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沒泄氣,這才是最棘手的。”伯頓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再大的挫敗都隻能讓他變得更加偏執,這一點我早就領教過了,而他一旦偏執起來就會做出一些我們沒法理解的決定。卡薩德,咱們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可得幫我啊。”
卡薩德出的主意讓伯頓迷惑不解,但他還是照做了。聖誕節當天,伯頓找到麥克尼爾,剛一見麵就劈頭蓋臉地數落麥克尼爾在行動過程中犯下了大錯,並添油加醋地聲稱帕克簡直就是被麥克尼爾親手送進監獄裡的。被伯頓的痛罵刺激到的麥克尼爾勃然大怒,立刻反駁說伯頓才是應該負主要責任的人——偏執倒是消除了,兩人從第一個新年吵到第二個新年,把全部時間貢獻給了吵架和拳擊。
多次到場觀看的島田真司則風趣地點評說,他這個外行人成功地從兩人的爭吵中基本了解到了計劃的缺陷。
今天他也打算來現場觀摩,因為麥克尼爾和伯頓這場從聖誕節持續到了下一年的1月1日的花式行為藝術確實是他難得一見的娛樂項目。遺憾的是,等他到場的時候,吵架已經結束了。尷尬地出現在門口的島田真司臉上掛著標誌性的禮儀笑容,他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用儘可能不引起誤會的語氣說道:
“我……今天稍微耽擱了一陣。你們知道,那個叫帕哈尼庫的食屍鬼最近正在嘗試食用普通食物……這是關鍵的一步,我不能掉以輕心。”
“我理解。”麥克尼爾笑了,他接過島田真司的公文包,一旁的伯頓則從旁邊拽來了一把椅子,“最近一段時間我很不像話,請你理解。我們失去了在食屍鬼社會的穩定情報來源,又不得不麵臨著冒巨大風險去營救戰友的難題……”他低下頭,握緊雙拳,“這是我在一生中都沒做過的事情……去挑戰現有的秩序。唉,想想看我們的所作所為給彆人留下了什麼印象吧。他們隻會看到我們身為人類卻要同食屍鬼為伍。”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邁克。”伯頓咳嗽了兩聲,“隻有你自己從最開始就表現得像是個不把食屍鬼趕儘殺絕則誓不罷休的堅定戰士,其他人的態度多少都有緩和的餘地。雖然你肯定不願意聽,我還是得說,你在食屍鬼的問題上存在太多的不理智思維。D在把變種人全都流放到紅區之前不也是把他們充作對抗OD兄弟會的盟友嗎?這還是你自己和我說的。”
“那不一樣,都不一樣。”麥克尼爾眉頭緊皺,他把右手抬起來放到墨鏡的眼鏡腿上,用兩根手指夾著鬢角的短發,“島田,帕克現今命在旦夕,若我不把他救出來,一切計劃都無法推行。我知道你們肯定對我有點意見——的確,作為一個指揮官,我本應以大局為重。然而,我的計劃本身就是以帕克代替我們控製食屍鬼一方為前提的……這就是大局。你有什麼建議,請儘管說,我想聽聽不同的意見。”
其餘團隊成員給出的方法各不相同。卡薩德建議直接找機會劫獄,他在LA積累了不少類似的經驗,並且認為可以依靠少量雇傭兵和一部分內應而輕易地完成這個任務;博尚則建議拐彎抹角地說服羅馬尼亞人拿帕克作為食屍鬼內的【通敵者】去對付食屍鬼,這樣起碼可以保證帕克一直是安全的。
至於舒勒,他坦誠自己沒有插手空間。
“羅馬尼亞人聰明得很,他們選擇讓你們參加戰鬥,但技術支持卻是我方提供的。”光頭的瑞士學者趕在2012年年底又發表了一篇論文,他那用激光誘導可控核聚變的構思已經引起了許多專家的關注,“他們不會打破這個平衡、不會讓法蘭西和德意誌等強大外國的勢力——也許還包括美國——在這片土地上壓倒其他競爭者。我確實考慮過向他們請求將帕克轉交給F、充當研究素材,但是羅馬尼亞人必定在交接之前把事情告知德國相關部門,到時候我可沒法掩蓋真相了。”
接力棒遞到了島田真司手裡,麥克尼爾和伯頓都期待著他的答複。
戴著眼鏡的儒雅日本青年仔細地聽完了其他人的方案,他深吸了一口氣,如沐春風的笑容還停留在他的臉上:
“不要隻把自己考慮進來,我們可以借助第三方勢力。比如說,食屍鬼。”
“食屍鬼已經脫離了我方的控製,而且他們既不能也不願將帕克救出來。”麥克尼爾一聽島田真司的設想就連連搖頭,“雖然我不清楚帕克被關在什麼地方,那肯定是個戒備森嚴的要塞。布加勒斯特食屍鬼當中的精銳有半數折損在議會宮,剩下的那些怪物會為了爭權奪利而鬥得你死我活、無暇在乎前任首領的死活。就算他們違背本性而團結一致、隻為了重新把帕克請回來發號施令,這些小角色也絕無可能衝破DCC的封鎖。”
麥克尼爾雖然關心則亂,他還不至於徹底失去理智,有些計劃在他眼裡荒謬得毫無可行性。他用自己手頭掌握的情報向島田真司闡述著這個方案的致命缺陷和實施環節上的諸多困難,然而坐在麥克尼爾身旁忙著找香煙的伯頓馬上就發現到島田真司已經神遊天外了。留著莫西乾人發型的白人青年沒打算提醒麥克尼爾,他有心讓麥克尼爾碰一鼻子灰,於是便欣然打開了一包新的香煙,從中抽出一根並叼在口中。
走神的島田真司還回想著他近日巡視病房時用不經意地親切問候那些患者的善舉換來的小道消息。拉斯卡爾·帕哈尼庫,那個冒充病人的食屍鬼,那個每天都活在恐懼中的謹小慎微的無業遊民,成為了島田真司最好的突破口。
“病友之間互相扶持是好事。”島田真司每次巡視病房的時候都要記錄下病人最近的感受,他需要確認這些食屍鬼病患者的康複進度。“……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做事很粗暴,而且不講道理,可他幫了我們很多忙。”帕哈尼庫靦腆地說著,他穿著不合身的病號服,渾身上下插著數不清的輸液管,“要是沒有他,我們可能早就死了,而且就算勉強活著也不知道該怎麼生活下去。”
是了。島田真司推了推眼鏡,露出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久久沒能從島田真司這裡得來反饋的麥克尼爾終於發現島田真司早就走神了,年輕的指揮官不得不垂頭喪氣地跌坐回椅子上,舉起右手指著心不在焉的日本學者:
“您都懂了,沒錯吧?看起來你有新的思路了,島田……這不是你的強項,你順著自己的邏輯講就行。”
“你們可能低估了帕克在布加勒斯特食屍鬼群體中的影響力。”島田真司雙手合十,滿麵笑意,“你們隻從他那裡得知他是僅次於麥齊亞的二號人物,並且隻把他當做一個情報來源和方便牽製敵人的臥底,可你們從未試圖到食屍鬼那裡了解帕克的真實形象。彆小看這一點,信任是一種在特定情況下可以被無限透支的資源。其實我所了解的內容也很少,我隻能說……你們沒能意識到一個給一群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躲在下水道裡吃垃圾的無業遊民提供生命安全保障、工作還有體麵的平凡日子的領袖在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
麥克尼爾啞然失笑,他沉默了好一陣,直到從伯頓那邊飄來的煙味刺激了他的嗅覺。
“你是讀人心的大師啊,島田。”他摘下墨鏡,揉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我相信你的判斷,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嘗試著借助食屍鬼的力量。問題是,我們並不清楚他們的行蹤,這一個月來他們基本上銷聲匿跡。除非我們能用第二批可靠的食屍鬼去和他們聯絡,可這並不現實,而且就算是被我們控製的列奧尼達·揚內斯庫也一直以人類的身份示人——”
說到這裡,麥克尼爾悚然一驚,他這才想起來揚內斯庫已經自稱患上了食屍鬼病。去年11月由於不明人員在自來水中投放未知成分毒劑導致一部分市民患病的慘狀還曆曆在目。
“病人。”麥克尼爾喃喃自語著,“是病人。這裡麵有食屍鬼,他們和食屍鬼社會有聯係;另一部分真正的病人,他們既是人也是半個食屍鬼。”
“這也是我當時決定讓那家夥接受治療的原因了。”島田真司情不自禁地為麥克尼爾鼓掌,“自願效忠勝過強行控製,我和舒勒都是這麼認為的。好戲快開場了,讓我們動起來吧,麥克尼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