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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時隔多年,埃貢·舒勒仍能清晰地記得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節課——作為不到20歲就被聘為教授的名副其實的天才,比他更擅長教授學問的教育工作者拿不出比他更多的科研成果,而有著比他更多的科研成果(假如確實有的話)的同樣身為學術泰鬥的巨頭又不像他一樣有著豐富的教學經驗。從初學者的角度出發,促使這些年輕人對自然科學產生興趣進而樂於將其當做值得終生奉獻的事業,始終是舒勒的核心思想。
“一定要記得,並非所有人都具備你們這樣的條件。”精神抖擻的老學究一本正經地向著學生們傳授自己的理念,“做學問也好,做人也罷,切忌抱著專業人士的傲慢。”
對真理的探索和對技術推動變革的堅信不疑沒有動搖舒勒看待問題的基本方式,他將科學理論和技術稱作是構建新時代的必要工具,許多看似高效的管理方法都被證明在事實上阻礙了這些工具繼續發揮作用。無論是專業人士的傲慢還是公眾的無知,又或者是手握資源的大亨的短視和貪婪,一切擋在人類探索真理的道路上的障礙都必須被消除。通用銀河無法帶來更多的進步,這是舒勒本人的判斷。
隨著操作係統重新啟動,舒勒的改造工作告一段落。他在幾名士兵的掩護下離開這架戰鬥機,返回通用銀河總部第485層樓的內部,尋找用來操控他新近改造的無人機的設備。
“怎麼了?”他遠遠地看到一路護送他前來此處的同伴們圍著一個全息投影,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敵人發現了我們的蹤跡,但我並不清楚他們為什麼沒有把我們趕儘殺絕。”豐塔納中尉讓旁邊的士兵把亞科武中士按住,他自己從後方溜出來把裡麵的情況告訴了舒勒,“不管怎麼說,我們的計劃已經暴露了。就算他們不想讓無人機攻擊總部大樓,隻要多派一些生化人把我們堵在這裡,效果也是一樣的。”
埃貢·舒勒推開擋在前麵的士兵,仔細地審視著居高臨下俯視他們的全息投影呈現出的人像。和麥克尼爾等人相比,舒勒最大的優勢在於通用銀河製造的電子設備賦予了他隨時調取記憶的能力,這些記憶中提供的基本常識對於他們的生存而言至關重要。隻要稍加思考,他便能從錯綜複雜的表象中找出問題的實質。
“各位,我們暫時還是安全的。”舒勒告訴圍觀全息投影的其他士兵儘快去建築內部搜索,不讓他們繼續浪費時間,“不然迎接我們的就是無人機或是生化人了。他是關鍵路徑公司的人,又不是通用銀河的代表。”
“……有區彆嗎?”豐塔納中尉擔憂地望著分頭前去探索不同區域的手下們,“能出現在這裡並且用著施舍的口氣和我們對話的,也隻有通用銀河的同謀了。”
“他要是想把我們乾掉,沒必要現身。”舒勒拍了拍豐塔納中尉身上那套作戰服背部的匣子,他發現似乎有一條斷掉的機械手臂零件掛在上麵,連忙把那東西拆了下來,“這些大人物永遠不會親自出場,更不會讓身處對抗第一線的人們認識到他們的真實身份。”
聽舒勒這麼說,豐塔納中尉也放心了,或者說他除了強迫自己接受舒勒的辯解之外,彆無他法。並不甘心就這麼認輸的亞科武中士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舒勒身旁,想勸說舒勒按照他的建議行事。不過,舒勒已經開始和深入建築內部的其他士兵進行聯絡,以確認附近是否存在能用於指揮無人機的核心設備。年輕的士官見狀,隻得暫時按捺下複仇的心思。
五分鐘後,從建築內部返回的一名士兵向舒勒報告稱,他們沒有找到用來控製無人機的設備,但卻意外地發現了疑似用於調整腦部植入芯片功能的一個指揮中心。舒勒耐心地聽完了士兵的彙報,而後讓豐塔納中尉帶著外麵負責接應的備用人員前去清理現場。
“你對自己的判斷好像很有信心。”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全息投影又開口了。
“這是基於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兩個維度的基礎上推導出的必然結論。”舒勒一板一眼地推著鼻梁上的眼鏡,“顯然,所有人都會希望身居這個金字塔一般的集體意識網絡頂點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你會這麼想,通用銀河的其他董事也會這麼想,而且他們會一致排斥你這個失敗過一次的外來者。”
“他差一點就成功了。”亞科武中士明知眼前的人像隻是個全息投影,仍然向著對方舉起了步槍,“如果第二次統合戰爭的結果顛倒過來,現在就換作通用銀河求著他的諒解了。”
對於所有新統合軍的軍人來說,第二次統合戰爭都是他們必須銘記的一段曆史。沒有這場戰爭,就不會有舊統合太空軍的解散和新統合軍的成立。地球至上派係軍人的組織【潛伏者】和背後支持他們的關鍵路徑公司一敗塗地,最終被包括【黑色彩虹】在內的反統合武裝組織和倒戈的巨型星際企業集團擊潰。年僅16歲就接管了關鍵路徑公司並親自把自己家的巨型星際企業集團送上絕路的曼弗雷德·白蘭度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柄。
但是,發生於2050年並在2051年告終的第二次統合戰爭並非是正義戰勝了邪惡的二元敘事所能解決的。許多曾經和關鍵路徑公司存在密切合作關係並在2050年仍然為其提供支援的巨型星際企業集團沒有遭到任何清算,而地球至上思想的最後據點neus船團同樣逍遙法外。不僅如此,通用銀河在此後數年中儼然成了新統合的真正主人,這讓那些曾經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惜采用暴力手段的領袖們倍感失望。
以斯拉·本·戴維和【無瑕者】的出現不是個偶然事件。
“你願意出現在我們麵前,說明你想要和我們談條件了。”舒勒不緊不慢地等待著對方的答複,“這很符合商人的作風……直來直去地談利益,沒什麼不好的。有時候我很喜歡你們的直率,把行動準則建立在真理上的學者和以利益為一切動機的商人有一點是共通的:明確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自己要彆人做什麼。”
“那我不妨把真正的秘密告訴你們好了。”曼弗雷德·白蘭度莞爾一笑,“通用銀河已經徹底逃離了g船團,就連這個船團本身也隻是用來轉移視線的誘餌。現在它將會變成一座巨大的墳墓,埋葬那些徒勞地想要悔改的罪人。”
“而你的意識被他們【隔離】了。”舒勒難掩幸災樂禍的笑意,“看來通用銀河也不是那麼信任外來的盟友嘛——不說這些,能承載著他們的意識逃跑的恐怕隻有船團旗艦bttleg了,難怪他們直到現在也沒出動這艘超級戰爭兵器。如果你不能把自己的意識轉移到bttleg,你就會隨著crossg的毀滅而徹底死亡,再也沒有活過來的機會。你看,你的意識和我們的軀體都被困在這艘移民船內,如果通用銀河想要把g船團變成誘餌,等待著我們的想必會是無比華麗的自爆。”
亞科武中士還想說些什麼,但舒勒用眼神阻止了他的魯莽舉動。敵人之中既然出現了內訌,利用內訌獲取最大利益符合他們當前的生存策略。被最純潔、最正當的情感衝昏頭腦不是什麼恥辱,可遠非明智。
“通用銀河總部大樓的上層有對應的設備,你們要按照我的指示去進行操作,讓我能夠逃出這裡。”曼弗雷德·白蘭度的全息投影鄭重地答應了舒勒的條件,“作為交換條件,我會幫助你們解決這裡的無人機和生化人,或許還會考慮把你們送出這艘遲早要毀滅的移民船。”
“成交。”
全息投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詳細的路線圖和操作說明。這些一閃而過的影像被舒勒捕捉並存儲在記憶中,他有絕對的信心保持住主動權。一個被通用銀河構建的集體意識網絡排斥的邊緣人為了奪回自己應有的地位並逃脫即將到來的死亡而尋求他們的協助,倘若他們不加思考地當了一次善人,曼弗雷德·白蘭度一定會將他們棄之如敝履。
“不能相信他,舒勒博士。”亞科武中士搖頭歎息,“……瑪奧·諾姆博士就是被他害死的。”
“有證據嗎?”舒勒向著建築內部前進,適才豐塔納中尉向他報告說房間清理完畢,是時候奪取這些被修改了操作係統的簡陋無人機的控製權了,“沒有證據,就不要憑借猜測去進行指控。”
“這是事實,我就是第117調查船團的幸存者。”亞科武中士急得跳腳,“襲擊事件發生時,附近本應前來救援的統合太空軍集體裝聾作啞……”
他還記得自己的戰友奧茲瑪·李(ozlee)因為對關鍵路徑公司起到的作用產生懷疑而被直接開除出了統合太空軍,不知道那家夥後來又去給誰當雇傭兵了。
舒勒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失望地看著依舊義憤填膺的亞科武中士。
“亞科武中士,曼弗雷德·白蘭度有沒有用第117調查船團當做誘餌去研究伐折羅,並不重要。無論這件事是通用銀河還是他們關鍵路徑公司的傑作,事實便是關鍵路徑公司已經在8年前被殲滅,而通用銀河也要被我們立即殲滅。我理解你的心態,理解你希望為了自己的同伴和家人報仇的想法——然而對於這些罪大惡極的蠹蟲來說,他們甚至不一定記得第117調查船團是什麼。彆讓你一個人的憤怒影響我們和這些黑惡勢力的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