語氣輕鬆,“如今快要春日,想必路上的物資可以適量縮減,不給你們增加負擔。”
周王聽完,原本半死不活的樣子瞬間逆轉,幾乎暴跳如雷:“豎子——”
剛開口,便被力士結結實實地堵了嘴,強行摁了下去,隻那雙憤恨的眼睛還盯著明慕。
闞英眉毛倒豎,東門亭更是抽出了腰刀。
“你好大的膽子!掌嘴!”
這裡不是南監,儀鸞衛向來和這群宦官不對付,路上遇到不啐一聲都算和平相處,若是遇上彆的事,還真不一定搭理他。
但此時,幾個力士上前,厚重的手掌狠扇了上去,一瞬間,周王臉頰浮腫,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眼神恨恨。
不論是和壽昌伯一起,還是去往戎狄,都結結實實地戳到了周王的痛楚:兩人的聯盟本就脆弱,如今更是雙雙成為階下囚,不反目成仇都算不錯了,如今要雙雙前往關外?
更何況戎狄……戎狄心性狡詐,能和壽昌伯同盟完全是有利可圖,如今結盟破裂,答應的東西一樣給不出,甚至死了不少部落勇士,他們能放過周王等人才有鬼了。
這些簡單的道理,明慕不會想不到。
明慕眼睛偏圓,相貌濃麗,是那種很討人喜歡的少年樣子,就好像站在枝頭的山雀,顯出十足十的無辜來:“兄長這是驚喜很了?放心,今日出發,不出十天,便能出關。”
這可是他辛辛苦苦想了好幾天才找出的主意,本朝沒有削爵的先例,他開也不是不行,但一般而言,在先帝孝期未過的前提下,大方向還是要按照先帝走。若是普通流放到彆的地方,估計周王就要以自己的爵位作威作福——明慕一點都不信能答應那個荒謬計劃的周王會善待百姓。
乾脆禦筆一揮——滾去戎狄那邊吧。
這隻是第一波。
後續人等,諸如北疆被收買的兵將、沿途與壽昌伯合作的地方官員、乃至燕都部分官員……一個不少,全都抓起來,再根據知情或參與情況問責。明慕很堅決,但凡是知道具體內容的,全都斬首,家眷驅逐出盛朝。
小皇帝上位後,第一次表現出如此強硬的姿態。
周王的謾罵被堵在口中,不得吐出半個字,隻能徒然地被拖出門,幾乎不敢相信二人之間的差距——僅在一月之前,他尚是封地隻手遮天的親王,那小兒不知被先帝打發到哪個角落,輕易便可捏死。
明慕拽了一下黑袍,裹得更緊些,看向東門亭:“此案牽連甚廣,朕不願叫任何一人逍遙法外。”
東門亭立刻單膝下跪,正色道:“陛下放心,臣定竭儘全力。”
“陛下,該回宮了。”
見事情處理完,闞英立刻小心地提議,就算不回宮,外出體驗民生,也不要在北鎮撫司呆了——這地方晦氣可重!
小皇帝點點頭,重新披上兜帽,身形被黑袍遮擋得嚴嚴實實,從北鎮撫司離開。
東門亭起身,久久看向門外,直到小皇帝的背影消失。
“指揮使,這回是幾成幾?”一個同知小心翼翼地開口,他算是和指揮使走得比較近的,所以才敢試探。
小皇帝初初登基,聽聞以前在鄉下生活,書都沒讀過幾本,自然不清楚官場裡麵的彎彎道道:他叫指揮使一個不留,但官員之間牽連不少,難保就有一個姻親、座師、同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為了賣對方一個麵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糊弄過去,大罪從小小罪從無嘛。
幾成幾便是暗話,意思是這次抓捕抓多少人,若是八成,便斟酌著放過兩成人。
“十成十。”
同知:“……啊?”
儀鸞衛向來臭名昭著——但那是以前,有了東門亭這位指揮使門麵,再加上“幾成幾”的抓捕方法,在百官麵前的形象稍微好了一點,大概從每天罵十句變成每天罵兩三句吧。
雖然大家來北鎮撫司的第一天就知道以後少不了罵名,但是能少則少嘛。
可如今,小皇帝根基不穩,便要辦這麼大的案子,同知幾乎能想象到北鎮撫司的名聲了——從罵兩三句變成罵十幾句啊!
他們要得罪一大幫子文官,不僅如此,以前積攢的微薄麵子情也得用得精光。
同知麵露苦色:“指揮使,咱們、咱們……”
咱們真得為個毫無根基的小皇帝做這麼多?
東門亭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似笑非笑地看了手下一眼,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差點把人按地上:“放心,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在先前的預知夢中,他在小皇帝的手中乾活時間不長,卻也清楚地知道對方的風格:但凡認真做事的,都會給“獎金”,金銀、升職樣樣不缺。更何況,小皇帝與先帝有一個最明顯的區彆。
先帝若要儀鸞衛做些“臟”活,隻下達口諭,讓宮內宦官傳話,傳完話後便殺了對方,力圖塑造自己清清白白、不染凡塵的假象。若是儀鸞衛做錯了事,抓錯了人,必定要責殺一片,禦史的筆刀大多對準儀鸞衛。
所以,東門亭才弄出了“幾成幾”,專門用來糊弄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