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竹苑居於整個定安侯府最偏僻的角落,安靜,不起眼,容易被人遺忘。
與其主人一樣,不爭不搶,安隱於世。
裴坼自皇宮匆匆而歸,腳步帶著幾分急切,徑直奔往聽竹苑而來。
尚未及至門口,就聽到裡麵細若遊絲的咳嗽聲傳出來。
裴坼猛地掀開門簾,屋裡濃鬱的藥香攜著暖流頓時撲麵而來。
“雲姐。”
裴坼大步走到床前,看著雲汐病容憔悴的臉,霎時間愧疚難當。
“侯爺怎麼過來了?”雲汐歪在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可是粗糙的手依然帶著涼意。
裴坼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眼中的焦急真誠至極。
“雲姐此番怎會病得這般厲害?若不是我剛回府撞見慌慌張張從藥廬跑回來的芙蕖,還不知道你病得這樣重。也是怪我,近來朝堂瑣事纏身,加之府中亦是紛擾不斷,一時未能顧及雲姐這邊。”
雲汐輕輕搖頭,唇邊泛起一抹苦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虛弱道:“侯爺莫要掛懷,我這不過是陳年舊疾,每每落雪就非要折騰上幾日才肯罷休。陳醫師已經給我開了藥,服下幾帖便好。倒是你,急急忙忙地跑什麼?外頭還下著雪吧?萬一滑倒了可如何是好?”
雲汐溫溫柔柔地拂去他肩上的落雪,歎了口氣,聲音也更加虛軟:“咳咳……聽話,快回去吧。我這裡滿屋子都是藥味兒,小心再把病氣過給了你。”
裴坼眼中滿載心疼與愧疚,柔聲道:“雲姐我沒事,況且我都多大的人了,還怕我摔倒!去年我便提議要你搬到我旁邊的院子住,你偏偏不肯。今天若是沒有遇上芙蕖,難不成你還要一直瞞著我嗎?”
雲汐靜靜地凝視著他,眼眸中仿佛藏著萬千思緒,聲音柔和而略帶感慨:“無論你多大,在我心裡始終都是都是那個需要我照顧的小世子。隻是如今我已經是一個無用之人,還要憑兒時對你那份微薄的照料之情,拖著病軀賴在府上……”
“唉,那一年兄長要贖我出去,去嫁給一個剛虐死小妾的老財主做續弦。那時的你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急得擋在我身前不許我出府,還對我兄長承諾,說長大了定將我收房。從此以後,這府上的人便對我另眼相看,而侯爺你也遵守當初之諾,送了諸多聘禮給我兄長。自此我便成了這侯府的雲姨娘……”
“雲姐,我。”裴坼聽她提起往事,心情似有複雜的欲言又止。
雲汐靜靜地望著他,她乾裂的唇輕輕抿起,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溫暖而又略帶苦澀。
“若非當年侯爺出手相救,我怕是早就被那殘暴的老財主折磨而死。侯爺念在從前的情分,願意照顧我,好好地養在侯府。雖是主君與妾室之名,但是這些年,侯爺一直待我如同親生姐姐一般,這讓我心裡愈發的愧疚難安。”
裴坼聞言,連忙打斷道:“雲姐,你千萬彆再這麼說了。”
在裴坼心中,唯有麵對雲汐時,那份源自心底的溫柔與親情才會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當年我身受重傷,於軍營之中高燒不退昏迷數日。正值寒冬臘月,若非是雲姐不顧自身地守在我身邊,夜以繼日地照料,即便自己染上了風寒也無暇顧及,又怎會落下這纏綿病榻的病根。”
回想起往昔的那些艱難歲月,以及雲汐對自己的深情厚誼,裴坼心中滿是感慨。
再想到自己最近的確疏於對雲姐的照顧,竟沒有想到過來聽竹苑瞧上一眼。
裴坼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愧疚。
雲汐說了會兒話,神色間似乎拂過一絲回暖,淺笑輕聲的道:“你是主,我是奴婢,奴婢照顧主子是天經地義之事。也就是你自小便是個至情至性之人,還要把那些瑣事放在心裡。再說,人各有命。我已經很感激侯爺對我的照拂了咳咳……”
話未說完,雲汐突然間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話語。
裴坼見狀,連忙伸手輕撫著她單薄的背脊,心裡更加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