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頓對此不置可否。他們來到公司老板的房間裡,見到一個約有四十歲的中年女子正在處理公務。伯頓熱情地走上前去和對方打了招呼,隨即就開始了讓麥克尼爾無比費解的打啞謎過程。站在麥克尼爾這個旁觀者的角度,他隻能看到伯頓一會用手勢一會又在紙上寫著些什麼,而對方的反應大致也相同。這種見不得光的交易不能留下任何證據,他當然是理解的;但是,保留一些必要的證據確實能夠在關鍵時刻避免自己遭受牢獄之災,或是在結局不可避免的情況下起碼把同案犯拖下水。
“是不是太貴了些?”辦公桌對麵的中年女子忽然開口說道。
“不貴,不貴。”伯頓滿臉掛著討好的笑容,“這和其他貨物不一樣……蔬菜、水果一季接著一季,什麼時候想買都行。但是做咱們這一行的,經常碰到有價無市的情況。”
麥克尼爾本以為他們接著就要正常談判了,誰知伯頓又恢複了剛才打啞謎的交流方式,這把他氣得不輕。他看不懂兩人寫的羅馬尼亞語,也不明白那些手勢的意思,而且他更不屑於像伯頓那樣混到夜店裡去專門研究其中的規律。對此完全缺乏興趣、隻想在最後收網的時候把食屍鬼們的腦袋砍下來掛在路燈上以儆效尤的麥克尼爾差一點打起了盹,要不是他擔心自己當場睡著會影響伯頓的釣魚生意,他的呼嚕聲大概已經充滿了屋子。
十幾分鐘後,友好地同對方握手告彆的伯頓帶著麥克尼爾離開了辦公室,到附近的電梯旁等待著。他的笑容多半不是裝出來的——伯頓非常享受放縱**的每一個瞬間。
“我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奇怪需求,但每當我以為那就是我所能想象到的全部時,總會有些人以實際行動證明人類的思維是多麼地……具有創新性。”笑逐顏開的伯頓和麥克尼爾走在街上,逐漸升高的太陽讓穿著正裝上街的他們感到了揮之不去的炎熱,“人類的**真是無底深淵哪。”
“既然你也知道這一點,該學著控製自己啊。”麥克尼爾無奈地說道,“我們的人生如此短暫,怎麼能花費到這些無聊——”
“那隻是你覺得無聊而已,而且你認為有意義的事情在彆人看來或許同樣很無聊,邁克。”伯頓不以為然,他擺出了一副業界前輩的架勢教訓麥克尼爾,“老弟啊,古時候人們的生活就是工作、吃飯、繁殖後代,就是這麼單調,你所產生的全部幻覺來自現代社會的形式變化,可是本質是沒區彆的。”說到這裡,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同樣鄭重地投來目光的麥克尼爾,“你不會真的認為現在躲在家裡玩電子遊戲的年輕人跟幾千年前躺在乾草堆上曬太陽的農奴有本質性的區彆吧?”
這下輪到麥克尼爾無言以對了,他思考了許久都沒琢磨出來該怎麼反駁伯頓,況且他就是在辯論上贏了伯頓也不能讓對方的態度有所轉變。時間還早著,他還要和伯頓一同拜訪許多買主才能結束今天的工作,而且明天他們還有彆的任務。
買主的多樣性著實讓麥克尼爾大開眼界,其中既有年輕人也有老人,且買賣雙方的性彆之間並不存在什麼明顯的聯係。他能夠從買主群體中看出來的唯一規律是——這些人當中沒有任何一個是窮人。
據彼得·伯頓所說,如果不是因為這些買主購入的人員數量過多,他大概也不會考慮額外關注他們。
“下一步就是監視他們的活動並尋找證據了。”麥克尼爾盤算著該怎麼在不驚動羅馬尼亞人的情況下收網,他沒有興趣白送一份功勞給傑萊裡或是佩特雷斯庫,尤其是後者作為一個年老又頑固的探長對他們展現出的毫不掩飾的戒備態度讓他十分不悅,“隻要想辦法證明他們殺了人,我們就可以放開手腳行動了。”
食屍鬼不享受任何法律保護,這是全球各國的共識。儘管如此,為了防止專門用於對付食屍鬼的特殊手段被拿來同室操戈,種種約束條例有效地阻止了對抗食屍鬼的特殊部隊戰鬥人員采用更加極端的手段高效地消滅那些躲藏在人類中的異形怪物。若不是因為這些規章的牽製,公眾也不至於時至今日依舊對食屍鬼的全貌一無所知。
但是……失去了牽製之後,情況又會變成什麼樣呢?麥克尼爾不敢去輕率地設想,他寧願保持現狀。麵對著不可控的未來,他竟然如同他曾經最厭惡的老人們那樣選擇了退讓……不,他早就是個老人了,做出老人該有的決定也是理所應當的。
類似的上門推銷活動進行了三天,把麥克尼爾弄得人困馬乏。他不怎麼介意虛與委蛇地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談談人生、理想或是乾脆隻談利益,但伯頓向他打開的新領域又一次超出了他的承受極限。看在上帝的麵子上,全gd最不正經的將軍也不可能在麥克尼爾麵前公然和他談起將在晚宴或作戰會議結束後要去找幾個女人或男人之類的事情,而這種事對伯頓來說卻根本是常態。
“我開始有些覺得這一次我在扮演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伯頓。”坐在伯頓的電腦旁目睹著伯頓和大量來路不明的閒散人員交流的麥克尼爾歎了一口氣,“這事……哪怕隻有你一個人,大概也能搞定。”
“可彆這麼說。”伯頓把跟蹤目標的工作分批交給了那些黑幫成員,他算準因為經濟壓力而無法靠敲詐勒索賺來更多外快的黑幫罪犯們大概不會拒絕飛到嘴邊的鴨子,“我一直是這麼對彆人說的——你是我們整個團隊的靈魂,沒你在的話,這團隊就得散架。”他把目光從顯示器上暫時移開,又揉了揉腫脹的眼皮,“你失蹤的那段時間,所有人都亂成一團,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工作……也許你確實不必指導什麼具體工作,但是把大家團結在一起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話是這麼說,我的價值體現在那種……需要堂堂正正的較量的場合。”麥克尼爾歎了一口氣,他從辦公室的角落裡拿起了已經蒙上一層灰塵的銀白色手提箱,又將手提箱放回了原位,“如果……我有你的一半能力,站在那個位置上的就應該是我。然後,我會把維加再扶到同一個位置上。”
“……那,你就不再是你了,麥克尼爾。”伯頓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如果你要接受我的手段,就必須接受與之相伴的一切,而不可能還保留著你原先全部的想法、思維模式。放棄吧,邁克,咱們各有分工,誰也彆想著代替誰或是要從誰的身上找回自己失去的某種機會。”
伯頓雇傭的臨時監視人員雖然很不靠譜,這些人無形中為伯頓排除了一部分乾擾因素。熱心地喬裝打扮、跟隨在目標身後並時刻向伯頓彙報最新進展的黑幫成員們不會明白,他們的雇主並不是怒火中燒的丈夫或是妻子,也不是處心積慮地想要從競爭對手的身上挖出些重磅新聞的商人,而是名副其實的殺人機器。
調查範圍還在逐漸縮小,憑借著溫和的手段進一步排除乾擾因素的難度也在以驚人的速度增加。見時機已經成熟,彼得·伯頓決定要求受雇於他的密探們使用更激進的手段,若是其中一些人就此下落不明,他則可以直接鎖定對應的目標。對於常人來說,自己私下裡做的壞事被曝光(其中一部分的性質不那麼嚴重)頂多讓名譽受損,花錢或許就能輕鬆擺平;但對食屍鬼而言,真實身份暴露等同死刑,他們即便僥幸逃過一劫也將就此從人類社會中被除名,這在已經融入了人類社會的食屍鬼那裡無異於滅頂之災。他們早就適應了文明社會的守則,大概無法再混入那個真正的怪物世界。
“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裡等待著最新的消息。”伯頓享受了幾天不必出門的快活日子,但他不曾因此而怠慢手邊的工作,“誰和我們失去聯係了,我們就可以把那人負責監視的對象列為重點懷疑目標。”
“這對那些黑幫成員來說是恰到好處的結局。”麥克尼爾根本不可憐那些被伯頓利用的罪犯,“讓食屍鬼把他們清理掉,然後我們再去清理食屍鬼,這座城市就會平靜許多。對付這種人,過分地講規矩隻會讓我們自己受到約束罷了。”
麥克尼爾決定在晚上展開行動,他認為那也是食屍鬼們最容易喪失警惕性的時候。不過,還沒等他和伯頓確認具體的行動計劃,屋子裡卻響起了奇怪的鈴聲。不用說,花園最外麵的大門外有訪客按響了門鈴。
“……是你邀請了客人上門嗎?”麥克尼爾轉向一旁目瞪口呆的伯頓,隨手把銀色手提箱扔給了對方,“下次記得通知我。”
“沒有,我覺得那可能是你的快遞。”伯頓眨了眨眼,迅捷地接過了麥克尼爾遞來的箱子,“我們的接應人員來這裡的時候也不用這種方式。”
話音未落,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窗邊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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