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要去樓上了。”麥克尼爾自言自語著,他知道外麵的伯頓能聽見,“這裡的灰塵非常多,多得讓我簡直沒法呼吸……哦,上帝啊,他們肯定懶惰得不屑於清理自己的家園,以至於連村鎮的臉麵都肮臟成這個模樣。”
伯頓坐在外麵的雪地上和這些溫德米爾人一起吃他們的早飯。經過了長途跋涉後,他們急需補充能量或是通過進食這一動作來暗示自己放鬆精神。溫德米爾-4行星上出產各種千奇百怪的食物,大部分食物都是伯頓此前從未聽說過的,這讓很久之前就發誓隻吃熟悉的食物的伯頓有些為難。好在溫德米爾-4行星上的蘋果似乎和伯頓認知中的蘋果沒什麼區彆,他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多吃一點了。
“通用銀河也往你們這裡賣貨嗎?”伯頓嚼著水母乾,含混不清地說道,“我聽說新統合的大部分主導勢力在這裡的控製力都非常薄弱,但我還真沒預料到通用銀河能把產品賣到你們這裡。”
“通用銀河象征著你們地球人的一切。”法拉提爾沒有否認伯頓的想法,“它幾乎就是新統合本身。或許新統合的某些分支機構、代理機構無法對這裡施加影響力,但通用銀河肯定能把商品送到我們這裡。”
“他們也會在你們這裡開設工廠嗎?”伯頓來了興致,他知道其他溫德米爾人根本聽不懂英語,而法拉提爾顯然不會那麼快地把談話內容轉述給自己的同胞,“可這裡的基礎設施條件實在是落後,我沒法想象會有任何企業在這裡開設工廠。”
法拉提爾拿著某種肉乾的手停頓了一下,才繼續把那塊呈現出紅黑色的肉條另一頭塞進嘴裡。他遍布著灰白色疤痕的臉上寫滿了無奈。
“……沒有,就像你說的那樣,基礎設施條件太差了。”法拉提爾若有若無地歎息著,“但是,就算他們沒有開設工廠,你們地球人的產品仍然占領了我們的生活。我們自己生產的產品在你們的攻勢下毫無競爭力,少數領主試圖勸說自己的家人和領地上的居民保持原來的生活方式,可他們最終都無法抗拒更方便的生活帶來的吸引力。”
彼得·伯頓咽下了壓縮餅乾,不經意地看了看右側的全息投影錄像,卻發現投影已經被黑屏取代了。他馬上關掉了錄像,免得讓旁邊的溫德米爾人意識到麥克尼爾和他們之間失去了聯係。現在隻有他一個地球人坐在這裡,伯頓必須考慮到最壞的可能性。
“哎?你怎麼把錄像關了?”法拉提爾疑惑地望著伯頓。
“我那朋友有強迫症,你讓他去搜索屋子,他短時間內是出不來的。看這種無聊的轉播隻會打擾咱們吃飯的興致。”伯頓哈哈大笑,“哎呀,也彆讓那些年輕人在旁邊像隨從一樣站著了——聽我的,讓他們過來一起吃。”
現在,伯頓越來越相信他們鑽進了陰謀中。先讓整個調查團隊失去和外界聯絡的手段,然後再讓團隊中的兩個地球人由於各種原因影響而分開,造成伯頓不得不單獨麵對著十幾個溫德米爾人的情況。假設這群溫德米爾人突然要把他殺死並毀屍滅跡,新統合軍也無法從中發現什麼蹊蹺之處。
他隻希望麥克尼爾預先安排的備用措施能起到作用。
然而,仍然以為自己還在探索鎮子裡的辦公樓的麥克尼爾絲毫沒有意識到伯頓現在看不見他這邊的情況。他還在不停地自言自語,作為記錄現場的關鍵證據。
“到處都是灰塵,也許灰塵在守望者教團的宗教儀式中扮演著特殊角色。”麥克尼爾忽然發覺前麵的道路變黑了,他隻得打開照明燈繼續探索,並立即找到了刻在牆壁上的紅色字跡,“哦,很好,這些字跡也許能為我們提供有用的線索……”
邁克爾·麥克尼爾調整著頭盔頂部照明燈的角度,以便更好地觀察這些字跡。然而,他毫無意外地又一次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苦惱,因為出現在牆壁上的紅色字跡當中沒有任何一個符號是他認識的。以麥克尼爾本人的經驗,他更傾向於認為這些文字是某種象形文字而不是字母文字。最上麵一行文字的正上方畫著那個熟悉的標誌,兩張臉共用第三隻眼睛的徽章每次都能讓麥克尼爾頭皮發麻。
“我需要一個專業的翻譯。”他自言自語道,“一個能從規律中直接理解這些神秘語言的天才。”
結束了對奇怪文字的徒勞研究後,麥克尼爾打算沿著之前的路線前往下一個房間。但是,當他再一次順著走廊向右側前進時,嵌入了本能的直覺使得他斷定走廊比自己剛進來時更長了。就算麥克尼爾哪一天得了老年癡呆,他也能判斷出走廊儘頭的那扇門比剛才遠了不少。
決定返回開闊地帶查看錄像回放的麥克尼爾馬上向左轉,擋在他麵前的是封堵住的牆壁。
“……我們現在有麻煩了,伯頓。”麥克尼爾歎了一口氣,“……嗯,伯頓?你在聽嗎?”
他後退到出現在原本出口位置的牆壁一側,立刻開始進行錄像回放。不出麥克尼爾所料,從他進入這屋子(假如這麼詭異的地方真的還算是屋子)開始算起來,錄像內容就一直是空白。
“麻煩了。”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合上了頭盔麵罩,“這是個陷阱,可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來規避它。”
原始文明的秘密仍未被完全發掘出來,同原始文明有關的地區總會發生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件,如果說其中一些事件超出了人們當時的認知範疇,那也隻能將其歸因於公眾缺乏對應的理解能力——總不能強求生活在中世紀的人去立刻理解太空時代的常識。
麥克尼爾打開了走廊儘頭的小門,出現在眼前的是直接通向下方的另一條走廊。根據對這棟建築物外觀的回憶,麥克尼爾確定在這個位置上不可能有以這種角度向下傾斜的長距離走廊。他現在必須說服自己,那就是他很可能被某人以未知方式轉移到了另一個地點。由於通訊中斷加上大部分定位設備都已經失靈,麥克尼爾無從了解自己當前所處位置。
“不管前麵到底是什麼,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莊嚴肅穆的詠唱聲從走廊拐角處傳來,那聲音使得麥克尼爾回憶起了自己在教堂的唱詩班中經常聽到的唱詞。對於宗教,麥克尼爾始終保持著一種中立態度。他會忠實地以自己的信仰約束行為,但又不會刻意地擺出一副貌似虔誠的模樣去作秀給彆人看。從內心深處,他更相信評判信仰堅定程度的是實際行為而不是口頭上的幾句漂亮話。
——哪怕他現在起死回生並且曾經造訪過多個平行世界,麥克尼爾仍然保持著原本的態度。
“李林,你能給我們發放點福利津貼嗎?”麥克尼爾又一次自言自語起來,“比如說,自動了解未知語言的能力——相信我,這很重要。”
沒有任何回應。
這下他明白自己真的陷入危機了,因為連理論上隨時隨地監控著他們的行蹤並能在必要時刻響應呼喚的李林也沒出現。那個總是會在他邁入陷阱之前無傷大雅地開玩笑的神秘人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可李林偏偏保持了沉默。
“……行吧,我隻能祈禱上帝保佑我了。”
硬著頭皮在走廊儘頭轉過身的麥克尼爾首先看到了堆積如山的灰塵,那攔住他去路的灰塵是如此之多,連驟然出現在麵前的寬敞大廳都有些黯然失色。大廳頂部畫著一幅近似銀河係全景圖的壁畫,深邃的漩渦幾乎奪取了麥克尼爾的自主思考能力。
在灰塵堆積成的山巒正中央,麥克尼爾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紅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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