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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樁風波後,勢利眼的大船主人立馬跑來,說是給貴客們準備上好的二樓雅間,便是把驢子一並牽入也無妨,是他這艘小船蓬蓽生輝才對。還有一些慕名而來的豪客,多懸刀而不佩劍,顯然是來套近乎的。陳平安應付這些不在行,都是林守一出麵幫著婉拒,到底是督造衙署長大的少年,言談舉止,滴水不漏,哪怕拒絕了他們,讓那些人仍是麵帶喜氣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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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被老人稱呼為“白鯨”的劍客,是大驪南方小有名氣的散人修士,佩劍是貨真價實的法器,名為靈虛,是道家符籙一脈的神兵利器。相傳是一位下山修心的遊方高人,在荒郊野嶺坐化兵解後的遺物,無意間被白袍劍客獲得,&sp;憑借一身本就不俗的劍術,悟出了劍道真意,從此揚名,隻是生性不喜拘束,才沒有被大驪官府和邊軍招徠,反而喜歡在江湖上仗劍遊曆,此人在蛟龍四伏、宗師輩出的大驪江湖上,能夠被記住姓名,就已經很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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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連劍都沒能出鞘,從頭到尾被人如此玩弄於掌心,敗得如此奇恥大辱,說不定連劍心都要蒙塵、劍意都會沾染汙垢。那麼草鞋少年一夥人的家底有多深厚,可以借此掂量掂量,船上多是見多識廣的文人、商賈和江湖豪俠,不管各自心性是好是壞,蠢人還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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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眼見著不再有人過來客套寒暄,揉了揉太陽穴,少年有些心煩意亂,若非空隙歇息的時候,能夠親眼看著碧綠書箱在陳平安手裡,一點一點顯露出雛形,就林守一那種天生寡淡冷漠的性子,恐怕真要忍不住惡臉相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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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有些於心不忍,說道:“放心,我肯定把這隻書箱做得讓你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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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盤腿而坐,滿臉疲憊,破天荒吐露心扉,輕聲道:“真想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獨自麵壁修行,隻管我山中一甲子,任由世上已千年。但是阿良說過,這種路數的修心,叫枯塚,可行是可行,但獨屬於境界到了一定高度的練氣士,我才剛剛入門,若是現在就這麼乾,肯定會走火入魔,墮入旁門外道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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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點頭,“那的確是得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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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托著腮幫蹲在一旁,樂嗬嗬道:“林守一,說不定阿良嚇唬你呢,我看棋墩山就不錯嘛,適合你去當神仙,無聊的時候,還能跟那個叫魏檗土地爺聊天打屁,坐著大烏龜,或是騎著黑蛇白蟒,威風得要死。不過這樣的話,你既然都不跟我們去大隋了,那就把這隻書箱留給我唄?我現在背不動,過幾年個子高一些,力氣大一些,剛好把小書箱換成大書箱,我會念你的好,將來從大隋遊學歸來,大不了再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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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斜眼瞥著這個打著小算盤的李槐,冷笑道:“我就算留在棋墩山修行長生之法,也不把書箱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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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哦了一聲,“那你還是繼續跟我一起去大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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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揉了揉眉心,覺得還是隻有阿良治得了這個李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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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李寶瓶可以,陳平安好像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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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就自己拿李槐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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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太好的林守一盯住李槐,把後者給看得毛骨悚然,趕緊表忠心道:“乾啥咧,林守一,我其實是想你跟我一起去大隋的啊,我就是有點眼饞你的書箱,沒辦法,比我的書箱要大嘛,這個我不否認啊,但是你如果真要下船返回棋墩山,我肯定是不樂意的,你想啊,咱們四個人裡,就你道貌岸然,最一肚子壞水了,以後如果碰上沒把壞字刻在臉上的壞人,比如包藏禍心的那種,肯定就隻有你能一眼看穿啊,對不對,陳平安,李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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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左右張望,尋求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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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低頭打造書箱,專心致誌,置若罔聞。李寶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奇奇怪怪的問題,神遊萬裡,心無旁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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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有些心情沉重,“你以為我們這趟去大隋遊學,很輕鬆嗎?除了山水險阻之外,肯定還有很多我們想都想不到的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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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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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緩緩道:“我們大驪以武立國,江湖勢力不容小覷,讀書人很少有人除名,在先生的山崖書院建立之前,一直被整個東寶瓶洲罵做蠻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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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點頭道:“這個我知道啊,咱們齊先生從不忌諱說這些的,又不是沒講過咱們大驪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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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歎了口氣:“記得我小的時候,督造官宋大人曾經說過一件事情,說早年大驪好不容易一個讀書人靠本事考進了觀湖書院,結果受儘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屈辱,不單單是言語辱罵那麼簡單,按照宋大人的說法,應該是大隋高氏和盧氏王朝的兩名讀書人聯手設置了一個連環局,害讓我們大驪的那位書生,心境崩碎,變得瘋瘋癲癲,多年後,好不容易恢複了神智,又在男女情事上被狠狠捅了一刀,然後就投湖自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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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驪因為此事,朝野上下,舉國震怒,這才掀起了與盧氏王朝賭上國運的大戰,要知道在那之前,對於昔年擁有大驪上國身份盧氏王朝,諸多刁難,大驪素來是能忍則忍的。如今當然局麵已經變了很多,現在我們大驪有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山上的練氣士也開始下山,為大驪朝廷效命,在邊關奮勇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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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又出現了一個嶄新的格局,那就是大驪的文人很清貴,讀書人當官,就會自視高人一等,比如先前那個自稱宛平縣令的人,多半是從京城外放地方的貨色,正兒八經的科舉出身,所以我現在擔心那個男人,在宛平縣轄境渡口下船後,不管是書生意氣,還是想著新官上任三把火,會選擇對我們圖窮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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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林守一笑道:“好在他是讀書人出身的文官,可我們當中,也有一位不曾露麵的‘山上神仙’,說不定能夠震懾住他。畢竟讀書人在大驪再金貴,仍是比不過練氣士。但是怕就怕那個縣令不夠聰明,或者說哪怕是京城人氏,也不曾真正見識過練氣士的厲害,那我們還會有一連串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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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憂心忡忡,轉過身對著側臥在身後的白色驢子就是一巴掌,怒罵道:“惹禍精小白驢!你當自己是黃花大閨女啊,給人摸一下就耍性子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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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突然開口道:“現在那個老頭子肯定是宛平縣令的座上賓,相互吐苦水呢,我相信老人的身份越高,那名劍客的劍術越好,宛平縣令就越不敢明麵上出手,我大哥說過,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至於暗中使小絆子,我們可不怕,隻要那家夥不敢動用朝廷力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你林守一怕什麼?彆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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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仔細想了想,點頭道:“應該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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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說完之後,臉色認真問道:“小師叔,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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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無奈道:“我哪裡知道這些讀書人和當官的彎彎道道。總之遇上了麻煩,你和林守一商量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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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學塾馬夫子“托孤”一事,幾個孩子能夠安然返回小鎮不說,還把那名自稱大驪諜子的車夫耍得團團轉,其實就是林守一起的頭,李寶瓶製定大方向,林守一再在細節上查漏補缺,天衣無縫,心誌早熟得遠遠超過同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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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停下手中動作,想了想,乾脆連柴刀也一並放在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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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靜時,陳平安就會什麼都不做,寧肯先放一放,也絕不輕易犯錯。以前燒瓷是如此,如今練拳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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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李槐和林守一幾乎同時察覺到異樣,就連李槐都趕緊端正坐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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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到三個疑神疑鬼的家夥,苦笑道:“乾嘛,我就是想到一件事情,你們這麼緊張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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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說道:“小師叔,你說出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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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我剛才就是想,除了跟你們識字之外,是不是也跟你們學一學書上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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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愣道:“可我們跟先生學到的隻是入門的蒙學,沒什麼了不得的大學問,再說了,我們自己都隻是蒙童,如何教得了小師叔。更何況連齊先生很多蒙學上的語句,我隨口問起,先生也答不出來的,我們咋教啊,胡亂回答,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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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嘀咕道:“先生不是回答不出來,隻是回答得晚了一些,那時候你就不願意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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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猛然轉頭,一拳砸在李槐腦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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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其實沒怎麼疼,仍是抱著腦袋鬼叫道:“這日子沒法過了!我也要練拳,李寶瓶的力道越來越大了,不然將來我肯定會被她失手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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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好奇問道:“陳平安,學書上的東西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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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緩緩道:“我怕有一天我跟人講的道理,事後發現其實是沒有道理的。所以我希望除了姚老頭、阿良他們教給我的道理之外,再從你們讀書人的書本上學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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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如墜雲霧,滿臉震驚道:“陳平安,你打架已經那麼厲害了,而且每天練拳那麼辛苦,難道不是為了能夠跟人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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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猶豫了一下,搖頭道:“陳平安,我覺得不用事事講道理,畢竟天底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我們堅守本心即可,否則隻會深陷泥濘,過猶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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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滿臉嚴肅,“小師叔,你彆急,讓我想一會兒,我覺得這件事很大,我必須要認真對待,仔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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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在小鎮學塾,齊靜春就是這樣,每當李寶瓶詢問一些個看似淺顯至極的問題,反而會陷入沉思,多半要拖延幾天才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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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愈發無奈,仰起頭望向蔚藍天空,片刻之後,收回視線,不知為何突然就滿臉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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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要這麼麻煩,其實是有私心的,可能是因為你們不算真正練拳,所以暫時還沒有這種感覺,我在得到那部拳譜之後,就一直有個感覺,說不出不怕你們笑話,就是每當我與人對敵的時候,我隻要覺得自己的道理,不管說不出口,隻要覺得我是對的!那麼我心底,就像有人在不斷告訴我,你這一次出拳,可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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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三人仿佛都看到了一個陌生的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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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這位來自泥瓶巷的貧苦少年,神采飛揚,雙拳緊握擱在膝蓋上,從未如此自信,“而且,我下一次出拳,一定可以更快!不管是誰站在我麵前,我陳平安都可以出這一拳,不管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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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眼神癡癡,小聲呢喃道:“應該不算習武走入火魔吧,挺正氣凜然的,還真有點像是先生在學塾……講述那些聖賢大道最精妙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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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正忙著思考先前那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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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已經重新拿起柴刀,繼續給林守一製造小竹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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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有些神色恍惚,很久都沒有還魂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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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一刻的陳平安,讓這個孩子感到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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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好像記起了小時候有一次,吵架本事天下無敵的娘親給人打了,給人撓得滿臉大花貓,在家裡撒潑打滾,那個被街坊鄰居罵做窩囊廢的爹,就隻是悶悶蹲在門檻那邊,他和姐姐李柳跟著娘親一起哭,娘親最後就說自己瞎了眼,才找了這個沒骨氣的男人,自己婆娘給人打了也放不出個屁。李槐他爹始終沒吭聲,氣得從小就跟娘更親近的李槐,跑到門口狠狠踹了那個家夥的後背兩腳,說以後再也不認他這個爹了。後來他娘親哭累了,氣消了,就帶著兒子女兒去睡覺,扯著男人耳朵往門外一甩,說罰他今夜滾院子裡睡去,可是才關了門熄了燈,她便讓李槐去開門,把他爹喊回屋子睡覺。李槐不太情願,可熬不過娘親催促,隻得開了門,看到他爹依舊老老實實蹲在院子裡,氣得李槐差點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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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一刻,身材矮小結實的男人緩緩站起身,“兒子,爹要連夜出山一趟,跟你娘親說一聲,很快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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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這話還好,李槐再臭臉色,到底還是希望爹能夠回屋子睡個安穩覺的,可這麼躲著娘親和他們姐弟,還算男人嗎?結果一聽到這些膽小鬼才會講的喪氣話,李槐立即就氣得渾身顫抖,哭喊道:“什麼兒子,我是你李二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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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半點也不生氣,笑罵道:“臭小子,不愧是我李二的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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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李槐有些癡呆,記憶中他爹是從來不會這麼跟人說話,好像永遠都低人一等,除了睡覺打呼跟打雷似的,就是個沒出息的悶葫蘆,哪怕到了他和姐姐李柳這裡,也從來沒有半點一家之主的樣子,的的確確,就是個怕天怕地怕人怕鬼什麼都怕的窩囊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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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天晚上,男人走的時候,大步離去,走得很雷厲風行,很像是福祿街桃葉巷那邊的富貴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