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一溜煙鑽進了老穀市外圍的廢棄建築區,停在一棟破敗的老辦公樓前。麥克尼爾請吳蘇拉下車,並禮貌地要求所有警衛不得跟隨入內。
“我擔心泄密。”他這樣對吳蘇拉解釋。
吳蘇拉拿起頭頂的草帽向上晃了晃,又戴回頭頂上,後麵的警衛便在他的暗示下停留在外麵,隨時準備接應他。建築物內部肯定都是麥克尼爾的人,如果麥克尼爾想要在這裡把吳蘇拉抓住,難度不大;可是,金三角區域作戰司令部的各作戰部隊(尤其是全天候待命的無人機)隨後就會把這裡夷為平地。
“原來你把剩下的那些不肯屈服的遊擊隊員都關在這裡了。”吳蘇拉掃興地搖了搖頭,跟隨麥克尼爾一同來到臨時設立的辦公室裡,“說吧,你有什麼必須委托我來辦的事情?先說好,辦事可以,但要談一個合適的價錢。”
“在談生意的細節之前,我希望給您看一份文件。”麥克尼爾從一個鎖好的櫃子裡拿出了他前幾天用過的平板電腦,“請仔細看一看。”
那是一份通緝令,從文字上來看,當然是日本方麵發布的。被通緝的人名叫【金本重明】,罪狀是涉嫌走私危險物品。通緝令提供的個人照片上的中年男子麵容貌不驚人,是那種無法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類型。
“……這是什麼?”吳蘇拉疑惑地搖了搖頭。
“這是我在配合我的朋友們調查咱們東盟境內的走私團夥,尤其是那些和日本人有關的走私團夥的過程中,發現的一樁罪證。”麥克尼爾省去了迪迪埃·博尚遇刺等細節,隻說他們在調查販毒團夥的過程中意外地發現了相關證據,“為了搞到這份通緝令,我可是花費了很大的力氣。”
“我不明白。”吳蘇拉也被麥克尼爾搞糊塗了,“日本人的事情,和我們沒關係;招惹日本人,更是不可能的。”
邁克爾·麥克尼爾從旁邊的冰箱裡拿出一瓶汽水,又遞給吳蘇拉一瓶,他確實需要給自己壯壯膽,“吳蘇拉將軍,您和我都明白這些迅速湧入中南半島北方、肆意殺害和驅逐本地農民並儼然受到某些官方聲明保護的所謂外地移民,是一顆毒瘤,他們製造的衝突客觀上加大了本地居民對叛軍的擁護。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鏟除他們的支持者和相關組織。”
他指著通緝令上的名字,用儘可能直白的英語解釋道:
“【金本重明】,就是【鐘複明】。我了解東亞的漢字,知道該怎麼拚寫,知道不同國家不同讀音的單詞可能有著相同的寫法。現在我們有一部分證據了,不管鐘複明背後是誰、又有什麼相關組織,他在日本的犯罪活動得到了證實,而且他還涉嫌把東盟公民拐賣到日本再拐賣出日本、提供給叛軍。”
“那麼,他走私的到底是什麼呢?”吳蘇拉的臉上反而露出了明知故問的微妙笑容,“煩請您解釋一下。”
“大家都懂。”麥克尼爾攤開雙手,“一般的能源供應設施不可能維持香巴拉浮島的正常運轉,再說把供能設施建立在陸地上也不安全,唯一可選的就是大型核反應堆了。隻不過,日本人不可能把技術和原料提供給你們,那麼滿足條件的方式也就隻剩下由官方保障的犯罪活動了。”
舒勒的新項目證實了核反應堆工程的存在,加之島田真司對日本國內真實情況的形容以及沈行健的證詞,鐘複明的活動很可能確實得到了興亞會的默許。把在日本不受歡迎的外國難民送去從事危險工作,並勾結日本的相關人員倒賣核燃料,或許就是他們的工作。
至於逃出日本的東盟公民由於感到遭受背叛、身心受損,進而投奔自由南洋聯軍,那實在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怪不得組織這種走私活動的人。
然而,倘若鐘複明願意安分守己地一直從事這項工作,麥克尼爾還真沒有什麼能說服興亞會將其鏟除的理由。恰恰是鐘複明在中南半島北方的外地移民事件中的立場和起到的作用加劇了局勢惡化並間接地得罪了大量興亞會內外人士,才讓麥克尼爾窺見可乘之機。
“【獬豸社】社長鐘複明,主業不詳,生平經曆不詳,貢獻不詳,卻莫名其妙地在國家重建最高會議主持的例會上擁有一個【行業代表】的名額,連桑鬆將軍都不能讓韓議長終止其代表資格。”麥克尼爾想要利用吳蘇拉那旺盛的功利心,“您不是為自己的前途而困擾嗎?我敢和您打賭,有這種人在,您的前途一定會受到阻礙。這不僅是我的事業,也是您的,我們要讓這些妨礙了我們的人消失。”
“你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看管不好,我憑什麼相信你?”吳蘇拉的聲音變得冷漠起來,“你把我找到這裡秘密地商討對策,無非是你身邊出了泄露你行蹤和計劃的叛徒,而你到現在也無法鎖定叛徒的真實身份,隻能把所有人排除在外……和鐘複明成為敵人是相當危險的,與其賭上我擁有的全部資源和他成為死敵,我還不如想辦法把你交給他、換取他對我的回報。”
吳蘇拉的態度不出麥克尼爾所料,讓看似受到重用實則進退兩難的一名緬族東盟軍將領在這種關乎到興亞會未來格局的對抗中提前表態實在是難為他了。
“我不需要您公開和他們對抗。”他輕輕地說道,“您隻需要幫我再偽造一些缺失的文件——我相信這些文件暗示的內容是真實存在的——把鐘複明的叛亂罪名坐實,讓韓議長相信鐘複明利用其海外關係網絡暗中勾結名為自由南洋聯軍的叛亂武裝組織。隻要您幫助我把那幾名被俘虜的遊擊隊員送到新加坡去做更專業的檢查,鐘複明的罪行遲早會敗露的。理論上,對於外界而言,全東盟沒有任何應用核能的地方,遭受了那種強度的核輻射的東盟公民的出現一定會帶來極大的衝擊。”
“我拒絕。”吳蘇拉雙臂交叉,翹著二郎腿,也沒動麥克尼爾給他遞過來的汽水,“如果鐘複明未來對我確實構成了威脅,我會用我的方法去對付他,而不是聽信你的不可靠說法。另外,我對你在這裡的工作相當滿意,可有些事不是你能隨便談論的。”
這些話理應讓麥克尼爾畏懼,但吳蘇拉沒有在麥克尼爾的眼中看到半分退縮。年輕的秘書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吳蘇拉麵前,用正式的口吻詢問道:
“這是您的最終答複嗎?我勸您再仔細地想一想。”
“不必考慮了,我沒什麼要說的。”吳蘇拉冷笑道。
“好吧,那在您離開之前,我希望給您講一個小故事。”麥克尼爾擺出了遺憾的假笑,“您知道,這些試圖掌握農村的外地移民還有那些青衣人一直熱衷搜集能夠扳倒本地實權人物的證據……我是說,我最近聽到了一些他們偽造的傳言。”他把椅子拉近了一些,“比如說,大名鼎鼎的吳蘇拉將軍在去年因為自己養的狗被村民所殺而報複性地屠殺村莊,後來更是通過禁止管轄區內居民吃肉並聲稱違者一律處死來滿足其扭曲的心理——”
吳蘇拉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怒不可遏地瞪著麥克尼爾。
“……還比如說,他們說……您啊,雖然沒有參加販毒活動但一直私下裡放縱販毒並從中獲取提成……唉,這些肯定都是他們編的。”麥克尼爾仿佛全然沒有察覺到吳蘇拉的變化,“我是您的朋友,所以我無條件地相信您是一個寬容、善良而仁慈的好將軍。可是,如果上麵那些指控……哪怕它們是虛構的,通過我們的鐘複明社長而出現在了韓議長的辦公桌上……”他這時才抬起頭,玩味地迎接吳蘇拉的目光,“……那您的前程,好像真的要報銷啊。”
刹那間,吳蘇拉徹底明白了麥克尼爾的想法。他那盛怒的狂暴瞬間收斂得無影無蹤,剛步入中年沒多久的東盟將軍又變回了那個精神乾練的緬族將領的形象。他打開了汽水,把瓶中的飲料一飲而儘。冰涼的液體灌進他的肚子,而他的頭腦也隨之清醒了許多。
“好主意,這種危險必須提前排除。”他像是吃得腦滿腸肥的大亨或是醉醺醺的酒鬼那樣打了個嗝,夾在肥厚的眼瞼之間的瞳孔透射出犀利的光芒,“有人竟然大膽地造謠汙蔑我,這些人肯定要付出代價。你的條件,我接受了。說吧,價錢怎麼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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