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靈自稱能夠窺探旁人的記憶,但這能力勢必存在某種限製。
葉芝推測,隻有與鏡靈相處時間較久的血蛛公,她的記憶才可能被鏡靈儲存在鏡麵當中。
鏡靈以血蛛公的記憶為誘餌,吸引葉芝駐足旁觀,同時試圖趁他鬆懈大意之際入侵他的靈魂領域。
葉芝之所以佯裝沒有察覺,一來,他的確要想要通過血蛛公的記憶來找尋線索。
二來,敢入侵自己的靈魂領域……曾斬殺光明之神的槲寄生,會教會鏡靈什麼叫做驚喜的。
此刻,葉芝的意識被完全吸入鏡子當中,四周的環境發生改變。
葉芝卻相當平靜,開始以旁觀者的視角,觀察起血蛛公的記憶。
一座古樸的房間,房間裡的陳設充滿古典韻味,窗戶卻是封死的,僅有些許微弱的光線穿透進來,塵埃在微光裡拂動。
一個瓷娃娃般雪白精致的女孩,漂亮得像是用雪花膏雕刻而成,睜著漆黑明亮的眼睛,穿著一襲紅色洋裙,靜靜地站在窗戶對麵,一動不動地盯著葉芝。
葉芝有些詫異,還以為對方看得見自己,仔細一看,才發現小女孩是在盯著自己背後封死的窗戶發呆。
葉芝繞著小女孩來回踱步,在她眼前招手,小女孩卻隻是依舊走神。
“看來,我無法與這份記憶產生交互。”葉芝暗道,“隻是這小女孩……難不成,是血蛛公的小時候?”
葉芝細細打量,發現這小女孩的眉眼雖然與李·瑪蒂爾達有著很大區彆,但身上那股氣質卻是一模一樣。
小女孩試探著伸手,觸碰那一縷透過窗縫的微光,可在她的手指觸碰到微光的刹那,她的肌膚便像被火焰灼傷般留下醒目的疤痕。
她仿佛習以為常,默默吮吸著手指,有些出神的看向窗戶。那懵懂的眼神裡,有迷茫、不解,以及一絲渴望。
葉芝若有所思。
血蛛公,是與生俱來的血族遺民,流淌著古代血族的血脈。
她與那些經由“猩紅症”轉化而來的後天血族不同,從她降生的那一刻起,以吸血為生便是她的宿命。
她的父母可能都是人類,可能在長達數年的生活裡與正常人無異,但是,古代血族的基因會一直蟄伏在她的血脈之中,直到血脈覺醒之時,便是轉化為血族的日子。
曆史上的第一個血族,因嫉妒兄弟,犯下了殺戮親人的重罪,被施以詛咒。
這份古代血族的血脈,便與詛咒無異。
這時,門被打開了。
一個神情疲憊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著風衣,一隻手伸進內兜,看見女孩,眼神流露出一絲溫柔,然後慢慢從懷中取出一瓶水袋,擰開木塞倒進在銅盆,很快,銅盆裡便裝滿了血漿。
豬血和人血的區彆,葉芝還是能夠分的出來的,盆中的隻不過是豬血,但是女孩卻好像是饑腸轆轆的餓漢看見了麵包,雙目發亮。
很快,女孩在一張木桌旁端正坐好,男人將裝滿鮮血的銅盆放在她的麵前,柔聲道:“慢點吃……”
女孩大快朵頤,嘴角很快沾滿鮮血。
男人用手帕細心地拭去她嘴角的汙漬。
女孩輕聲道:“爸爸,我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這裡?”
男人沉默以對,拿住手帕的手指微微顫抖。
女孩掰著手指,滿臉神往。
“我想去廣場上抓鴿子,想和唱詩班的朋友一起蕩秋千,我還去田野裡吹蒲公英,我還想……”
男人的眼睛裡閃過痛苦之色,勉強地笑道:
“再等等…瑪蒂爾達,等你的病好了…爸爸就帶你去完成心願。”
女孩似乎還想提問,眨了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最終甜甜地笑道:“好。”
男人撫摸女孩的頭發,留意到女孩的手掌布滿燒痕與水泡,心痛道:
“瑪蒂爾達,你的手怎麼了?”
女孩有些羞愧似的,把兩隻手藏在身後,跳下了座椅,道:
“哦對了,爸爸,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說著,女孩打開衣櫃,從衣櫃裡小心翼翼的捧出一隻受傷的鴿子,傻笑道:“這隻受傷的笨鴿子,不知道怎麼就飛進房間裡來了,我救了它……現在送給你,爸爸,感謝你一直以來為我治病,付出那麼多。”
男人的眼眶頓時紅了,看向葉芝,準確來說,是看向葉芝背後的窗戶,喃喃道:“這裡的窗戶全都封死了…鴿子是怎麼飛進來的呢?”
女孩撓了撓頭,道:“我也不知道…可能,這就是奇跡!”
“你要好好照顧著隻鴿子,瑪蒂爾達。”
男人眼底閃爍著淚光,含笑道:“隻要有奇跡在,你的病就有治好的希望!”
畫麵瞬間轉黑。
房間裡,男人已經消失不見。
女孩似乎長高了一些,病殃殃的坐在書桌旁的座椅上,有氣無力地寫著日記。
隨後,女孩站起身,定定看向鳥籠裡的鴿子,乾咽了下口水。
趁此機會,葉芝翻看日記。
“3月14日,父親已經兩天沒有消息了,我好擔心他,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
“3月15日,父親還好嗎?我現在頭暈眼花,餓得不想說話,父親,你在哪?”
“3月16日,隻要睡著了,是不是就不會餓了?我好餓……”
畫麵再次發生改變。
窗外陰風怒號,狂風不斷晃動著窗戶。
女孩蜷縮在床鋪上,用被單將自己包成一團,仿佛瑟瑟發抖。
等她自己將被單揭開的那一刹那,葉芝清楚的看到,她的嘴角殘留殷紅,手裡握著一隻死掉的鴿子,床鋪上滿是鮮紅。
無神的眼睛裡,藏著痛苦、內疚與一絲解脫。
砰!砰!
“快點,快開門!”
“你們這裡窩藏血族,快點把門打開!”
“再不開門,就要點火了!”
房間外傳來劇烈的拍門聲,女孩依舊縮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抬起頭發淩亂的臉龐,看向窗外。大火開始燃燒,火舌透過窗縫點燃窗戶,短短片刻,房間已淪為一片火海。
砰!
房門被粗暴的踢開了。
一群衛兵闖了進來,以一名手持經書的黑衣修士為首。
“哈,血族果然在這裡!”
“那男人死到臨頭,都不肯說出這棟房子的下落,讓我們費了好一番苦工!”
“這就是那男人包庇的血族,快點抓住她!”
女孩如遭雷擊。
兩行清淚無聲地沿著臉頰滾落,模糊她那沾染血漬的嘴角。
鏡頭再度切換。
女孩佇立在一片熊熊燃燒的火宅前方。
她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但仿佛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從她身上消失了。
葉芝眼神微動。
如果血蛛公的父親還在,那或許會是另外的結局。
仿佛聽見了葉芝的心聲,少女冷冷地轉頭,凝視著葉芝,漠然道:
“我已經無可救藥,你又為什麼要來找我呢?”
葉芝張了張嘴,身後方已經有另一個聲音做出回答。
回頭看去,這竟然是一張羊皮卷,猶如契約文書,飄浮在半空中,發出不辨男女的聲音:
“你難道不想複仇嗎?”
“複仇?”少女自嘲地笑了笑,“向誰複仇?”
“向這個不能夠讓你看見陽光的國度複仇。”
羊皮卷仿佛帶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向這個不公平的世界複仇!”
少女纖細的身軀晃動了一下,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