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周澤如實回答。
“收容所存在的時間比你想象中要古老很多,幾乎貫穿整個人類文明曆史。要知道一個真正殘暴、不義的勢力是不可能在漫長的歲月中存續至今的。”
但這是一麵之詞周澤在心裡評價。
王蕾頓了頓又道:“異常收容所於世界各地暗處活動,目標是收容異常物品、個體及現象。其本身運作不受各個主要國家政府的司法管轄權、授權和委托的乾擾。
我們致力於維持世界常態化,從而使世界各地的平民得以生存並避免陷入恐懼、猜忌或失去信念的境況之中,並從地外、異次元和外層空間的威脅中維持人類的獨立自主。”
“呃這聽上去”周澤張了張嘴,調整了一下坐姿,手腳上的鎖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確實沒有想到王蕾上來就為這個組織冠上如此宏大的理念,實在有些過於遙遠了。
“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王蕾微微一笑。
“是的”周澤聳聳肩:“我以為多少會接地氣一點”
“簡而言之,收容所的存在是為了確保絕大部分人類能夠在一個相對正常、平和的世界中生存,並延續人類文明。”王蕾解釋道。
“即便活在謊言裡?”周澤挑了挑眉。
王蕾點點頭:“是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如果公布世界的真相,社會將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混亂。這種狀況很可能導致人類文明的崩潰。因此,為確保大部分人類都能生存在這個"正常"的世界裡,阻止某些真相傳播也成為了我們使命的一部分。”
“很難想象這番話是出於一位自稱心理諮詢師的女士之口。”周澤忍不住調侃著。
“在這裡,除了最基層的維修工人和保潔人員,我們絕大部分人都很清楚自己在為什麼而戰鬥。”
“這並不包括d級人員不是嗎?d級人員哪怕付出生命也不會得到任何人的認同。”周澤的話有些尖銳。
“抱歉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表達的並非這個意思。”王蕾垂下眼簾。
實際上周澤對眼前這位王蕾女士並無惡感,他也沒興趣為那些死刑犯打抱不平。
問題的關鍵是——周澤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個可憐的d中之d。
“王蕾女士,你似乎避開了最關鍵的問題,d級人員中客觀存在像我這樣的人”周澤頓了頓又道:“這同樣也解釋不了為什麼你們要進行人體實驗。”
聞言,王蕾看向周澤的柔和目光帶上了幾分讚賞。
“周澤先生,你很聰明也很理智,這讓我再次為你的處境感到遺憾。我雖然儘力避免,但你似乎還是將自己的位置放在了我的對立麵”
女孩輕歎一聲:“你知道電車難題嗎?”
所謂的“電車難題”是倫理學和道德哲學中一道經典的思想實驗。
一輛失控的電車正朝著前方的軌道駛去。那條軌道上有五個人,如果電車繼續前進,他們必死無疑。你站在一個岔道旁,手裡握著可以改變電車方向的控製杆。如果你拉動控製杆,電車會轉向另一條軌道,但那條軌道上有一個人。
現在,你麵臨一個選擇:是袖手旁觀,讓五個人喪生?還是主動改變電車方向,犧牲一個人來拯救五個人?
“知道。”周澤挑挑眉:“你是想說我是作為鐵軌上被綁著的那一個人,是可以被犧牲的對象嗎?”
王蕾沒有認可周澤的說法,而是詢問道:“那麼周澤先生認為電車難題之所以引起爭論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呢?”
周澤沉默片刻後,才漠然開口:“因為回答問題的人沒被綁在鐵軌上。”
王蕾微微一怔,隨即輕笑一聲:“你的回答雖然和我預想中不太一樣,但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王蕾小姐,既然我們沒有被綁在同一條鐵軌上”周澤聳聳肩:“不,你甚至可以是那個握著控製杆的人,所以你注定沒辦法真的與我共情。”
“那麼周澤先生,在你看來,我們這些收容所員工的工作絕對安全嗎?”王蕾反問。
周澤下意識想起了上次事故中死去的那兩位安保人員。
不我不應該有這段記憶,所以現在必須認同這個說法
然而沒等周澤開口,王蕾又補充道:“實際上除了少部分站點以外,大部分設施內員工的傷亡率始終居高不下,從一開始我們就綁在同一條鐵軌上,隻是你離火車近一些,我離火車遠一些”
周澤愣了一下,苦笑著:“你這是偷換概念,王蕾女士。”
“是的,這是偷換概念,相比之下,d級人員在收容所沒有任何自由與尊嚴可言。”
王蕾毫不避諱地點頭承認,接著話鋒一轉道:“但我想表達的不是這個,而是我們麵臨的現實問題實際上,鐵軌的另一頭綁著的往往不是五個人,而是整個世界”
她輕笑著:“哲學問題也好,社會學問題也罷,總得建立在人類社會存在的基礎上才有討論的價值不是嗎?”
周澤一時啞然。
他很清楚,當話題從個人權益上升到關乎人類存亡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再爭論下去的必要了。這樣沉重的命題對於周澤這種朝不保夕的d級人員來說沒有多少實際意義。
這位心理諮詢師小姐好像希望為他隨時都有可能逝去的生命賦予一些價值,又或者隻是單純在給他一個發泄情緒的途徑。
“當然,這些話是站在異常收容所的角度闡述的“王蕾的語調再次變得輕柔:“如果作為朋友,我會毫不猶豫地和你一起譴責他們的瘋狂與扭曲。”
“謝謝,雖然你的話聽上去就像是在給我判死刑“周澤挑挑眉,皮笑肉不笑道:“聽完我都快能慷慨就義了。”
聞言,王蕾忍俊不禁地搖搖頭道:“周澤先生,很難想象你在這種處境下還保留著幽默感。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感覺你和其他的d級人員的心理狀態不一樣
我見過的絕大部分d級人員,要麼表現出極度的恐懼和焦慮,要麼就是完全的麻木和絕望。但你卻保持著相當清晰的思考能力和情緒穩定性,這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是非常罕見的。”
“所以你經常為d級人員做心理輔導嗎?“周澤疑惑道:“這到底有什麼意義。”
“嗯不算頻繁,據我所知,部分實驗對d級人員的心理狀態有一定要求。”王蕾坦然回答。
“你意思是我馬上要進行相關實驗了?”
“我不能給你確切的答複,這部分信息已經不是我所能知曉的了。“王蕾端起手邊的茶杯輕抿一口道:“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困擾或是其他壓力嗎?”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周澤目光微閃,若有所指道:“你對我有什麼建議嗎?”
“很遺憾,無論是站在哪個角度我都沒辦法給你提供有價值的建議”
王蕾輕歎一聲,她注視著周澤的眼睛,半晌才繼續道:“恕我直言,周澤先生,你好像對自己即將麵對的現實並沒有多少恐懼這很好,真的。“
“我隻能祝福你,希望你能永遠看見第二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