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裡隻接殺人的生意,不提供情報買賣服務。如果你想找我本人聊天,隻要不談那些能讓我們掉腦袋的秘密,我倒是歡迎。”
“您好像沒聽懂我的問題。”麥克尼爾重複了一遍,“我想問,【王魚】是誰?”
“我不像【王魚】嗎?”彼得洛夫吐出了又一個煙圈。
“雖然曆史上有過某些人在模仿他們自己的比賽中反而無法獲得第一名的案例,但您確實不像。”麥克尼爾笑著搖了搖頭,“也許您可以多想出幾個說服我的理由,可是在我看來,不像就是不像。誠然,您和那些喜歡穿著青色製服的家夥之間存在某種合作關係,但您並不是在他們的犯罪網絡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年輕的戰士從口袋裡掏出了口香糖,自己嚼著其中一粒,把另一粒遞給了彼得洛夫。
“……不管您是決定否認,還是決定包攬下罪名,都應該對你們當前的活動有著清晰的認識。”他繼續說著,“畢竟,從日本往東盟偷運核燃料這種罪名,一旦被曝光,東盟方麵是不會有任何官方機構替你們開脫的。”
【王魚】,既是那些被捕且並未選擇自殺的【蘭芳赤子】成員給他們的合作夥伴起的代號,也是麥克尼爾對敵人的犯罪集團中又一個龐大勢力的稱呼。事到如今,麥克尼爾基本可以確定幾個重要事實:其一,身穿青色製服的【蘭芳赤子】組織是鐘複明集團的骨乾,能夠穿上那身青色製服的人往往會負責組織一些工作而非像興亞會的血盟團民兵那樣隻能在街上打砸搶燒;其二,前往東盟各地的無主之地的外地移民,並不存在一個統一的內部組織,或者說他們更像是受【蘭芳赤子】監督的下級機構。
但這樣一來,麥克尼爾原先假設的一個存在於湄公河流域的獨立組織或至少平行於【蘭芳赤子】的【l組織】就成為了空殼子,即便將【和平破壞者】的影響力考慮在內,至今仍未露出明顯活動蹤跡的l組織仍然不太可能為鐘複明集團在中南半島的行動負總的責任。要不是麥克尼爾順藤摸瓜地接連搗毀了多個【蘭芳赤子】據點並抓獲了大量僥幸未在戰鬥和審訊中自殺的青衣人,他也無從得知負責銜接鐘複明集團各個運動的另一個關鍵組織似乎是不受鐘複明本人製約的【王魚】。
歸根結底,【l組織】隻是他自己起的代號,而【王魚】卻是在敵人的口中得到了證實的名字。
隻要那些青衣人幸存並喪失了尋死的意誌,島田真司的研究所就會確保這群看似意誌堅強的家夥把他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供出,其結果隻是再次證明【蘭芳赤子】的成員對他們的合作夥伴的真實情況也知之甚少。據一些人的供詞稱,【王魚】的最大作用是在鐘複明集團不方便出麵的地方完成其計劃,尤其是在目前鐘複明集團越來越樹大招風的情況下,這種配合能夠有效地轉移東盟國家憲兵隊等機構的關注點。
核心證據,他還不打算出示給對方。再說,彼得洛夫既然是了解【王魚】真實情況的重要人物之一,沒理由不知道【蘭芳赤子】組織的活動。國家憲兵隊掌握的證據正在逐漸積累,而日本人遲早有一天會發現真相——就算東盟和日本產生了共同掩蓋真相的默契,到時候麥克尼爾完全可以委托島田真司想個辦法將情報泄露出去,逼迫雙方結束默契並著重處理處在漩渦中央地帶的【蘭芳赤子】。
“……從你進入這座廢棄城鎮的時候算起,我的手下沒有監測到任何異動。”彼得洛夫接過了口香糖,作勢要將口香糖放在外套裡側的口袋裡,卻轉而從裡麵拔出了一把手槍,槍口正對著麥克尼爾,“就算你有著充分的準備,不帶任何支援人員而獨身一人來到這裡,意味著你信不過你身邊的任何人,甚至不想讓你名義上的同伴知道你今天的行動。所以,就算你今天神秘消失了,恐怕也不會有人知道,不會有人懷疑我們,因為你的保密是針對所有人的。泄露行蹤的後果比行動失敗還嚴重,對不對?”
“這東西,我也有。”麥克尼爾指著自己腰間的手槍。
“槍要拿來用,不是放在身邊做擺設。”彼得洛夫不屑地笑著,笑容十分猙獰,“拿著槍就要殺人,不然這槍還有什麼存在價值呢?”
“您的動作也是在把槍當成擺設,彼得洛夫先生。”麥克尼爾頂著對方的槍口,緩慢地把自己的手槍拔出,放在了工作台的桌麵上,“不是拿著槍才要殺人,而是決定了要殺人才會拿槍,聽懂了嗎?一個真正想要殺死我的人,不會浪費這麼多時間嚇唬我,他該在拔槍的下一瞬間朝我開火。當然,我暫且把它理解為……您的手下無意中發現了我的預備手段,但又沒什麼解決的措施。”
他當然不是在開玩笑——除了用於偵察的無人機之外,埃貢·舒勒還為麥克尼爾提供了執行斬首行動的無人機。如果麥克尼爾發生意外(那基本代表他們整個團隊在這個世界的冒險失敗了),舒勒會確保殺害麥克尼爾的凶手在半分鐘之內去見上帝。敵人既然能看出他孤身一人闖入廢棄城鎮,沒理由看不出據點外圍多出了可疑的飛行物,那就是麥克尼爾刻意放在外麵的威懾工具。
“聽你的安排,我收獲的是東盟的懲罰和朋友的敵意;把你在這解決掉,我起碼還能保住其中一種關係。”彼得洛夫臉上的獰笑消失了,但他仍未放下手槍,“做生意的人最清楚怎麼選擇才對自己有利。”
“做生意的人最明白什麼是動態的視角,而不是把所有事物看成相對靜止的木偶。”麥克尼爾知道對方已經動搖了,在認清雙方之間的絕對實力差距後,彼得洛夫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頑抗到底,這個俄羅斯人尋求的不過是體麵的退場方式,“聽我的安排,你未必遭到東盟的嚴懲;自作聰明地殺了我,你也未必還能保住盟友的援手。哦,我記得……上半年您派去胡坦班達執行暗殺任務的兩個同伴,好像是被送到了日本人的廢棄核反應堆裡工作吧?他們是不是正痛苦地躺在異國的簡陋病房裡詛咒著命運、詛咒著您的無情呢?”
委托和麥克尼爾保持商業合作關係的大野隆藏去找找關於核反應堆的秘聞以及【金本重明】的犯罪記錄,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況且,大野隆藏做夢也不會想得到他的另一個【同胞】其實和麥克尼爾有著更緊密的利益關係。雖說島田真司這個日本人在歐美白人占五分之四的團隊中屬於名副其實的少數派,他還不至於和另一個世界上某個與他的祖國隻有形似的國家產生不該有的忠誠:他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一群流浪者。
經過了麥克尼爾的多方敲打,彼得洛夫終於服軟了。不過,麥克尼爾倒是寧可看到相反的結果,那樣一來他就有更充分的理由為博尚報仇了。博尚和他之間的矛盾是團隊內部的糾紛,在團隊之外,麥克尼爾必須保護戰友們的利益和生命安全。
然而,就像他決定放過吳蘇拉的其他罪行、轉而用罪證作為要挾吳蘇拉和他合作的把柄那樣,麥克尼爾這一次同樣不打算因一時的暢快而失掉長遠的機遇。為了更多人的正義,有時他必須忽視另一部分正義。
桑鬆也會這麼做的。
“想好了嗎?”
“……他們會把死者的屍體再偷運回來,但是馬尼拉的據點已經被破壞了,我不知道現在他們使用哪一條路徑。”彼得洛夫縮回了右手,並不打算直接把答案告訴麥克尼爾,“順著這一條去查,你會找到答案的。請允許我用這麼隱晦的方式表達,不然他們會立刻猜出來是誰泄露了秘密。”
“沒關係,我有我的辦法。”邁克爾·麥克尼爾決定讓伯頓找一些生活困難的東盟公民充當誌願以身涉險的誘餌,遲早會把這些人的真麵目釣出來,“感謝您的配合,東盟的公民們會因您的正確決定而受益,而您也免於得到鋃鐺入獄的下場。”
這生意做不下去了——彼得洛夫隻能這麼想。他暴露在了東盟的視野中,現在他的一切活動都可能為他的客戶們帶來風險,更不必說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還得知了他們在今年年初的活動,那次簡直是明擺著要冒犯伊德裡斯沙阿的刺殺行動不僅沒能殺死目標,反而導致迪迪埃·博尚在不久後率眾搗毀了他們的盟友在馬尼拉的物流中心。
他放棄了讓手下去追擊麥克尼爾的念頭,並告誡蠢蠢欲動的其他武裝人員不得擅自行動。好在他們談話時沒人偷聽,否則這裡隻需要出現一個對他不滿的武裝人員就能讓他立即身敗名裂。
“這地方也不安全。”他對著一名手下說道,“我們必須儘快離開婆羅洲,轉移到爪哇島。最近他們從事的工作越來越危險,可供我們活動的空間也越來越少了。”
未幾,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嘯聲傳來,隻來得及捕捉到物體輪廓的彼得洛夫倉促之間識得那是一枚導彈從窗口鑽進了他們藏身的廢棄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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