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意思的看法。”不知名的歌手笑了,那雙紅色的眼睛中流轉著讓麥克尼爾無法解讀的神色,“那如果我現在對你說,這些歌曲就是武器呢?”
“我看,它會是用來在市場上批量地收割消費者口袋和賬戶裡的金錢的絕佳武器。”麥克尼爾輕輕地拍了拍手,他發自內心地認為這種歌曲能夠捕捉到對應的聽眾,“……說真的,這種地方不適合你。剛才你演唱的時候,我差一點產生了自己身處崇高而神聖的禮堂的錯覺,這就是【有靈魂的音樂】。”
和自己剛認識的陌生人相談甚歡的麥克尼爾完全沒有注意到樓梯附近鑽出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如果那人是被派來暗殺或綁架他的密探,缺乏警惕性的麥克尼爾怕是會立即中招。幸運的是,當大廳裡的燈光照亮那留著一部大胡子的粗糙臉龐時,事實證明是彼得·伯頓悄悄地來到了下方。
他不是跟隨麥克尼爾前來,而是打算到下麵參觀這夜店的景象。隻不過,等他無意中發現麥克尼爾就在這層樓的角落裡和一個女歌手交談時,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麥克尼爾啊,我早說過你騙不了自己的本意。就算你再怎樣解釋說自己需要的隻是戰友和執行命令的工具,現在看來你和我沒什麼區彆嘛。”
抱著惡趣味觀望事態發展的伯頓要是知道兩人確實在聊音樂話題,怕是會氣得大笑不止。
“……現在是時候談點和我們兩個人有直接關係的事情了。”麥克尼爾總算在音樂話題上做了足夠的迂回,他覺得自己是時候擺明態度了,“你想用歌聲來聯係我,證明你是有求於我的,對吧?顯然,不會有人願意長期給一家夜店工作,哪怕有人和我說這裡的工作人員……尤其是那些依靠出賣身體為生的男人和女人和其他人……收入比我高出幾十倍,我還是覺得他們很可憐而且一定會厭惡自己的身份。可惜的是,現在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假如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事,恐怕我沒有辦法及時地辦到。”
這是基於一種遭受報複的隱憂,既然這個陌生的女歌手能把歌曲送進麥克尼爾的腦袋裡,或許同樣能把那種可以直接將人折磨得發瘋的噪音在麥克尼爾的腦海中循環播放。已經多次因為無法準確判斷彆人掌握的力量而遭遇失敗的麥克尼爾決定以退為進,他願意先放低姿態、不去考慮這種交易到底會不會對自己有好處。等對方來到了新統合軍的控製範圍內,到時候他就可以把壓力轉嫁給新統合軍了。
“有興趣和我一起創作一首新歌曲嗎?”年輕的姑娘向他拋出了橄欖枝。
“……哎呀,這就是刻意難為我了。”麥克尼爾知道自己不可能完成這種委托,“我隻能保證想辦法把你帶出這顆行星。作為隻懂得破壞和毀滅的機器,我去從事音樂創作無異於讓文盲屠夫去寫詩。”
歌聲或許是一種武器,讓被原始文明創造出的戰爭機器族群被地球人的文化所折服。然而,若是那些外星人一心一意地將殺戮和毀滅當做唯一目標,任何溝通都是徒勞無功的。即便歌聲在這個世界中確實是武器,它也僅限於感染那些保持理智的外星人而不是去直接地在戰場上代替新統合軍的宇宙戰艦和戰鬥機。
“我不需要你來編曲或是作詞。”出乎意料的是,陌生的歌手也確實沒有打算真的讓麥克尼爾從事這樣的工作,“……你是這一次的取材來源。”
“很好,看來總算有人願意表現一下像我這樣的普通人的生活了。”麥克尼爾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他真心地期望高高在上的娛樂明星們把目光投向和他一樣的小人物們,“有的時候,我們根本不想強顏歡笑地說自己很樂觀,隻想把心裡的陰暗和仇恨都好好地發泄一番。”說到這裡,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抱歉,咱們談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在重新做自我介紹之前,麥克尼爾差一點把自己的真姓氏和假姓氏都說出去。思前想後,他還是隻把名字的正確發音介紹給了對方。
“邁克爾,叫邁克也行。不要讀成米迦勒,沒人會這麼讀。”
“薄紅(rose)。”
這個名字讓麥克尼爾不由自主地再次審視著對方身上的暗紅色連體大衣,他方才還總覺得那是被鮮血染紅的,這下他明白那全然是他的錯覺。紅色和暗紅色交織的色塊或許是一種玫瑰圖案,隻不過以麥克尼爾的粗獷式審美而言,他隻能看到粘稠的血漿和結痂。以他自己的直覺,麥克尼爾認為這是個假名字,而他並不打算繼續追問。
“和你的眼睛一樣讓人眼前一亮的名字。”麥克尼爾翹起了嘴角,“或許我們需要在艱難的日子裡讓一位歌手來給灰暗的生活塗上一點亮色。放心吧,等我忙完了手頭的工作,我會再來找你了解一下你是怎麼把聲音直接送到我的頭腦中的。這樣的歌聲應該讓更多人聽到。”
說罷,麥克尼爾主動伸出右手,和薄紅握手告彆。這個渾身上下隻有白色和紅色兩種顏色的姑娘令麥克尼爾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冬天堆積在門外的積雪和那些燦爛地盛開的玫瑰——每當麥克尼爾這樣想時,他的思緒卻又被爐火中的餘燼掩埋。同樣是死氣沉沉的白色和紅色,旺盛地燃燒著的爐火也許又是一種符合需求的意向。
不知道怎麼和麥克尼爾解釋的伯頓隻得呆滯地站在原地,等待著麥克尼爾的出現。
“……我把剛才的談話全都記錄下來了,回去之後我得認真地分析一下……”麥克尼爾發現伯頓竟然在盯著他,連忙聲明自己在辦公務,“她就是那個把歌聲直接送進我們的意識裡的歌手。”
“哦,哦……哦!”伯頓咳嗽了兩聲,“……哎呀,難得見到這種簡直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人,她留在夜店真是可惜了。我跟你說,按我的經驗,這樣的貨色呢,一天晚上起步價得有幾萬美元,說不定——”
麥克尼爾揪著伯頓的衣領,把他拽到了角落裡。
“老兄,你的腦袋到了夜店之後就不會思考了,是不是?對方能給我們唱歌,自然也能製造一堆噪音來折磨我們。往更壞的方向設想一下,她其實能控製我們的一部分意識。這麼明顯的威脅,你竟然沒有意識到。幸虧她對咱們沒有惡意,否則我們就真的碰上麻煩了。”
伯頓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從狂歡的氣氛中清醒過來,連忙向著麥克尼爾道歉並承認麥克尼爾的決定是正確的。
“咱們走吧,以後再想辦法來這裡調查。”麥克尼爾拍了拍伯頓的肩膀,“看來這些隻是巧合,也許她以前認識我,僅此而已。”
彼得·伯頓亦步亦趨地跟隨在麥克尼爾身後,他每前進一步就哆嗦一陣,仿佛直到現在才認清那朵玫瑰花上長了多少尖刺。以他們目前的身份,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新統合軍的嚴密監視下收留他人是根本不可能的。隻有等到這場平叛戰爭結束後,他們才能打著重新安置居民的旗號來堂而皇之地盤剝那些滯留該行星且並非屬於叛軍的可憐人。
“上一次你也有朋友,結果咱們不僅沒利用好這份關係,反而在不恰當的時候擋了他們的路。”伯頓沮喪地說道。
“不會有第二次了,我會儘可能地經營每一份資源,直到它能被利用上為止。”麥克尼爾也歎了口氣,“……如果我有某些事情做的不對,你可要及時提醒我。”
“好吧,那假如你要把她放在咱們的控製範圍內,到時候你打算怎麼和其他人解釋?”
“戰利品。”麥克尼爾愉快地吹了個口哨,“當然,我猜上尉——呃,我是說……”他注意到前方的走廊中有幾個酩酊大醉的顧客歪歪斜斜地走來,連忙識相地吞掉了最後幾個詞,“……聽著,我大概猜出來他們的運作模式了。想都不要想,我們的同伴一定會在打贏之後大肆劫掠一番,而我斷定這裡存在不少因各種理由而被通用銀河刪除了全部身份資料的新時代奴隸——這些奴隸也是被瓜分的戰利品的一部分。”
兩人回到了地下三層,並在十幾分鐘後驚喜地遇到了毫發無損地出現在他們麵前的豐塔納中尉。
“壞消息是我們不可能說服叛軍完全放下武器。”在返回的路上,豐塔納中尉和屬下談起了談判的概略,“好消息是,溫和派似乎明白這叛亂是無法取勝的,所以他們正打算把其他人賣掉來換取一個體麵的下場。當然啦,他們自己有另一套說法,叫【保存實力】。有了這份保障,說不定咱們在下個月結束之前就能回到船團去度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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