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了吧。”伯頓隨口一說,“咱們這個矯正中心所處的廢棄建築群馬上就要推倒重建,要是咱們把屍體都埋在這裡,以後容易被本地市民發現。”
“你還在考慮多年以後的事情呀?”麥克尼爾拍著伯頓的肩膀,他並沒有因為伯頓前幾天在他火急火燎地想要談論關於泄密的事務時仍在尋歡作樂而對伯頓產生不好的印象,要是伯頓沒在找樂子而是在辦正事,反而會讓麥克尼爾起疑,“那時候咱們的工作早結束了,扛起我們的旗幟繼續往下走的,是擺脫了我們糾纏的平行世界的自己。”
“……咱們畢竟和馬卡洛夫不一樣嘛,他把平行世界的人都看成是工具,咱們可不行。”伯頓沒好氣地辯解道,“再說,萬一……我是說萬一啊,咱們以後還有機會通過將意識合並到平行世界的自我身上這種方式返回之前去過的世界,那……到時候我們疏忽大意所造成的失誤就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禍患。”
麥克尼爾一麵聽著伯頓絮絮叨叨地向他解釋這個矯正治療中心所處的廢棄建築群在重建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意外,一麵向著那具屍體邁進。伯頓的想法是正確的,他們不能給自己留下任何隱患,矯正治療中心的文件和重要物證都必須銷毀,眼前的屍體也一樣。然而,問題並不僅僅在於屍體本身。
有著棕褐色短發的白人青年想了想,讓伯頓去給他拿一把鏈鋸。
“喂,你不會是最近閒得無聊、想要殺人取樂吧?”伯頓瞠目結舌,他以為麥克尼爾也突然出現了不正常愛好,“我跟你說,絕對不行——”
“咱們整個團隊裡最符合心理變態特征的人,除了島田就是你。”麥克尼爾咳嗽了兩聲,“隻管拿鏈鋸來,跟我把這具屍體一起給解剖了。”
伯頓不想和麥克尼爾辯論,他服從了麥克尼爾的命令,想著解剖屍體的無聊工作肯定會讓麥克尼爾半途而廢。兩人都準備就緒後,麥克尼爾讓伯頓小心翼翼地將屍體一點一點切開,並仔細地分辨切下來的組織中是否存在異物。這令人頭皮發麻的工作持續了半個小時左右,便因為伯頓首先從屍體中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黑色硬塊而中止。
嚴格來說,那個黑點看上去實在是難以分辨,要不是房間裡的燈光刺眼,伯頓也不一定能把它從一團血肉模糊的混合物裡挑出來。
“這是……”麥克尼爾盯著那個微型黑點,那顯然不是人體內自行生成的東西,“……某種信號收發裝置?一定是這樣,即便是他已經瘋了,他體內的東西卻還能起到作用。看來,之前又是我錯怪你們了,請原諒像我這種因為遭遇背叛而有些神經緊張的老年人做出的過激反應——”
“你先彆說話,讓我想想。”伯頓沉思了一分鐘左右,“麥克尼爾,沈行健和馬卡洛夫之間……認識嗎?我可不認為他們兩個之間存在什麼關係,事實上,沈行健負責的是鐘複明集團在東盟以外的犯罪活動的銜接工作,而馬卡洛夫負責的是東盟內部的中介任務。如果我是鐘複明,我不會願意讓兩種不同功能的盟友存在交集,不然我自己的地位就很容易受到威脅。”
“用常理來揣測鐘複明的想法是不可能讓我們有機會預判他的行動的。”麥克尼爾不願意承認伯頓的觀點,但他眼下必須嚴肅地應對突然浮現出來的潛在威脅。思前想後,麥克尼爾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將沈行健剩餘的屍體和他們已經切割下來的部分立刻封存好、送往香巴拉浮島,而伯頓取出的微型通訊裝置則將在麥克尼爾於當地設立的偵察機構中由專業人員進行分析。
什麼都沒有發生,或者說麥克尼爾和伯頓都必須假裝沒發生任何事情。他們仍然留在俘虜營銷毀各類文件和證據,並計劃在未來的幾個星期內將目前仍被關押在建築群中的囚犯以特彆開設精神病院分部的名義轉移到其他設施繼續關押。把矯正治療中心的爛攤子處理完之後,麥克尼爾讓伯頓去偵察小組那邊了解情況,他返回了辦公室完成今日剩餘的公務。即便有阿南達儘職儘責地為他解決各種問題,東盟發生的新變化給麥克尼爾帶來的額外工作量還是讓他頭疼。
“您也早點休息吧。”阿南達臨走的時候仍然勸麥克尼爾不要在工作上花費太長時間。
“行。對了,我剛剛想起一件事……”麥克尼爾把走到門口的阿南達又叫了回來,“下午辦事的過程中我重新想了想,讓你一個人去麵對這麼多風險不太妥當。我直接和間接得罪的人太多了,他們不敢明著對付我,但是這些人想在你的問題上做點手腳還是很方便的,也許他們會故意讓你通過考試卻又把你扔到相當危險的地方去送死。”他給阿南達倒了一杯茶水,“當然,我並不是打算一直指揮你的行動,隻不過你從跟我工作的那一天開始就會被彆人視為是我的附庸,哪怕你自己沒有這個想法。”
“那……”阿南達搓著雙手,局促不安。
“我打算讓你去代表我做一個報告。”麥克尼爾拋出了他的真實想法,“國家憲兵隊自設立以來,其附屬組織或個人私自設立的非法監禁設施數不勝數。我們要做擁護和平的表態,就是要首先承認過失並進行改正。推動國家憲兵隊撤銷這些非法機構,也有助於展示我們的誠意。有這一次公開露麵作為保障,彆人再想對你下手就很難了。”
阿南達肅然起敬,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熱淚盈眶地向麥克尼爾雙手合十鞠躬以示感謝。這本該是麥克尼爾的工作,而且也是麥克尼爾大出風頭的機會,但麥克尼爾卻要求阿南達以縣議員的特彆代表的身份去代替他發言,無疑是將機會讓給了阿南達。也許麥克尼爾會大方地說,有沒有這個機會對他本人而言實在無關緊要;那麼阿南達也會說,是否接受感謝是麥克尼爾本人的問題,而他阿南達必須做出對得起良心的姿態。
“感謝您給我的機會。”阿南達有些哽咽。
“不是我給你了這個機會……咱們其實是同一類人啊。”麥克尼爾故意板著臉,“我本來隻是個雇傭兵,靠著什麼走到今天?沒錯,我個人的奮鬥占了大部分,但沒有桑鬆將軍提供的那些條件,那我什麼都不是。你做這份工作很用心,可是就算你再做幾年、做十年,若是找不到發揮才能的新平台,那麼你的人生也就有著一眼能看到儘頭的廣度了。而且,你不要急著感謝我……這隻是個契機,結果是不是和我預想中的一樣,也很難說啊。加油吧。”
阿南達千恩萬謝地向麥克尼爾又鞠躬致謝,就差跪下磕頭了——據說那是過去泰國人麵對國王時的禮節。麥克尼爾不得不命令阿南達禁止下跪,然後找了個理由把還想向他道謝的阿南達趕出了辦公室。這時他看了看辦公室裡掛著的時鐘,已經快到第二天淩晨了。麥克尼爾還沒來得及給自己衝一杯新咖啡,島田真司的電話如同追魂索命一般趕來。
“你把我這裡當成了屠宰場嗎?”島田真司的聲音裡少見地帶著惱火,“這種態度簡直野蠻……想起來需要我辦事的時候從來不猶豫,那你懷疑我的時候也應該謹慎一點。”
“抱歉,咱們整個團隊裡,跟生物或醫學有關係的也就是你了。”麥克尼爾連忙向島田真司道歉,而且他並不想讓舒勒額外承擔這份工作,“那具屍體已經被破壞了一部分,所以你要是沒找到什麼蹊蹺之處也很正常……”
“那我還得感謝你們沒用鏈鋸亂砍一氣、加大我的工作量。”島田真司用他特有的諷刺方法拐彎抹角地罵著麥克尼爾,“好了,我直接說結論:屍體上確實有一個疑似植入裝置時形成的傷痕。”
“沒錯。”麥克尼爾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儘管辦公室裡沒有其他人,“那你能不能判斷出傷口形成的時間?”
“大約幾個月以前。”島田真司答道,“你要是沒其他事的話,我就回去做我自己的工作了。最近的治療任務有點多,請你理解。”
麥克尼爾結束了通話,心裡的疑惑反而增加了。按島田真司所說的時間點,當時沈行健還被關在監獄裡,而且受到密切監視,不可能有機會把一個通訊裝置植入體內且瞞過民兵的眼睛。思前想後,他決定再給仍在工作的伯頓打個電話,問清另一頭的調查進度。
“根據偵察小組的分析,這是個收發信息的中繼裝置,而且我們正在試圖攔截它的一部分通訊內容。”伯頓提起了麥克尼爾必然感興趣的東西,“我會把內容用咱們自己的加密方式發送給你看看,但願你能有新的發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