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美國出發時,還偷偷攜帶了用來防身的手槍和刀具,但這些不足以讓他們在即將到來的混亂中發揮作用。稍微冷靜下來之後,麥克尼爾和伯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牆上掛著的時鐘上那忙碌著的時針指向下午三點時,麥克尼爾終於首先承認,他們兩個好像派不上多大的作用。
“先彆著急……我們可以買些替代品,然後假裝有炸彈。到時候,嚇住一些沒上過戰場的警衛應該不難。”麥克尼爾打了個響指,“夥計,咱們馬上行動。”
“好的。”伯頓點了點頭,卷起了地圖。他們沒必要再看第二眼,上麵的每一個行動目標和對應的路線都已被牢記下來,屆時他們隻需要根據情況再做靈活調整即可。“不過,也許我們該選擇幫助聯邦消滅這些圖謀不軌的罪人,那樣一來也許我們會得到新的機會。”
麥克尼爾沉默了一陣,“你還記得李林說過什麼,對吧?我們不可以讓這個世界的人類文明經受另一次世界大戰的折磨了。你可能會說這和巴西沒關係,然而目前在聯邦中掌握了大量權力的整合運動(a??otegralista
asileira)簡直就是另一個nsda。讓這樣的害蟲掌握權力,隻怕第二次世界大戰會以我們意想不到的形式發生……”
“但現在已經是1932年了。按照我們在前幾個平行世界的經驗,如果nsda已經發展壯大,它應該很出名才對,可是咱們兩個都沒在和德國相關的報道中找到它的名字。”伯頓若有所思地轉動著眼球,“說不定,它就和我們的世界裡的nsda一樣,因為失去了重要的領袖而土崩瓦解……”
“不能有僥幸心理,彼得。”麥克尼爾笑著推了伯頓一把,而後變得稍顯嚴肅了些,他那雙和伯頓印象中一模一樣的眼睛冷靜地注視著光頭的白人漢子,其中不再有令人心悸的鮮紅色,“俄國人也好,德國人也罷……誰都不行。隻要有持著極端思想的人橫行霸道,我們就該站出來將其堅決殲滅。”
兩人離開旅館,裝作到外麵去購物。他們買了一些常見的材料並打算在旅館中就地組裝殺傷力遠遠低於預期的假炸彈,但麥克尼爾沒料到這項工作耗儘了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他們滿頭大汗地躲在屋子裡拚裝各類材料,甚至錯過了晚飯時間。外麵的蒸汽笛響個不停,從城市上空飄過的飛艇忠實地守護著城市並為市民們帶來可靠的天氣預報消息,然而這些和被使命感驅使著的麥克尼爾和伯頓都無關。
“嘿,這小東西其實隻是個大號的爆竹而已,殺傷力甚至還不如爆竹呢。”彼得·伯頓把導火索放置好,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陣陣刺痛感提醒他永遠記住巴頓老前輩給他帶來的教訓,“……邁克,話說回來,你隻是想彌補遺憾吧?因為曾經選擇了亞當·希爾特這樣的魔鬼,所以現今想要去支持【正確的人】。”
“儘管這樣做會讓我看起來像是個小醜,但你說對了。”麥克尼爾收拾好行李,讓伯頓和自己一同出門,“準確地說,我想試試自己的本事。”
話音未落,外麵傳來了一連串的槍聲。旅館三樓走廊裡的旅客聽了這槍聲,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他們紛紛躲進了各自的房間裡,誰也不會注意到兩個逆流而行的外國人。槍聲還沒停止,麥克尼爾和伯頓已經抵達了旅館一樓,他們在大廳裡撞翻了試圖勸阻他們的侍者,來到大街上。外麵的街區已亂作一團,全副武裝的警察控製了有利於他們扼守整條大街的關鍵角落。
“火車站、電話公司、郵局、電報局,選一個。”麥克尼爾吹了個口哨,“趕在他們用武力要求我們保持鎮定之前。”
商議的結果是麥克尼爾和伯頓以百米衝刺般的架勢快步跑向電話公司,他們需要在發起叛亂的一方——或【起義軍】——取得優勢之前顯示出自己的作用,這樣才好和那位似乎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儘管對於這個平行世界的人們來說僅僅隻是【世界大戰】)期間同他們並肩作戰過的卡爾多蘇中尉重新建立關係。穿過子彈橫飛的街區對麥克尼爾和伯頓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他們在各自的人生中、在過去經曆過的冒險中無數次麵對著類似的場麵,槍林彈雨再不能令他們退縮。
兩人趕到電話公司附近時,從鄰近街區趕來的警察已經包圍了建築,另有一些身著聖保羅公共部隊製服的士兵的身影閃過附近的街道。防守電話公司大樓的士兵也穿著聖保羅公共部隊的製服,他們因戰友的驚人舉動而震驚,卻依舊選擇遵從原先的命令、維持城市的基本秩序。從電話公司大樓後側被柵欄封鎖的小巷中翻越柵欄才勉強抵達建築附近的麥克尼爾和伯頓發覺他們正好處在雙方都看不到的角落裡,隻是小巷出口的垃圾堆著實讓他們有些反胃。
夜幕低垂,煤氣路燈昏沉的光亮照在麥克尼爾的臉上。他躲在兩夥士兵們注意不到的垃圾堆附近,和伯頓匍匐前行,而後從垃圾堆後方暴起,舉起左輪手槍向著把守電話公司大樓正門的其中一名【敵方】士兵開火。那名士兵隻被擊中了手肘,登時丟下步槍、倒地慘叫不止。伯頓趁勢將自製炸彈向著敵人扔去,濃煙和劈裡啪啦的聲響嚇得這些平日隻需看家護院的士兵們連連後退。
“vivaarevo??o!vivaanstitui??o!”伯頓用最大音量朝著外麵大喊大叫,以便讓包圍大樓的士兵明白他們的立場,他看上去比麥克尼爾預想中的還要激動,“我的兄弟們,衝啊!”
“……誰是你兄弟?”耳朵較靈敏的士兵們麵麵相覷。
在門口,伯頓和從一樓大廳衝出來的敵軍士兵進行了一番肉搏。他幾乎被刺刀直接戳穿喉嚨,然而在巴頓的馬刀下劫後餘生的經驗讓他輕而易舉地躲開了刺刀並反過來用匕首紮穿了敵人的嗓子。比伯頓先一步闖進大廳的麥克尼爾在靠近服務櫃台的位置打暈了不知所措的侍者,然後利用櫃台向著盤踞在另一側的敵人開火。僅過了半分鐘,從後方湧入的士兵占據了大廳並迅速壓製了企圖負隅頑抗的敵人,那些同樣穿著聖保羅公共部隊製服的士兵象征性地開了幾槍就被他們的前戰友繳了械。
麥克尼爾鬆了一口氣,他和伯頓離開服務櫃台,剛要說些什麼,卻發現這些士兵正用戒備的目光打量著他們。十幾支步槍齊刷刷地指向了灰頭土臉的麥克尼爾和伯頓。
“哦,真見鬼,我就知道會是這樣。”麥克尼爾連忙主動舉起雙手,一隻手裡握著打光了子彈的手槍,另一隻手裡捏著【老朋友】送給他的禮物,“我不是你們的敵人……古斯塔沃·蘇亞雷斯·卡爾多蘇!我是他的朋友!是古斯塔沃·蘇亞雷斯·卡爾多蘇中尉請我來的!”
“卡爾多蘇?”其中一名舉起步槍瞄準麥克尼爾的士兵聞言,讓同伴們也都把槍放下。他取過了麥克尼爾手中的兩封明信片,一眼便看到了上麵的簽名和印章,不由得大吃一驚,連態度也溫和了些。“你是說,卡爾多蘇上校?”
“沒錯,就是他啊。您看,我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幾年前呢。”麥克尼爾剛才已經做好了被逮捕的準備,如果對方打算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他和伯頓處決,他也有絕處逢生的辦法,“你認識卡爾多蘇上校嗎?”
起義軍士兵明顯不想搭理麥克尼爾,但麥克尼爾和伯頓不停地重複著這個名字,以至於其中一名軍官終於決定在彙報戰況的同時把這裡的消息告訴自己的上級。晚上九點多,被聖保羅公共部隊士兵們關在電話公司一樓大廳某個雜物間裡的麥克尼爾和伯頓忽然被放了出來,走在前麵的麥克尼爾剛離開走廊,便見到有一名紅光滿麵的中年軍官站在照明燈下同其他軍官說著些什麼。那人的身軀不算高大,體型略臃腫,有些浮腫的臉上塞著一個大而失當的鼻子,就連眉毛也隻有一小半——後半部分散開得幾乎無法辨認。
這樣一張滑稽的臉卻不能讓麥克尼爾發笑,他讓伯頓和他並排站好,而後兩人整齊劃一地踢了一下地板,向著那被簇擁著的軍官敬禮。
“你們終於來了。”那中年軍官見狀,笑著走向麥克尼爾和伯頓,“我們都麵臨著無比艱難的抉擇……能在這時候見到你們,是我的幸運。”
“我們是在法蘭西的土地上並肩作戰過的戰友,上校。”麥克尼爾熱情地握住了對方伸過來的手,“雖然您沒有明說,那幾封信已經清楚地表明了您的誌向。如同我軍為回報一百多年前拉法耶特侯爵的恩情而趕赴歐洲那樣,我們也決定前來這裡為您赴湯蹈火。很遺憾,我們沒有辦法帶更多人前來幫助您。您應該聽說了,我軍……正被欠薪困擾,即便是有誌者也必須向生計屈服。”
“我理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我們這裡也一樣。”卡爾多蘇又和伯頓握了握手,“你們在戰場上救過我的命……可是,這份差事,沒有報酬。”
“怎麼能說沒有報酬呢?”伯頓豪爽地笑著,“你們打贏了,就會被載入史冊,成為後世敬仰的英雄。到那時,我們也許能沐浴在你們的光澤之下……”
“咳,這和輸贏無關。”麥克尼爾糾正了一下伯頓的說法,“上校,實話實說,我們在老家幾乎沒法謀生,這才響應您的號召、來巴西闖蕩。反正回去也得死於窮困潦倒,倒不如在異國的土地上為爭取自由的鬥爭而死。”
三人寒暄了幾句,便不得不分彆,因為城市尚未完全落入起義軍手中。得以自由行動的麥克尼爾和伯頓在士兵們的看護下離開大樓,陰雲密布的天空上不見半點星光,更彆說明月了。
“我現在有點理解你了,當英雄的感覺還挺好。”伯頓拍了拍麥克尼爾的右肩。
“那我等著你理解到它帶來的負擔的那一天。”麥克尼爾活動了一下肩膀,“在上一個平行世界,我實在受夠和那群官僚玩文字遊戲了……這次既然有把那種人渣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的機會,我是不會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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