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_春山簌雪_免费小说阅读网 

22 第二十二章(1 / 2)

雲清嶼聽到這話有些意外,目光又在謝行簡身上打量一番。

他神清骨秀,錦繡瓊琚,應當是個極有身份的人,卻對身邊女子說出如此討好的話,不知對她有何所求。

可容簌衣身上能有什麼?

容簌衣聽到微怔,也正視起這個問題。

從前謝行簡是個紈絝,行事灑脫,但有些目中無塵,很少會說如此偏袒人的話。但如今的他,好似有些不一樣。這種相處模式令她陌生。

但她轉念一想,上一世和他相處那麼久,最後的結果都那樣慘。或許,她從未看懂過他。

她如今隻想遠離他,可卻能隱約察覺到他在向自己靠近。

上一世是兩人是因意外結識,兩人處境是相似的落魄,才結伴而行。但這一世,她身邊有了時微明,謝行簡也並非獨自離家,他為何還要接近自己?莫非真的對她有何圖謀?可她身上能有什麼?

容簌衣思慮無言,而謝行簡已經再次將目光投落她身上。

雲清嶼打量著二人,自然察覺出了微妙氣氛,卻突然轉了個話題,“師姐來雲都,是否也是聽說各門修士在城中離奇失蹤的秘聞?”

雖然容簌衣沒有理睬她,但她顯然有備而來,眼眸澄澈殷切:“看來此次又能與師姐同行了,望眼欲穿,終於能與師姐再見,不過……師姐見了我,好像並不開心?”

容簌衣淡淡看著她,她好似已經忘記,受刑台那日兩人的不對付已經擺到明麵上,她自己也很狼狽。如今卻還能頂著張天真的臉與她說話。

這臉皮,也不薄。

容簌衣本不願理睬,聽她越說越來勁,淡漠提醒,“我已離開師門,不會再回去,更不會和你搶什麼,你不必再將心思放在我身上。”

若雲清嶼還要糾纏,她不介意動手。

雲清嶼現在隻是元嬰期,而她也將至元嬰期,若沒有修為上的碾壓,單論劍法,雲清嶼並不占優勢。

說完便轉身離開,謝行簡跟上,見她心情不好,還給她遞了塊脯臘,低頭說了句什麼。

雲清嶼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並未因此羞惱,眸底反而升起期待。

目光又掠過華燈初上,人聲鼎沸的街巷,風聲過耳,傳來幽深處更隱秘的嗚咽嘶吼聲。

師姐,還是有你在的地方,更有意思。

身後衍華弟子見到這畫麵,心底都有些怪異。

那日在受刑台上,師妹思維縝密,臨危不懼,師姐破釜沉舟,反戈一擊。兩人地位反轉。

他們憐惜師妹,卻也不敢再妄論大師姐。

今日再見,大師姐拒人於千裡之外,師妹還不忘噓寒問暖,一如既往的體貼善良。

而大師姐如今離開師門,鋒芒與明豔,好似比那日更甚了。

天色已晚,容簌衣和謝行簡剛回府中,雲清嶼等人也在雲都城府住了下來。

走至廊簷下,容簌衣正要與謝行簡分開,謝行簡卻突然喊住她。

“這些,你不喜歡了嗎。”

指的是今日買的小食,理應都是她最喜歡的,可她今日隻吃了一串冰糖葫蘆,其他的都沒動。

可他問的,不止於此。

兩人回來的路上,她也隻是沉默,哪怕他主動挑起話題,說起她曾經最喜歡聽的仙境軼聞、人間樂事、飛升雞湯,她的反應也極為平淡,好像沒有半分興趣。

雖然今日兩人同行,卻好像比前兩日剛認識時還要疏遠。

為什麼會這樣?

他能感覺到,她的明媚與溫柔,對這世間應當還有期待,也知道她每日辰時練劍,初心未變。

可為什麼獨獨對他不一樣了?

她是不喜歡其他那些了,還是隻是不喜歡他靠近?

為什麼會這樣?

容簌衣微微蹙眉,覺得他問得奇怪,好像他很了解她一樣。但還沒回答,便聽到煙火在夜空中粲然綻放。

月影風動,她微微側目,被吸引了目光,不知今日有何喜事。

細細算來,上巳節快到了,到時外麵應該會很熱鬨,不知到時時微明的毒會不會解了,他還會不會待在人間。

謝行簡看向她,她目中有高懸明月,璀璨煙火,此情此景,讓他回憶起上一世。

他生於昆侖之巔,受神木仙澤,及冠便晉升上仙,是昆侖仙境最年輕的上仙,他工於心計,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裡之外,所思所求不過囊中取物,從未失手。

當年師叔謝滄舟曾占出昆侖有一劫,那劫數的關鍵,就在一女子身上。

確定了人,引昆侖衡世之術,不過一刻便將那女子查了個清楚。

那女子是第一仙宗的大師姐,空青仙君的唯一弟子,此般身份,本該仙途坦蕩,可她自小靈力貧瘠,根骨平庸,修不成仙。

仙宗一向以強為尊,可以猜到她的日子很不好過,被欺壓、羞辱、墜崖,沒多久便心灰意冷下了山。

他初時知道時,還心有疑惑,這樣平庸的女子,怎會成為仙境之劫。

他向師叔請求下山,想親手化解這劫難,師叔占出凶卦,有殺身之禍,不允他下山。

可他那時自認這天下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況且,一個修為低微的女子,怎麼會威脅到他性命,便留書一封下了山。

他來的路上便將她心性弱點推測清楚,知道該如何博取信任,他編了個身份,是處處被欺壓、離家出走的富家紈絝,與她同樣淒慘。

他接近她,算不上費心思,不過是帶她聽了一場似真似假的戲,送她一樣精致的小玩意,帶她嘗了幾樣人間美味,為她燃放了一場煙火,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她好像從未被人如此“用心”對待過,便開始用心相待。她開始學著他的樣子,留意他的習慣和喜好,相處時也會給他意外驚喜,比如偶爾會發現菜桌上多了一道他喜歡的菜式,她偶爾也會送他精致的小玩意,禮尚往來。

但隻是如此,還不夠。

他需要與她成為生死之交,讓她主動放棄生命。

她一人死,便可普度眾生,無論誰來都會選擇她死。

他為博取她更深的信任,總是騙她走更艱難的那條路。一路風吹雨打,窮山惡水,遇到不少窮凶惡極的妖鬼,誤入幻境鬼域,他多次以身相護,不過是想讓她徹底放下心防。

果不其然,他的性命垂危,也讓她奮不顧身,為了他隻身闖十惡幻境、入幽冥鬼域,她似乎都忘記了自己修為微弱,可能有去無回。但逆境仿佛能激發了她的無限潛能,數不清多少次九死一生,絕處逢生,卻每次都將他完好救出。

她用行動告訴他,縱使生於微末與困頓,也可自強向善,搏出一道血路。

他心底都升起些許驚詫,隻是讓他改變心意,卻不可能。

他清醒又冷漠的旁觀著,她的心理防線一次次坍塌。

那是相伴的第五年,又一次絕處逢生,她也發現了兩人的倒黴,出神的次數越來越多,眉間染上撫不平的愁緒。原以為她會懷疑到他頭上,卻沒想到她反過來安慰他。

“是我拖累了你,我從前在師門,也是這般倒黴,所以我早已習慣獨來獨往,抱歉,第一次與人結伴同行,是我考慮不周……害你遇險。”

字裡行間,皆是溫柔苦澀。

她沉默良久,他以為她在思慮什麼好計策。

她取出雕刻了許久的桃木劍,“我身無長物,唯有此劍還能拿得出手,雖然有些粗陋,但我已施了咒法,一般的妖邪靠近不了,希望你不要嫌棄。”

漂泊許久,她已經窮得一件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來,那桃木劍,她一個月前便在雕刻,但那時他不知,竟是送給他的。

他垂下眼眸,卻沒接。他擅長觀心,隱約猜到她要說什麼。

果然,她下一刻鄭重與他說,“從今天開始,你我分道而行。”

“你不像我,你有家可歸,回家吧……你如今有自保能力,他們不會再欺負你。”

分開,是為了保護。

他若真的因她遇險,她一生於心不安。

縱然上一刻已預想到,但親口聽到,還是讓他心口一滯,未及細想,下一刻拒絕已脫口而出,“我不會走。”

“我不會用劍,沒你不行。”他抿起唇,眼底卻沒什麼溫度,“分道揚鑣,除非我死。”

他當時沒有細想這下意識的反應意味著什麼,以為自己還在堅定初心,騙她赴死。

這次之後,她下定決心教他劍術,用以防身,他本就有天賦,學什麼都快,但為了不露餡,隻能裝作聽不懂,一遍遍要她示範。

在重複中,或許因為枯燥,他的目光不知何時,已經從學習身法變成了看人。

他漫不經心的托著腮,憑心而論,縱使她修為低微,身姿樣貌卻世所罕見,賞心悅目。

若她不是仙境劫數該有多好。

這念頭一起,他心底一驚,便轉瞬壓下。但他不知,某些念頭一旦萌芽,便一發不可收。

她為什麼會是仙境劫數呢?

他博覽群書,很少大規模翻閱書籍,可從那之後,他好像有翻不完的書,懷疑自己學藝不精,試圖尋找其他化解之法。

他精通昆侖仙術,更擅長占卜與衡世,一遍遍重新推演她的結局,試圖推翻之前的結論,哪怕隻有一次指向不同結局,都證明自己和師叔是錯的。

可每一次,都是死卦。

記不清從哪天開始,他不再記得騙她。大概是相處太久,無需再騙,有些偽裝已成本能。

他開始想,若這一天來的晚一些,再晚一些,或許會有不同解法。

兩人相伴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十九年又十一個月零二十二天。

最後一天,恰是冬至,大雪封山。

他於風雪中為她殮屍,可她未成仙,頂多算是靈體,死後身消魂散,連一點灰燼都留不下。

身死道消,南柯一夢。

他連她的一根頭發留不下。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似被滿天冰雪冰封。無法思考,耳邊一片嗡鳴,卻有一道明媚的身影跑到他腦海裡。

“抱歉……第一次與人同行,是我考慮不周,沒有保護好你,害你遇險。”

“我身無長物,分彆之後,隻有此劍能予你護身,希望你不要嫌棄。”

“若真有你說的那天,你是我唯一一個朋友,我隻願你不要傷心,帶著我的那份一同活下去。如果……你不傷心,可要記得我久一點。”

可他本就是來殺她的,他怎麼會傷心?怎麼會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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