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聚變的實際應用對於任何一個尚未完全掌握它的人類文明來說都將是具有革命性意義的成就。”埃貢·舒勒和麥克尼爾一同走在環繞反應堆核心的環形封閉走廊內,向他介紹用這項技術快速兌換金錢和名聲的辦法,“我在這裡多做訓練,是為了在需要它的條件下能夠儘快地把它複現出來,就像我之前從事關於人工智能的研究那樣。探索花費的時間是漫長的,如果我已經知道答案,就不必浪費那麼多時間了。”
“非常合理,等我們的下一個冒險開始之後,您的任務就是儘快發明可用的熱核反應堆。”麥克尼爾鄭重地向舒勒表示感謝,“那樣一來,我們這支團隊就有足夠的金錢和人力資源去執行我們的計劃,而不是隻能被人當成工具去利用。”
“這也是我之前的經曆給我的提醒。”舒勒推著他的眼鏡,意識深處浮現出了那些記憶,“neus船團願意為我提供一切所需資源,僅僅因為我是唯一能幫助他們在生物折躍波對抗中占據優勢的理論和技術專家……我們要讓自己具有不可替代性。”
然而,舒勒的打算在其他人看來無異於天方夜譚。埃貢·舒勒既有天賦也肯付出足夠的努力,這才是他能在自己原本不怎麼擅長的領域突飛猛進地成為專家(儘管還不是真正的權威)的原因。麥克尼爾捫心自問,他知道自己連博士學位都拿不到,更不用說像舒勒那樣十幾歲就拿到多個博士學位並在二十歲之前就被聘為終身教授了。就算這樣,舒勒身上的負擔還是太大了,半強迫地讓他去研究這麼多自己本來一無所知的領域無疑是酷刑。
“舒勒博士,我有個提議……也是為了讓您的工作負擔少一些。”在和舒勒告彆之前,思慮再三的麥克尼爾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想法,“起先我根本不打算這麼做,因為我不希望隊伍裡出現不可控因素。可是,您現在既要研究人工智能、理論數學,又要研究核物理和您根本沒怎麼學過的生物學,這太不公平了。至少,我知道有個人百分之百地擅長和生物學相關的研究……”
“其實我也很想見見他本人。”
“我就知道這肯定——什麼?”這回輪到麥克尼爾瞠目結舌了,“您不介意嗎?”
“科學本身是無罪的,有罪的是不恰當地利用它的人。”舒勒坦率地對麥克尼爾說道,“坦白地說,我不怎麼在乎隊伍裡出現危險人物。”
既然舒勒本人都鬆口了,麥克尼爾當然更願意把計劃付諸實踐。但是,他確實害怕隊伍中的不穩定因素影響大局,於是他首先找到了伯頓,並同樣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本就長期和首領們打交道的伯頓根本不在乎麥克尼爾眼裡的危險性,他決定親自和麥克尼爾一同去迎接他們的新夥伴,並略有怨氣地說,如果新成員確實具有威脅性,他也不介意立刻將那人鏟除。
閃爍著不同色彩的光芒的灰塵在大廳中凝聚成了一個成年男子的形狀,他還穿著一件和舒勒身上的白大褂有九成相似之處的同款大衣,也像舒勒一樣戴著一副老式眼鏡。如果不是麥克尼爾和他的同伴們預先知道對方的身份,誰也無法想象眼前這個看上去溫文爾雅、氣宇軒昂的青年東亞人男子竟是個喪心病狂的瘋狂科學家。和瘦削的舒勒不同,對方藏在白大褂下的滿身腱子肉堪比伯頓。
“死者の世界へようこそ、島田博士。”麥克尼爾用他學得半生不熟的日語問候道。
“これは本當に奇妙な感覚です。私はかつて、死後、天國や地獄ではなく、空虛で消滅するものを想像していました。”青年男子將目光投向匆匆趕來的博尚和打著哈欠走來的舒勒,也把自己使用的語言換成了英語,“……實在是美妙,我的事業和我的理想雖然失敗了,但我的意誌卻依然存在。”
“很高興能和您見麵,島田博士。”舒勒舉起手以便讓新同伴把目光投向他,“不必想了,您絕對不可能認識他們三個,因為其中有兩個在您死前依舊是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另一個甚至還沒出生呢。不過,我們兩個都互相參加過對方主持的學術會議。”
“哦,是啊,舒勒博士——應該叫您教授了。”
島田真司,繼亡故於月球的尤裡·納爾莫諾夫後,人類曆史上第二位心靈科學領域的泰鬥,他的研究工作補全了人類在心靈科技應用於實戰的兩個方向上的探索。然而,由於他一直為日軍那堪稱臭名昭著的【Ω計劃】服務,使得心靈科技也被間接汙名化,最終導致號稱世界上唯一能接手相關研究的舒勒選擇了封存資料。
這樣一位文質彬彬、談吐間令人如沐春風的學者,私下裡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和屠夫。跟島田真司親手構築的人間地獄相比,舒勒在上一個世界的冒險中所做的人體實驗隻能算是小兒科。
正因為島田真司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不像是瘋狂的科學怪胎,麥克尼爾的警惕性才因此而增加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越是表麵上看起來正常的人,越會在撕掉偽裝時讓人望而生畏。
舒勒禮貌地先把總體情況向島田真司介紹了一番,而後又分彆介紹了尷尬地站在一旁圍觀兩名科學家談話的三名軍人。讓麥克尼爾頗為意外的是,島田真司在聽他們描述未來的人類曆史時幾乎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唯獨在聽麥克尼爾談及心靈科技終於在人類對抗思金人入侵的戰爭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時變得激動起來。他甚至不會關注自己的家園變成了什麼樣,隻在乎他為之奉獻了一生的科學。
“平行世界的人類文明……可惜呀,我並不清楚我所熟知的心靈科技會不會在另一個世界起到作用。”等到舒勒開始談及真正的合作時,島田真司的態度完全不出麥克尼爾所料,“不過,重新獲得一個探索極限的機會,終歸是好事。我相信舒勒博士也不是為了什麼【拯救人類文明】這樣的目標而繼續做研究吧?”
“顯然,我們是同一路的人,都是要在好不容易重新獲得的【生命】和【意識】耗儘之前向著那個遙不可及的目標再接近一步。”舒勒伸出右手,和島田真司握手以示友好,“歡迎加入我們的隊伍,島田博士。我相信您的智慧和才華會讓心靈科技在未知的世界造福更多人,讓他們不再視其為潘多拉的盒子。”
“所以,我打算先和您介紹一下我們去平行世界之後的具體情況。”麥克尼爾總算找到了插話的機會,“比如說,我們其實使用的是——”
然而,相談甚歡的舒勒和島田真司似乎已經計劃好該做什麼研究了,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了大廳,這把其他完全無法理解學者心態的軍人們看得目瞪口呆。
“……科學家都這樣。”憋了半天,博尚吞吞吐吐地說出半句話來,“我認識的舒勒差不多也是這樣。”
“但是,他怎麼能毫無心理負擔地和一個……好吧,有著很不光彩曆史的同行,聊得這麼愉快?”伯頓失望地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我們才是他的同伴。”
“因為島田真司是他的【同類】。”麥克尼爾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現象背後的本質,“……說到底,我們不是和舒勒博士有著真正共同語言的朋友。”
他們還有很多時間來進行準備,稍後再談也無妨。正打算返回自己房間的麥克尼爾猛然間發現李林拿著一本書站在大廳中央的巨型半球狀建築外側津津有味地讀著,不禁心頭一股無名火起,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李林麵前,想從他這裡討要到一個說法。
“你可把我們給騙慘了。”他怒氣衝衝地質問著。
“是您自己的思考方式有問題,麥克尼爾將軍。”李林合上手裡的書本,那書本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你們的勇氣和力量讓我驚訝,我本以為你們還是要被迫麵對二選一的局麵,誰能想到這一次你們竟然和來自其他世界的挑戰者幾乎達成了共贏呢?”
“人類沒你想象中得那麼脆弱。”麥克尼爾也不打算多做糾纏,“……而且我也沒指望下一個對手也能和我們合作。”
“這就是零和遊戲的魅力啊,懷著同樣高尚目的的人們之中總要有失敗者。”李林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那不斷變幻的外表呈現出一種罪惡的感染力,“好好懷念這次合作機會吧,麥克尼爾將軍……下一次可不一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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