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她就又想到那個屹立枝頭的消瘦身影,迎風而立,山間清風徐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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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有些莫名的傷感,自己也曾這般心境無垢的,視線永遠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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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這麼多,浪費了一大缸口水,到底是想表達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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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開始蓋棺定論了,站起身,笑嗬嗬道:“意思就是說啊,以後你們兩個蠢貨笨蛋,對我崔瀺的先生,發自肺腑地放尊重一點,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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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於祿和謝謝今天第二次麵麵相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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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的可憐雜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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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無緣無故就勃然大怒,臉色陰沉似水,大步向前,對著於祿的麵門就是使勁一拳,“一個淪為刑徒、差點要在臉上刻字的破太子,知道我大驪宰掉的皇帝、皇子有多少嗎?還嘗試,你這個如今連姓氏都背叛祖宗的混賬,有這個資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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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祿措手不及,硬生生挨了一拳,不敢有任何還手的動作,隻是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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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轉過身,走向黝黑少女,對著她就是一巴掌摔過去,“一個山門都給人砸爛的小婊子,知道我親手做掉的陸地神仙有幾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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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性驕傲的少女下意識伸出手,抓住白衣少年的手腕,不讓他的耳光打在自己臉頰上,但是她下一刻就感到後悔,果不其然,崔瀺整個人都散發出恐怖的猙獰氣息,死死盯住少女,她嚇得立即鬆開手,崔瀺低頭看了眼通紅微腫的手腕,狠狠一巴掌摔在少女臉上,厲色道:“你們兩個也敢橫豎看不起陳平安?他是我崔瀺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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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接連摔了四五個耳光在少女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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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甚至不敢憑仗練氣士的修為來卸去勁道,很快就被打得臉頰紅腫,嘴角滲出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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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殺氣的崔瀺似乎打得猶不解氣,就想要找點什麼東西來當凶器,就在此時,他轉頭望見一個快步跑來的熟悉身影,崔瀺頓時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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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不速之客剛喊出一個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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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看到崔瀺動手打人的這一幕,那家夥趕緊咽下那個“飯”字,開始狂奔,殺向崔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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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上那股子氣勢,恐怕更像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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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得崔瀺二話不說,連爬帶滾翻過涼亭欄杆,跑向老水井那邊,一邊喊一邊扭頭喊道:“陳平安,你乾嘛?!我教訓自家丫鬟仆役,關你屁事……唉,有話好好說,我認錯還不行嗎?咱們都停下來,好好掰扯道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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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跑入涼亭後,腳尖一點,高高躍出,身形如飛雀快速越過欄杆,落在涼亭外,繼續奔向崔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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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心知難逃一劫,乾脆破罐子破摔,站在老水井口上,悲愴顫聲道:“陳平安,你要是今天真要打死我,我就投井自殺算了!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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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繼續前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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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就要跳入水井,陳平安皺了皺眉頭,猛然停下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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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一腳踏出,在千鈞一發之際,好不容易才收回腳,身形搖搖晃晃,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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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如今的體魄,摔入水井底部後,因為下邊還有劍氣殘餘,哪怕不凍死淹死,給陳平安救起來,恐怕也要傷及根本,去掉大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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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少年崔瀺是真怕了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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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仔細看著崔瀺,良久之後,說道:“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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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小心翼翼跳下井口,仍然不敢上前,站在原地悲憤解釋道:“我剛才是為你出口氣,他們兩個打心眼看不起你,我打抱不平,要他們以後對你客氣一點,也有錯?你這叫好心當作驢肝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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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冷笑道:“你少拿我當幌子借口,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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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之後,陳平安轉身離去,繞過涼亭的時候,對那對少年少女,就要語氣和緩許多,“林守一他們已經下完一盤棋,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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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不怒反笑地遠遠跟在陳平安後頭,跑得一搖一擺,兩隻大袖子飛來飛去,顯得狗腿得很,“不愧是我家先生,比那兩個蠢貨真是聰明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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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涼亭,崔瀺麵對兩人,立即換上一副嘴臉,訓斥道:“愣著乾什麼?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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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祿微笑如常,走出涼亭,走下台階後,轉身問道:“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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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眼眶濕潤,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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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少女回過神後,轉過頭去,將嘴角血跡擦拭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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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吃過了秋蘆客棧準備的豐盛早餐,李槐吃得肚子滾圓,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兔崽子,完全沒有意識到餐桌上的詭異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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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對陳平安笑道:“走,帶你去逛逛這座郡城的書鋪,咱們隨便聊聊,如果可以的話,請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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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望向躍躍欲試的小姑娘,笑道:“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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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使勁點頭,“我回去背小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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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留在客棧,繼續以《雲上琅琅書》記載的秘法,修習吐納。李槐是實在懶得動,沒有逛街的,隻是叮囑陳平安一定要給他帶好吃的回來。崔瀺說自己有點私事,要去找客棧老板,看能不能價格便宜一點。於祿和謝謝各自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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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就是一老一大一小,隻有三人離開秋蘆客棧,走過那條行雲流水巷,在老秀才的帶領下去尋找書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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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一直跟老人顯擺自己的書箱,在老人身邊繞圈跑,詢問她的小書箱好不好看,老人當然說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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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醞釀很久,終於忍不住問道:“文聖老爺,你有沒有生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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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都快把李寶瓶的小書箱誇出一朵花來了,聞言後笑道:“你是說拒絕當我閉門弟子的事情嗎?沒有沒有,我不生氣,失望是有一些的,但是回頭想想,這樣反而很好,齊靜春的初衷,以及阿良之後的跟隨,不是一定要給你陳平安什麼,以及我上次偷偷取走你的玉簪,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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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老人做了一個手掌橫抹的姿勢,“是為了讓你陳平安,就隻是陳平安而已。沒有太多的牽扯,你就是驪珠洞天泥瓶巷裡的少年,姓陳名平安,然後帶著李寶瓶他們遠遊求學,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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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道:“阿良這個吊兒郎當的憊懶貨,難得正經了一回,幫你讓大驪王朝這些世俗存在,不給你和孩子們帶來額外的負擔,之前齊靜春,已經做到了讓上邊的……家夥們,不來指手畫腳。因為我的到來,害得你那位好脾氣的神仙姐姐露麵了,於是又有一點小麻煩,但是不用怕,我這個老不死,這點本事還是有的,絕不給你們添麻煩,跟讀書人講道理嘛,我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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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後就安安心心求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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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又自顧自笑眯眯說道:“少年的肩膀,就該這樣才對嘛,什麼家國仇恨,浩然正氣的,都不要急,先挑起清風明月、楊柳依依和草長鶯飛,少年郎的肩頭,本就應當滿是美好的事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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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眼睛一亮,對老秀才豎起大拇指,稱讚道:“文聖老爺,你這話說得很漂亮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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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哈哈大笑,手掌輕拍肚子,“可不是,裝著一肚子學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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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著相互逗樂的老秀才和小姑娘,深呼吸一口氣,肩頭有什麼,少年感覺不到,心裡倒是已經暖洋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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