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or7-ep3:所羅門納(7)
每一個在列奧尼達·揚內斯庫手下工作的職員都會為自己擁有這樣一位老板而暗自慶幸。當其他商人忙著裁員時,揚內斯庫不僅沒有試圖解雇跟隨自己多年的合夥人或是新近招聘來的員工,而是繼續擴張生意、收留了更多的雇員為他工作。這位儼然將追逐財富當做人生唯一追求的商人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偶爾露麵時也會和善地同手下的雇員們聊天。儘管每個人都清楚公司不是福利機構,員工們仍然希望眼下的生活能夠持續下去:這裡也許是風起雲湧的布加勒斯特少見的避風港之一。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一些謠言在公司內不脛而走。幾名德高望重的經理私下裡同其他職員說,自己的頂頭上司卷入了無比危險的生意之中——竟然把手伸向了和食屍鬼相關的領域。據說,大名鼎鼎的德國食屍鬼研究公司(gfg)正在尋找治療rc細胞異常增殖綜合征(俗稱【食屍鬼病】)患者的辦法,他們的努力似乎有吃力不討好之嫌,而揚內斯庫卻決定全力配合德國人的步調。
誰是企業應該服務的對象,這是個嚴肅的問題。全球範圍內的食屍鬼病患者總人數大概隻有兩千多人,為了這兩千多名用戶去得罪剩下的幾十億人,終歸不太劃算。
“有一種說法是,gfg在尋找解決食屍鬼問題的方案。”即便在午餐時間,員工們也還在聊著老板的決策方向。他們不得不對此提高警惕,誰也不想坐視自己的新工作因某些無法控製的主客觀因素而消失,“如果他們找到了治好食屍鬼病患者的方案,也許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掉所有的食屍鬼。”
“食屍鬼不是怪物嗎?”另一名職員疑惑地問道,“治療人的辦法怎麼可能拿去【治療】怪物?”
“不好說,誰也不知道食屍鬼到底是什麼。”剛才率先提起gfg醫療計劃的那名雇員繼續說道,“有人說它們是怪物,但最近又有人稱他們是患上了可遺傳的食屍鬼病的人類。可惜啊,相關機構把消息封鎖得乾乾淨淨,以至於我們隻能靠著猜測去做些根本不著邊際的了解。老板最近這麼忙,大概也是要顧及各方麵的生意吧。”
萬一揚內斯庫的公司倒閉或是由於經濟原因而被迫裁員,他們大概又得失業了。本著這個理由,許多職員都不想讓揚內斯庫繼續擴張生意,他們生怕盲目擴張帶來無法想象的後果。然而,揚內斯庫的一意孤行超出他們的想象:年過五旬的中年商人在會議上自豪地說自己的公司要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這一表態讓眾人大跌眼鏡且無從反駁。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董事表示,他也不知道一直很謹慎的揚內斯庫最近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張揚。
被自己手下的員工念叨著的揚內斯庫今天又來到了醫院裡,他最近得到了一份新的差事:向一個小有名氣的歌劇演員介紹自己對治療食屍鬼病患者的醫療項目的理念。
“這會是一筆一舉兩得的生意,因為它不會僅僅涉及醫療領域。具體地講,讓這些患者有尊嚴地得到治療並過上正常生活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他站在窗子前,玻璃另一側是渾身上下插滿了各類管線的帕哈尼庫,“許多有心要治好病人的醫生最終都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病人被餓死。”
“他現在會吃些什麼?”馬蒂亞斯·貝爾蒙多同情地望著那個病人,“我聽說食屍鬼不能吃除了人肉之外的絕大多數食物。”
“我在gfg的合作夥伴說他們必須補充rc細胞以維持正常生命,儘管我並不清楚為什麼要通過口服這種方式。”揚內斯庫的肩膀有些酸痛,這是他坐在辦公室裡工作幾十年的後遺症,“但隻有人類和食屍鬼體內才有rc細胞……所以,如何為他們提供相關製劑,仍然是一個亟待解決的技術難題。”
隻有在這時,他才可以表現得更像自己一些,而不必擔心背後操控著他的那些人隨時剝奪他的自由發言權。可以想見,假如表現得和食屍鬼無異的食屍鬼病患者可以通過現代醫療手段恢複正常,那麼食屍鬼或許有朝一日也能夠通過另一種療法而【變成】人類。到那時,人類將不再具有對食屍鬼窮追猛打的理由。
毫無疑問,如果這種解決方案有效,那一定會意味著雙方的同時退卻和妥協,而且食屍鬼一方似乎後退得更多一些。實話實說,揚內斯庫從來不怎麼在乎自己的食屍鬼身份,這個身份隻給他帶來了麻煩而不是福利,況且他在人類社會內生存幾十年,早就把自己當做徹底的人類了——如果不是那個天殺的白毛小子讓他終於明白自己還是個食屍鬼的話。雖然他從那以後就一直後悔自己沒早日和食屍鬼社會恢複聯係,但假如多做些退讓就能讓他永遠和提心吊膽的日子說再見,那當然是皆大歡喜了。
前提是那幾個魔鬼彆在這之前就取了他的性命。
“是什麼高尚的意圖讓您決定投資這一項目呢?”馬蒂亞斯若有所思地看著目光逐漸變得呆滯的揚內斯庫,“治療這種罕見病可不會帶來什麼收益。”
“也許……我的意思是,我賺的錢已經夠多了。”揚內斯庫一時語塞,旋即又恢複了方才的自信,“我的合作夥伴島田博士說食屍鬼病的發病率呈現出逐年上升的趨勢,這意味著患者群體日後會變得越來越龐大。當他們最終可能引來一些社會問題時,我們該做的就是去解決問題而不是把引起問題的人解決掉。”
馬蒂亞斯也見過島田真司,那是個永遠和善地微笑著的日本青年男子。類似的笑容出現在彆人的臉上或許會有片刻的虛偽,但沒人會認為島田真司的笑容不是發自內心的。那張儒雅的臉有著一種魔力,即便這張臉的主人走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那笑容也不會就此消失。
不過,島田真司對自己在日本的工作經曆守口如瓶,以至於想方設法廣泛取材的馬蒂亞斯沒能從他身上打聽出半點消息。
這家和gfg有合作關係的醫院裡目前收治了總計3名食屍鬼病患者,也許還有更多人害怕自己在半路上被當成食屍鬼而沒有主動前來就醫。由於此前從未有人考慮過該怎麼給食屍鬼病患者提供飲食,gfg的科研人員還在焦慮地尋找新的方案。雖說他們做出了不少努力,結果仍然不儘如人意。其中一名患者用生無可戀的語氣說,那東西吃下去的感覺和糞便差不多。
島田真司自然給不出合理的解釋,因為負責這項工作的並不是他。要不是他把受到食屍鬼一方保護的特奧多爾·維亞努經麥克尼爾之手綁架到了gfg,也許他至今也不能取得實質性的突破。研究供食屍鬼食用的人造食物,與其說是個純粹的技術問題,不如說是個立場問題。一旦特奧多爾·維亞努硬著頭皮站出來宣布自己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那些平日一言不發的研究員們便忽然紛紛跳出來聲稱自己有許多絕佳的創新理念。他們不是沒思路,隻是不敢首先動手。
事已至此,維亞努放心了不少。他意識到輿論正在發生轉變,也許有朝一日他能堂堂正正地公布他的研究結果——跟著其他許多研究食屍鬼的學者們一起——而不是隻能偷偷摸摸地給彆人賣命。新的工作單位給他提供了比過去在羅馬尼亞打擊食屍鬼犯罪總局更好的待遇,已經陪著食屍鬼們東躲西藏幾個月的維亞努自然為此而對島田真司感恩戴德。
不過,還有一件事讓他不太滿意。
“麥克尼爾先生,您會妨礙我的工作的。”他轉過身,看到那個戴著墨鏡的家夥還坐在後麵,“……請您先出去罷。”
“我還從未見過有人會謝絕免費保鏢服務。換做是彆人,兩萬美元以下的月薪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麥克尼爾頭也不抬地說著,他正在閱讀島田真司給他新編寫的手冊,但他基本沒法連貫地讀懂三句話以上的長段落。最近他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錯綜複雜的局勢讓他原先的不少構想都泡了湯。“您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們必須以最大的努力保證您的生命安全。”
“唉……好吧。”維亞努想起來自己前不久還險些被暗殺,他多少相信了麥克尼爾的說法,但他還是覺得保護措施有些過頭了。這可是gfg的研究設施內部,彆人就是想來暗殺他也沒機會。
但是,島田真司從合作開始的那一天就為他安排了幾項特殊服務:當維亞努返回臨時住所時,gfg的警衛們會密切地監視房屋以免有人靠近;如果有誰以為這些措施會在他工作的時候有所減輕,那可大錯特錯了,麥克尼爾的出現就是最好的反駁。
開工的第一天,維亞努就驚恐萬狀地發現當天把他綁架走的那個男人出現在自己的實驗室裡。他戰戰兢兢地請求對方給他一點私人空間而不是像個跟蹤機器人一樣離他不超過一米距離。麥克尼爾很紳士地解釋說,他們會在信得過的人手中輪換執行任務,但這隻是令維亞努更加沮喪了。
“您肯定認為我在耽誤您的時間。巧合的是,我也這麼想。”麥克尼爾搬來一把椅子,就坐在維亞努身旁,“然而,隻要緊急狀態一天沒有解除——解除時間以我判斷為準——我們就必須保持這種狀態。”
第二天,維亞努沒有見到麥克尼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幾乎光頭、嘴裡叼著一根香煙的雞冠頭白人青年。那家夥大搖大擺地走進實驗室並開始抽煙,煙味熏得實驗室裡的其他研究人員紛紛抗議。頭皮發麻的維亞努隻得向島田真司反映此事,那日本人當著他的麵打了個電話並隨後叫來了第二名保鏢:
“伯頓,我有個不幸的消息要通知你。麥克尼爾剛和我說,要是你下回再敢在實驗室裡抽煙並打擾其他人正常工作,他就把你去夜店尋歡作樂的視頻在午餐休息時間投送到公共電視屏幕上當新聞給其他人觀看。”
這則通知起到了奇效。到了下午,伯頓就學著麥克尼爾的模樣規規矩矩地像小學生一樣坐在椅子上觀看維亞努做實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