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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羨陽和陳平安走出泥瓶巷後,發現兩撥人馬分彆站在左右,小女孩騎在魁梧老人的脖子上,身穿鮮豔紅袍的倨傲男孩,站在氣態雍容的婦人身邊。劉羨陽從中走過的時候,泰然自若,落在白發老人眼中,倒也算有幾分大將風度,草鞋少年竭力隱藏的那份謹慎拘謹,則相當不入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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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正淳和兩人告彆後,戰戰兢兢留在原地,小心翼翼稟報道:“劉羨陽提議諸位仙師給出一個適宜價格,下次他便忍痛割愛,賣了傳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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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望向正陽山的那位白發老人,笑問道:“猿前輩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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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略作思量,沉聲道:“事不過三,在這之前,就按照劉羨陽所說,給他一份滔天富貴便是,正陽山能夠給這少年一個山門真傳弟子的身份,除此之外,我還會私自借他一件法寶,為期百年。至於你們清風城許家,自己看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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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震驚道:“正陽山真傳身份,已經尊貴至極,猿前輩竟然還要拿出一件法寶?難道這名劉姓少年,還是一位九歲時被買瓷人放漏的修行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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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置若罔聞,隻是對小主人笑道:“小鎮好些鋪子,各有淵源來曆,小姐可以逛逛,說不定就能撿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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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童心童趣地嚷著“駕駕駕”,身為正陽山首席供奉的老人哈哈大笑,慢跑起來,如山嶽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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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笑道:“正陽山真是好大的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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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示意盧正淳先行打道回府,她自己帶著兒子隨意走在街道上,給他解釋其中淵源,“正陽山除去那條普通的登山主路,還有專門的‘劍道’,傳承至今,已經開辟出六條登頂之路,這就意味著正陽山湧現過六位貨真價實的證道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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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嗤笑道:“老黃曆再厚有何用,吃老本能吃幾年?能夠進來小鎮的各方煉氣士,就算比我們後來的那幾撥,家家戶戶,誰家祖上沒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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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牽著孩子的手,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最近百年,有兩條嶄新劍道即將到達正陽山之巔?那個跟你同齡的小女孩,出奇之處,在於她可以在那座劍氣縱橫的‘劍頂’之上,進退自如,逗留時間之長,甚至比起正陽山幾位老祖也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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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愣了愣,隨即停下腳步,無比惱火道:“既然那蠢丫頭這麼身世不俗,娘親你為何不早就告知於我,我就不會一路上跟她針鋒相對,惹得她有事沒事就頂撞我,若是讓我過幾年娶了她做媳婦,以後再順勢結成道侶,對於我們清風城豈不是一樁大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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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看著那張猶帶稚氣的漂亮臉蛋,怒氣衝衝,像一頭雛虎,她不怒反笑,“你與那小女孩,都是有望登上‘上五境’的修行巨材,所以你們的姻緣線,就會更加複雜多變,一意孤行,刻意為之,反而不美。你真的以為現在那丫頭,隻是全心全意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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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皺眉道:“不然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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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柔聲道:“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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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突然一本正經說道:“娘親,我不喜歡跟在劉羨陽身後的那個家夥。第一眼起,就很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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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好奇問道:“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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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用心思考片刻,回答道:“這個家夥,有些奇怪,他跟什麼都明白的盧正淳,還有什麼都不懂的劉羨陽,都不一樣。還有,我尤其討厭他那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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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隻當是兒子又開始耍孩子氣,便勸解道:“小鎮之內,不可隨心所欲,但是你要想啊,這裡所有人在此方天地崩塌之後的下場,你心裡是不是就舒服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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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點了點頭,下意識重複說了初見草鞋少年時的兩個字,“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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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鎮,陳平安和劉羨陽很快就見到那座廊橋,劉羨陽隨口問道:“你說宋集薪他老子,為啥要蓋這座廊橋?蓋也就蓋了,又為啥偏偏要將以前那座石拱橋給覆住,聽說石頭橋也沒拆,就像穿了件衣服似的,不曉得到了夏天會不會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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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高大少年被自己逗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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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橋這端懸掛一塊金字匾額,是一塊不知出自誰手筆的四字匾額,字極大,“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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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少年走上台階的時候,劉羨陽狠狠跺了幾腳,神秘兮兮道:“姚老頭有次跟我說,這台階底下有古怪,說在剛剛建造廊橋那會兒,有天深夜裡,宋集薪他爹命人在這裡挖了個大坑,埋下一隻等人高的大瓷罐。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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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好氣道:“這有什麼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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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入蔭涼的廊橋,劉羨陽低聲道:“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橋底下的那個深潭,淹死好過幾個人,需要請和尚道士來做法鎮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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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從不妄言鬼神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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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羨陽得不到答案,也就沒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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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新建沒多久的木製廊橋,如今還泛著一股淡淡的木香和漆味,主要梁柱的木頭,全是封禁無數年的深山老林裡砍伐而來,極難搬運出山,繞山而行的小溪平時水位不高,遠遠不足以浮起那些巨大木料,隻好挑選暴雨時分,山路泥濘濕滑,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入洪水當中,可謂極其危險,所幸那一次並無青壯百姓落水身亡,有人說是那趟運木出山,學塾先生齊靜春親自前往幫忙,手把手教人如何運作,所以是托了齊先生的福,這才萬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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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邊的廊橋台階,劉羨陽突然一屁股坐下去,坐在巨大的長條青石上,陳平安隻得跟著他蹲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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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羨陽笑問道:“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和宋集薪會不會成為很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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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可能關係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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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羨陽好奇問道:“為啥啊,你們倆街坊鄰居的,又是差不多歲數,說實話,宋集薪是喜歡掉書櫃,說話也難聽,可好像也沒做啥傷天害理的事情啊,你又是好相處的脾氣,怎麼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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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不聊這個,等下咱們到了鐵匠鋪,你千萬彆吊兒郎當的,能不能保住你家的寶甲,就看你能不能當上阮師傅的入門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