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往常不一樣的是,野菜糊糊旁,還放了一個大碗,裡頭裝了整整七個煮熟的雞蛋。
雖說家裡頭養了雞跟豬,但這幾年天災人禍的,收成不好,人都吃不飽,更彆說雞啊豬啊這些畜牲了。
家裡頭原本有五隻雞,現在就剩下兩隻還在下蛋的,偶爾下那麼一個蛋。饒是如此,那偶爾下的蛋,也都被撿起來攢著,趕集的時候一並賣了;家裡頭養的豬,也是瘦溜溜的,說什麼都不上膘。
是以這雞蛋,能出現在飯桌上,簡直是大稀罕事。
“娘,下雨了你這麼高興啊,都煮雞蛋了。”喻家老二喻二虎傻笑著伸手就要去摸雞蛋,白曉鳳啪一下把自家男人的手打開,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你乾啥子,家裡統共就這些雞蛋了,娘吩咐我煮了是給幾個娃吃的。”
喻二虎脾氣好得很,“哦哦”兩聲就趕緊收回了手,他不能吃,娃能吃,那也是極高興的:“娃吃,娃吃。”
衛婆子嗬嗬笑了下,顯然心情不錯,她彎腰,從身邊抱起個什麼人來——
眾人定睛一看,衛婆子懷裡抱著的,竟是個從未見過的小丫頭!
這小丫頭太矮了,被桌子擋了個嚴實,是以他們這會兒才看著!
不過,這小丫頭生得極好,圓圓的杏眼兒像是會說話一樣。隻是這小丫頭明顯有些營養不良,頭發有些稀疏,黃不拉幾的。
杏杏見這麼多人都盯著她看,她緊張極了,扯著衣角,不知道說什麼好。
衛婆子見眾人已經見過了杏杏,便把小丫頭放在她跟喻老頭之間的凳子上。
小丫頭本就矮矮的,哪怕坐在凳子上,也勉強隻從桌麵露出個發頂來。
“這,這是——”喻大牛結結巴巴的。
“我昨兒從山底下礁石灘那撿回來的小丫頭。”衛婆子以不容反駁的口吻介紹,“這小丫頭叫喻杏杏,以後就養在咱們家了。”
桌上的大人都靜了一瞬。
彆的都是小事暫且不說,隻是,突然家裡頭就要多一張嘴?!
原本就捉襟見肘的糧食可咋辦?!
李春花今兒早上一直在想這事,見果真如老二媳婦說的那樣,她心裡一咯噔,也沒多想,趕忙開了口:“娘,家裡頭這年景你也是知道的,先前又是兵禍,又是蝗災,又是地動,又是乾旱,地裡頭都荒了好幾年了,咱們一直在吃存糧——雖說夜裡頭下了一場雨,但頂多也就勉強能讓地裡麥子多灌些漿,口糧還緊著呢,哪裡能再養一張嘴?”
李春花很是為難的樣子。
衛婆子卻生氣了,重重的一拍桌子。
那灼心草的事她眼下還不打算拿出來說,隻冷著臉道:“我讓你們掏糧食了嗎!以後杏杏就養在我屋子裡,她小小的人兒能吃幾口糧?我少吃幾口就能養得活她!實在不行,我們祖孫倆一起餓死!”
四個兒子都慌了:“娘!兒子們哪能讓你餓肚子!”
“娘,你放心,我們就算不吃東西,也斷斷不能少了娘的半口!”
“對對對,這小丫頭能吃幾口糧食?娘要養,就養著!”
“沒錯沒錯!”
四個兒子都極孝順,一疊聲的勸著。
喻家老大喻大牛還怒氣衝衝的瞪了自家媳婦一眼——逼娘說出這種剜心的話,簡直是不孝!
李春花委屈的很。
她又不是為著自個兒,大人就先不提了,他們屋裡頭兩個哥兒都還在竄個子呢!屋裡頭糧食不夠吃,兩個哥兒氣色都不好了,她這當娘的見了心裡多難受?
眼下家裡頭又要多添一張嘴,她作為喻家的長媳,還不能說兩句了?
——可婆婆這模樣明顯已經打定了主意,誰說都不會聽的,李春花心裡苦得很。
喻老頭咳了一聲,擺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來打圓場:“都愣著乾嘛,趕緊盛飯,盛飯!”
喻家老二媳婦白曉鳳忙不迭站起來,拿勺子給各人盛飯,一人一碗野菜糊糊,吃完了頂多再盛半碗。
白曉鳳分了一圈飯,分到了杏杏那。
白曉鳳窺著衛婆子的表情,咽了口唾沫,陪笑道:“杏杏——是叫這個名吧?嬸子先給你盛半碗,你先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