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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歎了口氣,打消了返回再砍一棵綠竹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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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問道:“怎麼?嫌兩根少了?要不要幫你挑幾根好點的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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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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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河好奇問道:“來回一趟,不到半個時辰,又不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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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了眼腳邊的背簍,擁簇著一根根竹片一枝枝竹篾,猶有挺大的餘地,不過少年仍是搖頭道:“趕路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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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河對此不以為意,笑道:“習武一途,重在‘磨礪’二字,不跟人過招,沒有人喂拳,練不出大名堂,所以有空的時候,我們切磋切磋,醜話說在前頭,說是切磋,可我除了保證不會打傷你,此外出手,絕不含糊,所以你做好鼻青臉腫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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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滿臉驚喜,咧嘴笑道:“朱叔叔你隻管使勁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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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正午,山龜就已經走了小半程山路,眾人在一條瀑布下的水潭旁,分工明確,熟門熟路地燒火煮飯,陳平安就把小竹箱的事情跟小姑娘說了一下,聽過了他悄悄告訴她的理由後,小姑娘笑得合不攏嘴,最後臉上滿是自豪,拍了拍身旁每天形影不離的小竹箱,跟她小師叔說,天底下最好的書箱就在這裡,而且她還給它取了個綽號,叫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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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飯,阿良把陳平安喊到幽綠深潭的水畔,瀑布水量不大,故而寒氣不重,兩人並肩前行,阿良猶豫了一下,問道:“按照你之前的說法,你如今在龍泉縣西山一帶,擁有落魄山,寶籙山,彩雲峰,仙草山和真珠山,總計五座大小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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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疑惑點頭,沒有任何隱瞞,緩緩道:“其中落魄山最值錢,寶籙山也不錯,其餘三座很一般,尤其是真珠山,就是個不起眼的小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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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手心輕輕拍打刀柄,思考片刻後,說道:“如今這些山頭的真正價值,在於靈氣蘊藉,遠勝外方天地,所以我們這一路行來,不單單是那五位化形妖物循著鐵符河,試圖進入你們家鄉,近水樓台汲取靈氣,其實還有許多剛剛懵懂開竅的山魈精怪,正向那邊飛奔而去,不過最終有哪些幸運兒能夠成功占據一隅,得看它們各自的造化,到底有沒有大道機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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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喝了口酒,繼續說道:“也彆以為有了精怪入山,就是家裡遭賊,就像這座氣勢不俗的棋墩山,那土地為何任由兩條蛇蟒在他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成長壯大?原因很簡單,他被摘去正統身份後,棋墩山想要留住靈氣,就需要有人站出來,幫著他坐鎮山頭、壓勝陰煞和吸納氣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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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阿良,你的意思是要我邀請那位棋墩山土地,或是兩條蛇蟒,去往我的山頭?有點像是……幫我看家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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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蹲下身,隨意撿起一顆石子,丟入水潭,笑著搖頭,“你隻說對了一半,敕封山水正神,是近期大驪朝廷的重中之重,涉及王朝氣數,絕對不容外人染指插手,所以你家鄉那些山頭,到底有哪幾座山峰能夠擁有朝廷認可的山神,必然是大驪皇帝禦筆欽點的某些死人,準確說來是英靈,棋墩山的土地,去了你的山頭,名不正言不順的,算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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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即便你的落魄山或是寶籙山,運氣很好,得到朝廷敕封的山神落戶,建立山神廟,豎立起泥塑金身,有資格享受香火。但是這裡的一方土地,未經欽天監嚴密審查,如何也做不成落魄山的山神,隻有留在棋墩山,說不定還有幾分希望,畢竟這幾百年來,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沒有闖下什麼禍事,說不定大驪皇帝會對他網開一麵,在將棋墩山升格的同時,將他順理成章地一並提拔為山神。所以就算你求他去,他也不會答應的,香火神位一事,對於這些山水神靈而言,就像是凡夫俗子的性命攸關,甚至更重要,因為這條道,隻要走出一步,就沒有回頭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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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蹲在阿良身邊,試探性問道:“是要我拉攏那兩條蛇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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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丟著石子,笑道:“是有些難以抉擇,那兩條畜生雖然出身不差,但是這些年來作孽不少,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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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如果我準許它們去落魄山或是寶籙山,它們能夠保證不吃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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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愣了愣,揉了揉下巴說道:“吃人?一般情況下,有那麼充沛的靈氣,修行還來不及,不過蛇蟒終究屬於蛟龍之屬,生性冷血,偶爾吃飽了撐著吃人嘗嘗鮮,也說不定。比如什麼山野樵夫之類的,運氣不好的話,遇上出洞覓食的它們,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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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又問,“那能不能一開始就跟它們說好,在我的山頭修行,可以,但是不準吃人,阿良,這樣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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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笠漢子反問道:“你就不怕它們嘴上答應,回頭進了山,見著了人,一口就是一條人命?反正你近期又不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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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神采奕奕,緩緩說道:“阿良你不是說紅燭鎮有驛站嘛,驛站可以傳遞書信,我可以寫一封信給阮師傅,將寶籙山在內三座山頭,多租借給他五十年,如果萬一阮師傅嫌少,我可以再加五十年,然後讓阮師傅幫我盯著那兩頭畜生,隻要敢傷人,就一拳打死算了,省得留在這棋墩山害人,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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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我讓那條有望成為墨蛟的黑蛇,去落魄山待著,年複一年幫我積攢家底,阿良你說過,如果一條蛇蟒,成功走江化龍,那麼它最早走江的發源地,冥冥之中也會得到很大的福運,對吧?我甚至還可以厚著臉皮,懇求阮師傅答應我,讓它借住在寶籙山,你想想看,萬一連白蟒也能走江的話,那我可不就是賺大了,正好我愁著買了山頭之後,一直心裡沒底,如果有了黑蛇白蟒入駐山頭的話,估計就會覺得這些山峰沒白買,每天都像是有大把銅錢落進自己的口袋,嘩啦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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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一臉呆滯看著滔滔不絕的少年,有些哭笑不得,心情複雜地問道:“陳平安,你就這麼喜歡賺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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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滿臉震驚,反問道:“天底下難道有不喜歡掙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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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扶了扶鬥笠,不想說話,省得對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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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歎了口氣,笑道:“本來還以為你小子會義正言辭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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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頭霧水,“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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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掬水洗了把臉,轉頭笑道:“比如會說那兩頭孽畜殺都來不及,我陳平安雖然窮,但是我老陳家的家風很正,怎麼可能願意讓他們進自己家門,劈裡啪啦,一大通,我原本已經做好挨訓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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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神色安靜下來,撿起一顆石子,輕輕拋入水潭,沉默片刻,突然轉頭拍了拍阿良肩膀,&sp;“阿良,你還是太年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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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笠漢子挑了挑眉頭,“呦,看來心情真是不錯,都會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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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學漢子挑了挑眉頭,&sp;竟然給人感覺也挺賤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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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哈哈大笑,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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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跟著起身,突然想起一事,憂心問道:“阿良,關鍵是那兩條蛇蟒真的願意挪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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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笑嗬嗬,就是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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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到鬥笠漢子,手心抵住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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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拍了拍刀柄,玩笑道:“所以你也趕緊習武練拳,以後再學劍,因為你願意講道理,彆人不講道理的時候,就用得著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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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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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走回原地,阿良好奇問道:“之前為什麼不多砍幾棵竹子?這樣的好東西,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兒,以後你有錢也買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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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隨口答道:“以前有人說過,人要知足,見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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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哭笑不得,“就這麼句屁話,你還真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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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雙手抱住後腦勺,難得這麼懶散閒適,腦袋搖搖晃晃,如山林修竹隨清風微晃,少年輕聲道:“因為我從小到大,就沒聽過什麼大道理啊,所以好不容易聽到一兩句,想忘記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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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朱河突然喊道:“陳平安,咱們找個空地搭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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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撒腿飛奔而去,“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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