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外麵整齊地擺放著一排用白布蒙上的屍體,僅從白布的形狀來看,有些屍體已經被炸得支離破碎、不成人形。
“就是這裡啦。”伯頓向著一頭霧水的艾哈邁德說道,“你呢,去認領幾具屍體……隨便認領,反正彆人也看不出來。”
“等等,這裡發生了什麼?”艾哈邁德仍然有些疑惑,“是信仰衛士團襲擊了村子嗎?”
“不,沒那麼簡單。”伯頓走下卡車,和艾哈邁德一同接近那些屍體,他猶豫著該不該把真相說出來,這可能會讓艾哈邁德產生不同的想法,或者伯頓應該對艾哈邁德的信念有著更深一層的信任,“其實……昨天我軍在測試無人機的過程中誤判了目標,所以才造成了這種慘劇。唉,打仗嘛,出現誤傷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軍當年也不乏被友軍擊斃的將軍……”
至少舒勒當時是這麼解釋的。當然,假如今天美軍又發來通知說是操作人員故意攻擊平民,伯頓也不會感到奇怪。戰場上的士兵們需要各種方式來發泄內心的壓力,像他這樣隻管一頭紮進夜店尋歡作樂的家夥已經算是不折不扣的善類了。
葉海亞·本·艾哈邁德湊近那些屍體,他不想掀開白布去查看屍體的具體情況,縱使他已經為美軍擔任了幾個月的翻譯而且還經曆過了各種各樣的戰鬥,他終究不是戰鬥人員,更不可能像個真正的軍人那樣把死屍當做日常生活中再普遍不過的點綴。此時此刻,他還在猶豫著,幾次想要掀開白布,卻最終沒有邁出下一步。
“……事情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伯頓把右手插在褲兜裡,左手從戰術背心的口袋裡拿出了一根香煙。他把香煙的過濾嘴塞進嘴裡,猛然間覺得觸感有些異樣,於是連忙把香煙拿下來仔細端詳,這才發現他拿的竟然是麥克尼爾特地為他準備的狀似香煙的糖果。被麥克尼爾的把戲氣得火冒三丈的伯頓大罵麥克尼爾強迫他戒煙之心不死,但他除了發泄一番之外彆無他法:麥克尼爾過著的清教徒生活是伯頓學不來的,而且伯頓也找不到從中插足捉弄麥克尼爾的機會。“我軍決定補償這些遇害者的親屬,其中一項就包括直接無條件批準遇害者家屬入籍。對了,艾哈邁德先生,請允許我稍顯冒昧地問一句,您的父母今年有多大年紀了?”
“……怎麼?”艾哈邁德頓時明白了伯頓的用意,“他們還在世啊。”
“哦,那就有些難辦了。”伯頓捏著下巴,若有所思,“你不要誤會,我沒彆的意思。其實呢,也不算太難辦,隻是事後我們還得多做一些補救措施。問題不大,你先在裡麵認領兩具屍體,剩下的事情由我來搞定。”
這時候節外生枝無疑會大大加重他們所承擔的風險,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瓊斯上尉不想讓彆人知道他和參加了進攻庫爾德斯坦的伊拉克軍官有聯係,麥克尼爾也不想,然而除非他們讓全部牽扯到此事中的人員永遠保持沉默,不然這個定時炸彈遲早還是要爆炸的。
相比之下,伯頓有更簡單的方法。他首先決定以葉海亞·本·艾哈邁德作為突破口,讓可能引起糾紛的人物遠離他們的視線。艾哈邁德對美利堅合眾國的向往是他人無法想象的,這位儘職儘責的翻譯既可以冒充麥克尼爾去住院,也可以在麥克尼爾失蹤後暫時承擔麥克尼爾的部分工作,這一切的動機都是為了以自己的表現獲得美軍的認可進而得到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因此,伯頓毫不懷疑地認為,艾哈邁德必然會抓住一線希望,哪怕過程不大光彩,這對於重視結果的艾哈邁德而言無關緊要。
葉海亞·本·艾哈邁德在挑選屍體的過程中浪費了不少時間,他既不敢掀開白布又不敢隨意地選取兩具屍體,那會讓他露餡。不必伯頓提醒,見多識廣的翻譯明白到時候伯頓一定會想辦法留下一段影像資料來當做【證據】,這會讓葉海亞·本·艾哈邁德身為受害者家屬的身份得到證實。儘管這麼做或多或少有些對不起自己的親生父母,但艾哈邁德不覺得有什麼羞恥的,他完全可以在堂堂正正地成為了合眾國的公民後加倍地回報自己的親人,到時候他會用實際行動讓那些看不起自己的熟人一個個低下頭認錯。
沒過多久,邁克爾·麥克尼爾也趕到了現場。
“現在想起來,吉歐特隆公司籌備拍攝的征兵宣傳片簡直是一團糟。”麥克尼爾剛見到伯頓就向著對方訴苦,“我簡直不敢想象那種垃圾宣傳片會讓什麼人有興趣參軍入伍。”
“所以說咱們今天的工作得由我們兩個親自充當監製才行。”伯頓望著麥克尼爾身後的越野車,“設備帶來了嗎?”
“放心吧。”麥克尼爾招呼後麵的士兵們把錄像設備抬下來,“你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我們得充分利用網絡平台當做宣傳工具。這一份錄像既可以作為讓他入籍的內部資料,也可以作為痛斥信仰衛士團暴行的外部資料。”
“那就要做點後期處理了。”伯頓歎了一口氣,“到時候我們還得給舒勒添不少麻煩。”
“讓島田來做也行,他們日本人大概很擅長這個。”
說著,麥克尼爾走向艾哈邁德,在後者詫異的目光中用嚴肅的口吻說道:
“我有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艾哈邁德先生。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信仰衛士團在你的父母當前居住的地點附近發起了一次自殺式襲擊……”
艾哈邁德聽了,呆立當場,隨即癱軟在地、嚎啕大哭。麥克尼爾不動神色地讓身後的士兵架起錄像設備拍攝艾哈邁德的狼狽模樣,這份真情實感再加上背景裡成排的屍體足以讓鐵石心腸的人為之落淚,更不必說那些本就多愁善感的家夥了。
一群美軍士兵有說有笑地圍觀著艾哈邁德,直到幾分鐘之後,麥克尼爾才上前解釋說,剛才的消息是假的。
“請諒解,我們需要儘可能……真實的記錄。”麥克尼爾一本正經地說道,“很抱歉給你帶來了一個幾乎能讓你心碎的消息,但願類似的事情以後不會真的上演。”
然而,幾乎哭得氣絕的艾哈邁德已經沒心思聽麥克尼爾的解釋了。見艾哈邁德的情況不對勁,麥克尼爾命令身旁的士兵先把艾哈邁德拖走,他和伯頓還要在這裡仔細地討論該怎麼處理這些【真實資料】才能儘快把艾哈邁德送去美國。考慮到合眾國仍然被瘟疫折磨,短期內艾哈邁德大概是去不成了,但隻要這位翻譯能趕在國內的調查人員抵達之前離開,他們就不必擔心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成為無法躲避的陷阱。
事情結束後,麥克尼爾親自護送艾哈邁德返回,一路上不住地向對方道歉。
“我看,你可以讓你的父母到離你比較近的地方居住,這樣更安全一些。”麥克尼爾提出了一個艾哈邁德無法拒絕的建議,“現在交通不便,通訊也經常中斷……這麼做更穩妥一些。”
艾哈邁德當機立斷,聽從了麥克尼爾的建議。直到當天晚上,他那慌亂的心神才稍微鎮定一些。聽著從天邊傳來的槍聲和炮聲,艾哈邁德鑽進睡袋裡準備睡覺,然而他剛進入夢鄉就被彆人叫醒了。邁克爾·麥克尼爾站在他麵前,臉色比白天還要難看。
“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你得保持冷靜。”他更加嚴肅地對艾哈邁德說道,“你的父母在搭車來這裡的途中,碰上了幾個喝醉的我軍士兵……我弄不懂那些人當時在想什麼,總之他們隨意地對著那輛客車掃射了,雖然我們已經下令把肇事士兵逮捕,但是死者不能複生。上麵很快就會通知你去認領屍體的,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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