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米-3行星的叛亂到達無法控製的地步時,大批滯留行星上的通用銀河管理人員和研究人員準備逃跑,而那些被用作實驗樣品的伐折羅顯然不是急於逃命的雇員們能夠帶走的,於是最後一批沒有來得及撤離的雇傭兵和軍人擔負起了處理實驗品的責任。尊貴的軍官們不可能坐以待斃,他們早就撤離了行星,隻有像亞科武中士這樣的士官還在堅守崗位。
這些堅守者的結局自然是被叛軍抓獲後送進了監獄。以通用銀河平日對待職員和工人的手段,就算叛軍將他們全部處決,舒勒也不認為這種報複是不合理的。結果,在【無瑕者】的指導下寄希望於感化這些新統合軍士兵和士官的叛軍無疑為自己留下了重大隱患,大部分被釋放的新統合軍軍人都加入了遠征軍並利用自己對當地情況的熟悉來協助遠征軍在地表更快地推進。
通用銀河做出決定的前因後果已經無從考證,但在舒勒最終確認索米-3行星的地下通道中奄奄一息的平民們會對生物折躍波信號產生反應後,他的心中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通用銀河蓄意指使其手下的雇傭兵和軍人使用伐折羅實驗樣品汙染當地水源等生活必需物資,使得大批平民和叛軍士兵已經被v型細菌感染——通常來說,由於被感染者最終會在v型細菌入侵腦部後死亡,此舉可被看作是通用銀河試圖兵不血刃地剿滅全部叛軍的嘗試。
但是,直到亞科武中士等人完成了最後一項任務並被叛軍逮捕後,叛軍仍然生龍活虎地盤踞在這顆行星上,甚至遠征軍在和叛軍交戰的過程中也未能發現叛軍士兵或叛軍控製區的平民大規模患病的現象。到了這一步,通用銀河不可能對索米-3的局勢一無所知,更不可能不明白原本用【生化武器】對付叛軍的計劃徹底失敗了。然而,通用銀河卻仍然裝聾作啞,甚至沒有在其駐軍被殲滅大半後派遣援軍。對舒勒而言,這隻會證明通用銀河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用v型細菌感染並大批殺死叛軍士兵這麼簡單。
舒勒將思緒從對通用銀河的惡意的揣測中抽回,他不知道據稱已經陣亡的麥克尼爾等人去了哪裡,隻是推測這些人勢必跟隨著不久前闖入索米-3的神秘友軍宇宙戰艦一同離開了。叛軍的威脅隻不過是能夠憑借暴力將其鎮壓的叛亂,伐折羅的威脅似乎也隨著生物折躍波的秘密被解開而變得沒那麼恐怖,但通用銀河的真麵目卻始終不為人知。
“如果我們在這些區域附近進行搜索,一定能夠發現更多的被感染者。”亞科武中士指著行星三維全息投影地圖上的紅點,“不過,我們必須要做好防護工作,避免寶貴的遠征軍士兵被感染。不管新的被感染者最終的結果是死亡還是像這些實驗樣品一樣癱瘓,都會極大程度地拖累我們的後勤。”
“喂,我雖然不懂你們在說什麼,可我現在清楚一點:這個v型細菌,會讓被感染者死亡或者是癱瘓,對吧?”豐塔納中尉打斷了亞科武中士的陳述,“這麼多人被感染了,但是叛軍卻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其實我覺得一群癱瘓的病人比一群死人更難纏,前者隻會讓叛軍的後勤係統承擔巨大的壓力。”
“你說的沒錯,豐塔納中尉。”舒勒拍了拍手,眼鏡後方的目光平靜地從兩名軍人的臉上掃過,“所以,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是,有第三方勢力協助叛軍處理了這些被感染者帶來的麻煩。我們不知道他們所屬的組織的名稱,但我們的士兵在作戰過程中曾於叛軍營地中見到他們的徽章……”說到這裡,舒勒按了一下計算機上的按鈕,把徽章的圖案展現在兩人麵前。
那是由兩張孩童的臉拚合成的奇怪圖案,兩張臉共用中間的一隻眼睛,使得這徽章看上去頗為陰森恐怖。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們就權當是一個被克扣獎金的研究員的發泄罷。”舒勒的雙手靈活地敲打著鍵盤,以調用他所需的實驗數據,“我們g船團和通用銀河研究伐折羅其實已經有十幾年了,而且我們也早就發現被v型細菌感染的人會在細菌逐漸入侵腦部後死亡。但是,從索米-3發生的事情來看,通用銀河從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利用v型細菌在叛軍中製造【黑死病】,而是試圖進行類似心靈控製的實驗。所以,他們才會放任叛軍壯大,因為這叛軍甚至是前來救援的【無瑕者】最終都可能成為他們的忠實打手。”
【心靈控製】這個詞從舒勒嘴裡脫口而出,他從未覺得用這一詞語來形容通用銀河的圖謀會有不妥之處。然而,頭一次聽到類似概念的豐塔納中尉和亞科武中士都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他們完全弄不懂舒勒所說的心靈控製意味著什麼。
“那是某種……特異功能實驗?”豐塔納中尉謹慎地問道,“就像人類進入太空時代以後那些憑借著歌聲將人類從危機中拯救的英雄那樣?”
“……也許。”舒勒一拍光溜溜的腦門,他早該明白這些軍人聽不懂被他視為常識的某些詞彙,“換個簡單一點的說法:我們最近的實驗證實索米-3的v型細菌感染者能夠對生物折躍波做出反應,他們甚至會跟隨著生物折躍波信號做出特定動作。如果整顆行星上的所有叛軍甚至是【無瑕者】也被感染了,通用銀河隻需要隔著幾十光年發射生物折躍波信號就能讓這些人全部失去抵抗能力並轉而聽從通用銀河的命令。”
埃貢·舒勒儘可能地使用簡明易懂的詞語描述他那需要大量專業詞彙才能完整解析的觀點,直到豐塔納中尉的麵孔扭曲成一團時,他終於確信自己的表述成功地讓完全不了解專業知識的外行也能聽懂了——這無疑是一個重大的突破。
“你們通用銀河的所作所為可真是令人難以置信。”豐塔納中尉冷笑道,“上一次我記得是你們壟斷了生化人技術,這才迫使各大移民船團紛紛下達禁止義體化改造的相關禁令。一想到你們通用銀河能隔著大半個銀河係去隨時隨地控製其他生化人的生理活動和思想,我就害怕得睡不著覺。生化人非法化可以說是我們neus船團最正確的規章了。”
“你不用擔心,我們兩個現在暫時不受通用銀河控製。”舒勒先指了指滿臉尷尬的亞科武中士,又指了指自己,“……而且,你們neus船團的實際掌權者……”他四處環視著研究室內的角落,“……並不像你們自己以為的那樣——是純粹的尚武軍人。”
豐塔納中尉隻是皺了皺眉頭,沒有發怒。這樣的表現相當符合舒勒從麥克尼爾那裡道聽途說得來的推斷結果,那就是豐塔納中尉是個隻顧敷衍了事地工作以便順理成章地混得一份薪水的懶漢。如果是真正被neus船團的傳統弄得神誌不清的熱血青年站在這裡,隻怕舒勒的腦袋會立刻被打得開花。
“我受夠給各種混賬打工了。”油膩的中尉歎了一口氣,“你讓我暫時不必跟著那令人厭惡的上司共事,我得感謝你。說吧,舒勒博士,我們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捕捉更多的實驗樣本,以彌補我們進行日常實驗所造成的損耗。”舒勒一本正經地答道。
“等等,他們不是不會因為v型細菌入侵腦部而死嗎?”亞科武中士大吃一驚,“你是說——”
“這項實驗被證明會對實驗樣品的身體機能造成嚴重損壞,再進行幾輪,原本沒癱瘓的大概也要癱瘓了。”舒勒漫不經心地闡述著讓人驚心動魄的實驗事故,“此外還有一件事需要我們去調查,但是最近遠征軍艦隊內部的意見衝突很激烈,我們暫時就彆給他們製造壓力了。”
隨後,舒勒簡要地安排了三天內的主要工作——豐塔納中尉需要指揮研究飛船上的士兵深入那些廢棄的地下通道去尋找被舒勒所稱的第三方勢力藏匿的被感染者,而亞科武中士則要幫助舒勒複原索米-3各地的研究所中保存的資料。這些資料對於他們了解通用銀河的計劃而言至關重要,但工作詳情又不能對遠征軍公開。屢次為馬林上尉的失敗買單的豐塔納中尉已經失去了對遠征軍指揮官們的信任,他也樂得聽從舒勒的吩咐。
“至於戰鬥要怎麼進行,那是你們的工作。我隻是個稍微懂一點武器裝備研發工作的研究員,打仗這種事,我是全然不懂的。”舒勒對著兩名臨時助手擺了擺手,“先把今天的工作完成,等一會我們就去——”
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兩名士兵上氣不接下氣地出現在門口。
“舒勒博士,又有實驗品死掉了。”
“咱們這是正規的研究飛船,不是停屍房!”舒勒拍案而起,“我和你們強調過至少六次,告訴你們一定要愛護活人實驗品……他們又不像伐折羅那樣可以任由我們隨便折騰。對了,那些人是怎麼死的?”
“……器官衰竭,博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