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治療時間之外,尼克·西摩爾·帕克都被憲兵隊嚴密地看管起來。不過,把守在外的憲兵在見到島田真司時也不會刻意阻攔,他們把島田真司的行為理解為了解病情和治療效果的必要舉動。一些風言風語從上級那裡傳來,說是相關部門要采用一種更有效、成本更低的方法來處理北方各地的食屍鬼,而不太能看得清形式的憲兵們還不打算輕舉妄動。
“麥克尼爾今天要來看你,他好像是這麼說的。”島田真司和藹地對帕克說著,又讓帕克試著舉起雙臂讓他看看肩部的傷口。揚·佩特雷斯庫幾乎將帕克的一條手臂直接砍斷,而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經愈合得看不出什麼痕跡了,“你不要怪他,他很忙……而且每天都要處理很多突發事件。”
“我還用不著你來安慰我,島田。”帕克知道島田真司每次來之前都會先讓病房裡的一些非必要設備暫時停止工作,這樣他們就不必擔心羅馬尼亞人了解到一些多餘的情報,“他有他的使命,一直都是這樣。我也算是目睹著他成長起來的人……嘿,跟你說,第三次泰伯利亞戰爭期間,他從頭到尾帶著自己的部隊一直追殺凱恩,誰能比得上?那可不是gdi的其他海報英雄們能比的。”
島田真司照例給帕克身上的傷口做了一些處理,準確地說是避免傷口愈合。食屍鬼的高速自我再生機製一直是島田真司研究的重點之一,他需要一個現成的案例,而且他也能夠因此找借口頻繁地來看望帕克。每當他將傷口擴大時,帕克都一聲不吭地忍耐著,就連島田真司也不清楚究竟是疼痛本身無關痛癢還是帕克已經麻木了。
戴著眼鏡的日本學者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把鉗子放回潔白的醫療器械盤中。
“不管目睹多少次,我還是要對生命的奇跡讚不絕口。”島田真司一如既往地微笑著,他永遠用這樣一副儒雅隨和的笑容迎接著朋友和敵人,“把人的手腳砍掉,是絕無可能長出新的四肢的;可是,把食屍鬼的四肢砍掉,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四肢長出……儘管起初的模樣很不美觀。如果能夠隻保留rc細胞的優點而去除它帶來的副作用,也許更偉大的時代就要到來了。”
“不好意思,我記得你對心靈科技很著迷。”帕克咳嗽了一聲,他把紗布纏好,那雙黯淡的眼睛裡流露出了濃重的不信任,“像這種偏……【表麵】的東西,好像不在你的好球區之內。”
“哦,帕克,我指的是它的潛力。在這個世界上會有許多絕症因rc細胞應用於醫療而被攻克,其中也包括一些腦部疾病,而我們為什麼不可以用它來強化人類的大腦呢?”島田真司說到這裡,悵然若失地低下了頭,“我一直嘗試著用自己的方法在不同的平行世界研究心靈科技,可是那並不簡單。也許……我是說也許,我能取得一些成就,不比那個號稱20世紀三大天才之一的舒勒差。古人說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帕克沒聽懂島田真司最後文縐縐地說出來的那句話,他敢打賭那又是某種玄學的人生教導。又在傷口上取樣後,島田真司像來時那樣滿臉堆笑地離開了。他在外麵剛好遇到在康斯坦丁·傑萊裡的帶領下前來病房附近的麥克尼爾,兩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裝作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
“你們就不要和憲兵隊內鬥啦。”站在病房前,麥克尼爾以業界前輩的身份指點著傑萊裡,“國家遇到了沉重的危機,穿著這身製服的戰士們該早日團結起來解決問題、保護自己的同胞啊。”
“唉,說起來容易,可我們這幾萬人也有自己的人生啊。到時候,要是我們的運行方式出現了調整並導致許多人失業,誰來替他們負責呢?”傑萊裡最怕的就是失業,他同樣害怕羅馬尼亞打擊食屍鬼犯罪總局的改組會讓他本人成為時代浪潮中轉型的代價,“哦,我已經和他們說好了,你可以進去了。”
麥克尼爾謝過了傑萊裡的慷慨相助,在兩旁憲兵們警惕的目光中走進了病房。靠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經過了憲兵們的重重檢查,誰也彆想在憲兵隊的密切監視下惹是生非。邁克爾·麥克尼爾有辦法做些更危險的事情,但沒必要。他從傑萊裡口中聽到的傳言讓他打消了冒險的念頭。
他戴著一副墨鏡,邁著小步走進病房,等待著病房外門自行合攏。
“帕克。”
“怎麼,你還敢來看我啊?”帕克用雙臂撐著身體,把上半身靠在床頭上,“來,咱們好久沒見了……”
戴著墨鏡的青年食屍鬼搜查官心事重重地坐在病床邊,不敢抬起頭去看帕克的臉。在這間封閉式病房中,他連故作文雅地欣賞窗外風光的機會也沒有——這裡沒有窗戶——麵對自己的失誤及其後果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你安全了。”他握著帕克的手,“近日,羅馬尼亞人打算組織一支特殊的隊伍去恢複北方的秩序。隻有軍隊還是不夠的,神出鬼沒的食屍鬼著實難以對付……假如他們最終決定采用這個方案,你們就可以通過為羅馬尼亞服役來換取自由了。”
“以食屍鬼製食屍鬼確實是很方便的辦法,而且還可以把惹來麻煩的因素在戰鬥過程中消耗掉。”帕克並不感到意外,他在聽說羅馬尼亞北方出現了破壞交通線的敵對行動後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天。無論是維修受損的交通基礎設施還是派遣安保人員保護交通線,這些努力在行動靈敏且在鄉村地區難以被捕捉到的食屍鬼麵前還是太單薄了,就連羅馬尼亞軍隊都力不從心。
對付食屍鬼的專業人士,隻有羅馬尼亞打擊食屍鬼總局旗下的探員們。然而,這些人又沒法將全部精力放在保護交通線上,他們的工作主要是護衛居民區、避免公民受食屍鬼所害。此外,羅馬尼亞打擊食屍鬼犯罪總局近日惹上的麻煩伴隨著憲兵隊的打擊報複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將公開化視為末日的指揮官們為了捍衛秘密行動的底線而在各種會議上堅決地反擊著自己的政敵們、無暇他顧。
這不是大發善心,而是形勢所迫。
看看最鮮活的例子吧。邁克爾·麥克尼爾一度堅決地要求將食屍鬼滅絕,他後來的妥協也僅僅是由於滅絕方案不現實罷了:先消除食屍鬼的威脅,以後再處理也無妨。伴隨著形勢的變化,他的觀點不斷地受到衝擊,終於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帕克的今天,說不定就是他的明天,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輩子無病無災。
“咱們兩個啊,誰都不必說那些客套話。”帕克見麥克尼爾沉默不語,勸他樂觀些,“如果我們的身份反過來,你從一開始是食屍鬼而我是以獵殺食屍鬼為生的人類,我們兩個今日的想法就會調換過來。你看,我一輩子殺了不少nod兄弟會製造出來的異形怪物,再殺一些也無妨……可是命運,命運就是這麼令人難以捉摸,它總要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你狠狠地來上一拳、把你打得滿地找牙,唯有這一點是真實的。”
望著躺在病床上這個一天比一天變得溫和的漢子,麥克尼爾內心五味雜陳。尼克·西摩爾·帕克是他最敬重的gdi老兵之一,那個在麥克尼爾剛出生後不久就以殲滅nod兄弟會製造的異形怪物聞名的特種兵指揮官為gdi奮戰了整整70年,把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家庭——整整三代人——全部交給了保衛人類文明的偉大事業。麵對著gdi憲兵隊仍然口出狂言的刺頭、以上帝自比的戰鬥專家、囂張地向長官討要勳章和媒體宣傳機會、狂妄地把削減軍費的gdi官員稱為被和平主義洗了腦的廢物這個老前輩,隻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就被另一個世界的苦難磨平了整整百年都未能打消掉的棱角。
“我有罪。”麥克尼爾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李林他原是要折磨我的,可他選擇用折磨你來加重我的痛苦……這本該是屬於我的考驗。”
“邁克,變得沒心沒肺一些對你來說比較好。”帕克笑了,他讓麥克尼爾也要笑著麵對生活,“你啊,平時考慮的事情太多了,這不好。拿出你在戰場上的架勢來:拋棄智力,無憂無慮。”
方頭方腦的食屍鬼首領向著麥克尼爾身後看去,他正好瞧見渾身上下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的李林從牆上探出來身體並向著他微笑。被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嚇了一跳的帕克重重地握緊了麥克尼爾的手,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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