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氣將麵條吃完,他抹了抹嘴,看著沉思的兒子,說道:
“如果這兩件事情,還無法讓你相信。”
“那麼去年太上皇突然廢除理學,這總該沒有什麼爭議了吧。”
李祺歎道:“我信了,安平侯的布局,真的是環環相扣啊。”
然後他不可思議的道:“從十幾年前就開始做準備,人真的能看那麼遠嗎?”
李善長也同樣感歎的道:“生而知之啊,說的就是他。”
“比起學識和才能,他的這種耐心也讓人敬佩。”
“換成其他人,誰能忍耐十幾年一點風聲都不露?反正我是做不到。”
李祺自然知道自家親爹是什麼脾氣,那真的是從來不懂得什麼叫藏拙。
還缺少容人之量,絕對不會容許有人壓自己一頭。
要是他掌握了什麼高深的學問,早就拿出來炫耀了。
彆說是自家父親,就是自己,也不可能十幾年不露出一點痕跡。
陳景恪是真的做到了,從來不在外人麵前,暴露一絲一毫的相關想法。
哪怕是被人質疑、輕視,哪怕彆人在他麵前談玄論道,都能一言不發。
這種心性和忍耐力,太強了。
李善長再次拿起報紙,指著上麵的某部分內容,說道:
“你看,他並未否定理學,也沒有否定任何一家學派。”
“對於先賢的學說,都給予了極高的讚譽。”
之前的很多學派,為了證明自己的學問更優秀,會對其他人的思想進行否認。
彆的不說,僅僅是一本《論語》的詮釋,狗腦子都出來了。
都宣稱自己才是掌握了聖人之意,其他人的解讀都是對聖人的曲解。
李祺想了想,確實如此,不禁讚道:
“安平侯的心胸,非一般人所能比也。”
李善長搖頭道:“他的心胸確實開闊,但之所以能如此大度,我以為更大的原因在於,他的立意就與前人不同。”
李祺麵露不解。
李善長解釋道:“前人著書立傳,都要假托是解讀聖人之意。”
“聖人之意隻有一種是對的,如果我不否定彆人,那豈不是說我是錯的?”
“所以,他們必須要否定其他學派,以此來證明自己才是對的。”
“陳景恪不同,他利用唯物學將華夏思想的發展,梳理成了一條線。”
“一條從古至今,傳承不斷,一代代推陳出新的線。”
“所有的新思想,都不再是單純的體悟聖人之意。”
“而是結合當前情況,吸收前人思想發展出來的,是屬於他自己的思想。”
“所有學派的思想,都有其閃光之處。”
“也沒有什麼對錯之分,隻有符不符合時代需求。”
“他陳景恪的大同思想,是吸收了諸多先賢思想的精華而成。”
“是華夏文明發展到今天的必然結果,是最適合當前時代的思想。”
“這才是他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李祺也不禁被震撼到了,這是何等的自信和氣魄。
難怪他能有今日這般成就。
說到這裡,李善長忽然嘿嘿笑道:“而且陳景恪這麼做,還有層潛在用意。”
“理學被廢,不是它不好,而是已經不實用當前時代。”
“這叫什麼,這叫蓋棺定論,他在給理學送終。”
李祺很不認同父親的話。
以陳景恪的心胸,還不至於做出這麼小家子的事情。
由此也可以看出,自家父親在心胸這一塊,和陳景恪的差距很大。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年紀還這麼大了,沒必要揭他的短。
所以他就轉移話題道:“安平侯對理學多有讚譽,隻可惜理學門人似乎並不領情。”
“最近抨擊他的,多是這些人。”
理學被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目前隻是將其趕出了朝堂。
民間它依然是主流。
而且理學門人也並未放棄希望,他們依然在尋找複起的機會。
這次陳景恪發表大同世界,他們是抨擊最激烈的。
套用一句話,光腳不怕穿鞋的。
現在理學才是光腳的那個。
李善長不屑的道:“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陳景恪用十幾年時間證明,他的思想能給大明給天下,帶來多大的好處。”
“朝廷作為最大的受益者,是肯定會站在他這一邊的。”
“勳貴們也是天然站在他這一邊。”
“再加上這些年因為新政受益的人……”
“理學除了耍耍嘴皮子,什麼都做不了。”
李祺點點頭,皇家支持陳景恪,這是誰都能看得出來的。
勳貴是皇家之外,最大的受益者。
彆的不說,就一條大分封,所有勳貴都得站在他這邊。
因為大分封的法禮基礎,就來自於陳景恪的思想。
否定他,就是否定大分封。
誰敢這麼做,勳貴就敢和誰拚命。
更何況陳景恪也不是孤家寡人,唯物學門人是他天然的盟友,算學圈子的人也都是他的支持者。
隻要他自己的思想沒有大的問題,能經受得住其他學派的針對,是必然要獨顯的。
想到這裡,他忽然遺憾的道:
“其實我之前還以為,法家能有所作為。”
“以您今時今日在法家的地位,咱們家說不定也能出個‘子’呢。”
李善長啞然失笑:“你還真是看得起你爹。”
“我雖然自命不凡,可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李祺說道:“您不是受到安平侯指點,在法家思想上頗有想法嗎。”
李善長解釋道:“那不是法家思想,應該叫法製思想才對。”
“陳景恪是想利用我的影響力,推廣法製思想。”
“隻不過,法家的很多思想,確實可以化用到法製思想中去。”
“我們兩個也算是各取所需。”
陳景恪推廣了法製思想,李善長獲得了‘法製思想’奠基人的頭銜。
“而且陳景恪並不喜歡法家。”
李祺不解的道:“為何?”
李善長歎道:“你雖然是我的兒子,但並未學過法家思想。”
“法家理想中的世界,是不把人當人的。”
李祺一臉震驚,法家竟然是這樣的?
那它為何能幫秦國一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