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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恍如神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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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有一章,會稍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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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兩小走下山,返回小鎮,青衣小童見識過了落魄山和竹樓的富貴氣象,覺得入鄉隨俗也不錯,同時對家鄉的眷念淺淡了一些,喜氣洋洋道:“老爺,接下來咱們去哪?泥瓶巷祖宅?老爺,不然咱們把整條泥瓶巷買下來吧,如果老爺手頭緊,沒關係啊,我有錢!大錢不敢誇口,那些家當折算成金子銀子的話,茫茫多哇,老爺可以拿蛇膽石來換,普通的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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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買下泥瓶巷做什麼?沒這麼糟踐銀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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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不太服氣,倒是沒敢跟陳平安頂嘴,總覺得自己小算盤打得劈裡啪啦,精明得很,自個兒還不是衝著蛇膽石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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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青衣小童吃癟,粉裙女童有些開心,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想著到了泥瓶巷,就幫老爺把祖宅拾掇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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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由溪升河的龍須河沿岸,陳平安給他們說了些之前關於這條溪水的故事,青衣小童聽得心不在焉,猛然睜眼怒視河水某處,一躍而去,青衣小童雖然沒有現出凶悍真身,可一手馭水神通,施展得頗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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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出拳擊中河麵後,就跟鑿井似的,打出一個個河水激蕩的巨大旋渦,原本一條緩緩流淌的祥和河水,給折騰得翻覆無常,青衣小童在河麵上如履平地,像是在追逐隱匿於河底的某物,嘴上嚷嚷著:“不長眼的蝦兵蟹將,也敢覬覦大爺我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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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阻止,一來青衣小童的出手毫無征兆,已經來不及,二來因為離開小鎮之前,有次他在岸邊走樁,確實發現河中好像有東西凝視著自己,讓他感到一陣後背心發涼,透著股讓人不舒服的陰沉氣息,隻是當時陳平安剛剛練拳,不敢刨根問底,隻能敬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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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識到青衣小童的暴戾脾氣,粉裙女童有些頭疼,小聲提醒陳平安,“老爺,大驪朝廷有對這條龍須河敕封神靈嗎?比如河婆河伯什麼的,如果品秩更高的河神,咱們可彆這麼不依不饒的,書上說過,縣官不如現管,書上還說,遠親不如近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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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真把陳平安問住了,環顧四周後,認真想了想,“如果是河神,應該得有祠廟吧,一路走來,好像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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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心中微微歎息,想起背簍裡一塊竹簡上,自己親手篆刻的“欲速則不達”,便決定放棄這種沒頭沒腦的旁敲側擊,對那個愈戰愈勇的青衣小童喊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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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河麵上大打出手的青衣小童,從袖中掠出一陣陣法寶飛掠帶起的流光溢彩,大笑道:“老爺,稍等片刻,就一會兒,我馬上就可以逮住這條滑不溜秋的小泥鰍!跟我比拚水戰功夫,真是……哎呦,還有點家當的意思啊,這件法寶品相不錯啊,可惜大爺隻要沾著水,就天生一副橫練無敵的體魄,臭八婆,你這點本事根本不夠看啊,哇哈哈,抓住你後,就把你往我家老爺床上一丟,保準蛇膽石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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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和那河底陰物打得有來有往,雙方法寶迭出,龍須河上寶光熠熠,當然這是青衣小童心存戲耍的緣故,否則以他的強橫體魄和不俗修為,哪怕不用出真身,一樣能夠以蠻力重創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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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青衣小童轉身一路小跑向陳平安,手裡倒拽著一大把……黑色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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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臨近陳平安和粉裙女童的岸邊,青衣小童鬆開手,得意洋洋道:“老爺,這婆娘長得不錯,臀兒滾圓,一個能有傻妞兒兩個大呢,不如收了當丫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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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裙女童滿臉漲紅,羞憤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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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腳邊的河麵上,露出一顆腦袋和一段白皙脖頸,這位婦人模樣的河水陰神,麵目豐腴,神色楚楚可憐,一頭鴉青色瀑布頭發,鋪散在水麵上,隨著劇烈晃蕩的河水蕩漾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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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了陳平安,好像個子稍高了一點,窮酸依舊,就是不知怎的祖墳冒青煙,竟然收攏了青衣小童這麼厲害的嘍囉,婦人眼神晦暗不明,迅速收斂複雜思緒,微微垂下頭,泫然欲泣道:“我是龍須河新晉河神,按例需要巡查所有途徑河岸的各路人等,職責所在,若是無意冒犯了各位,還望三位神仙手下留情,莫要跟我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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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讓青衣小童趕緊上岸,對這位麵孔陌生的龍須河神抱拳道歉道:“是我們冒犯了河神夫人。我叫陳平安,就是龍泉本地人,不知河神夫人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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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眼神閃過一抹古怪,很快怯生生道:“既然當了一方山水神靈,就必須斬斷俗緣,這跟僧不言名道不言壽,是一樣的道理,所以公子莫要詢問我的來曆了。總之我不但沒有害人之心,反而還會庇護這條龍須河的一河水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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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勃然大怒,“給臉不要臉是吧,欺負我家老爺好說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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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伸手按住青衣小童的腦袋,不讓他重返水中跟一位堂堂河神撕破臉皮,對著婦人點頭笑道:“有勞河神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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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連忙抬起一截白藕似的手臂,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這次是不打不相識,陳公子無需多心,以後若是有事,公子讓人到河邊知會一聲,我一定不會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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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再跟那位河神繼續生硬地客套寒暄,這本就不是他的強項,而且對方口口聲聲陳公子,讓陳平安渾身不自在,就帶著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快步離去,很快就走近了那座河畔的鐵匠鋪子,陳平安猶豫是去跟聖人阮邛和阮姑娘打聲招呼問個好,還是先回小鎮泥瓶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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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河婆升為河神卻無祠廟香火的婦人,緩緩潛入河水底,眼神陰森,滿臉怒火,一腳踩死一隻河底爛泥裡的老王八,又補上一腳,踩得龜殼粉碎才罷休,心性不定的婦人隨即有些後悔,磨盤大小的老王八,已經活了小兩百年,加上如今驪珠洞天四散流溢,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一律雨露均沾,已經給老王八生出一絲靈性,說不定兩三百年後,隻要它成功開竅,就會成為婦人手底下的一員可用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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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哀歎一聲,彎腰對著那堆破碎龜甲,“你要怪就怪那個姓陳的小泥腿子,是他牽累了你,他才是罪魁禍首。陳公子,我呸!克死了爹娘的小王八蛋,跟你才是一路貨色,怎麼不乾脆死在遊學路上,給人踩得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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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心中恨極了泥瓶巷少年,罵罵咧咧,身形曼妙地行走於水底,身後拖曳著長達一丈有餘的青絲,如同豪閥貴婦的漫長裙擺。她不知不覺往下遊逛蕩而去,等到她回過神,已經來到龍須河和鐵符江的交界處,腳底下就是疾墜而落的迅猛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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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得她掉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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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當中,龍泉郡熱鬨紛紛,無數妖怪精魅從四麵八方湧入,希冀著能夠在此修行,汲取靈氣。如果說她這個龍須河神,最多隻是趁火打劫,跟妖物討要一些過路費,給孫子幫著積攢點家底罷了,那麼下邊鐵符江裡頭的那位凶神煞星,正兒八經的大江正神,真是好大的殺心好重的殺性,死在她手底下的野修散修,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奇怪的是大驪朝廷和龍泉郡府,對此從不過問半句,讓婦人好生羨慕,於是愈發惦念起那座遲遲不來的河神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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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鋪那邊,陳平安正猶豫不決要不要登門,卻看到石拱橋那個方向,出現一位青衣少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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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見了他,確定無誤是他後,她便停下腳步片刻,這才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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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帶著兩個小家夥迎向她,笑著遠遠打招呼道:“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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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一個唉字應聲,小跑向陳平安,站定後,柔聲道:“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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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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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兩兩無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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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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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不愧是風雪廟聖人的女兒,長得真是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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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可惜,就是人不可貌相,好像脾氣不是很好,極有可能一言不合就打死自己,要不然自己肯定要喊一聲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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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裙女童眨著眼眸,充滿好奇和仰慕,心想著自己長大以後,也要長得像眼前這位柔柔弱弱的青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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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率先打破沉默,微笑道:“先去鋪子喝口熱水,然後放在我家那邊的東西,我幫你一起搬回泥瓶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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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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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阮秀說著小鎮的瑣碎事情,說泥瓶巷那棟不知主人是誰的屋子,她已經幫著修繕好了。隻是草頭鋪子和壓歲鋪子的生意,不是太好,她說到這裡的時候,有些愧疚和難為情。她還自作主張地把陳平安鄰居家的那籠母雞和雞崽兒,帶回鐵匠鋪子這邊養著,但是不小心給野貓叼走了兩隻,阮秀說起這個,就更加失落。把陳平安給樂嗬得不行,趕緊安慰她,這才多大點的事啊,哪裡需要上心,趕明兒殺了老母雞燉鍋雞湯都成,他如今飯菜手藝大漲,肯定好吃。把阮秀給急壞了,說不能殺不能殺,它們乖得很,大大小小的,如今還都有了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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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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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曉得是陳平安故意使壞,性情溫婉的秀秀姑娘,輕輕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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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這才恍然大悟,敢情老爺一開始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這位姐姐哪裡脾氣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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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大了,青衣小童覺得這顆失之交臂的蛇膽石,彆說撒潑打滾上吊投水,就算偷也要偷到手,要不然心氣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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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那座井然有序的鐵匠鋪子,原本走路飄忽的青衣小童立即嚇得臉色雪白,粉裙女童更是躲在陳平安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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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口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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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羅棋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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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口水井,皆有劍氣衝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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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隻是多看一眼,就讓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覺得雙眼生疼,幾乎要忍不住刺痛落淚,恨不得現出真身,抵禦那些無形的威壓和磅礴劍意。瑟瑟發抖的兩個小家夥,之前到了龍泉的那種興奮和激動,立即煙消雲散,隻覺得這裡處處凶險,簡直就是一座人間雷池,最是鎮壓他們這些蛟龍之屬的旁支遺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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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陳平安讓他們倆坐在一棟茅屋前的竹椅上,他和阮秀去不遠處那棟黃泥房搬東西,兩個小家夥才略鬆一口氣,麵麵相覷,發現對方額頭都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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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翹起二郎腿,故作輕鬆,譏諷道:“傻妞兒,膽小鬼,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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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裙女童小聲道:“你又好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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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雙臂環胸,老神在在道:“我這叫示敵以弱,你懂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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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裙女童看到一個大步走來的中年漢子,其貌不揚,出於禮貌,她趕緊起身道:“叔叔好,我是老爺陳平安家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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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點點頭,搬了條椅子坐在不遠處,望向泥屋那邊,臉色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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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打量一番,沒看出門道,隻當是鐵匠鋪子的青壯勞力,“瞅啥瞅,我可警告你,秀秀姑娘是我家老爺的老相好,你要是敢動歪心思,我就一拳打死……算了,老爺叮囑我要與人為善,算便宜你了,隻是一拳打得你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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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臉色愈發難看,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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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自以為看出一點苗頭,因為中間隔著一個礙眼的粉裙女童,他探出身,扭過頭望著漢子,“你真對我家老爺的未過門夫人,有念想不成?他娘的你多大歲數了,真是氣死我了,大爺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真沒見過你這麼厚顏無恥的醃臢漢子,來來來,咱們過過招,我準許你以大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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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身後那隻空去大半的背簍裡,現在已經填入一隻沉重的棉布行囊,跟阮秀並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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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中年男人後,陳平安恭謹喊了一聲阮師傅,漢子根本沒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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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笑著喊了一聲爹,漢子才悶悶不樂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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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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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就像被一個晴天霹靂砸在腦袋上,二話不說就蹦跳起來,跑到中年漢子身前的地麵上,撲通一下跪下磕頭,“聖人老爺在上,受小的三磕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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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禦江水蛇砰砰磕頭,毫不猶豫,隻是一肚子苦水,腹誹不已,你一個高高在上的兵家聖人,好歹有點聖人風範行不行?就該在那山嶽之巔吞吐日月才對啊,要不然在大水之畔出拳如雷?結果一聲不吭,跑來我身邊坐著跟塊木頭沒兩樣,鬨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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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十一境的風雪廟大佬,坐鎮驪珠洞天的兵家聖人,享譽東寶瓶洲的鑄劍師,你不在額頭刻上阮邛兩個大字就算了,咋的長得還這麼普普通通?退一萬步說,走路好歹要龍驤虎步吧?坐著就要有淵渟嶽峙的氣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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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自己瞎了一雙狗眼的青衣小童磕完頭後,仍是不敢起身,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隻是哭喪著臉,眼淚嘩嘩往下流,眼角餘光瞥了一下自家老爺,希冀著老爺能夠為自己仗義執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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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是真有投水自儘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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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疑惑青衣小童的古怪作態,阮秀不明就裡,也不願多問什麼,“爹,我陪著陳平安去趟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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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早點回來打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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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問道:“爹,開爐鑄劍的時辰不對啊,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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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站起身,“我說了算,你彆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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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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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阮邛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青衣小童這才有膽子站起身,搖搖晃晃,擦拭著滿臉淚水和額頭冷汗,心有餘悸,默默念叨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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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出大有玄機的鐵匠鋪子,走過千年又千年橫跨河水的那座石拱橋,陳平安突然跟身邊的青衣姑娘,道了一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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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轉頭笑道:“變得這麼客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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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誠心誠意道:“到了外邊,才知道一些事情,所以真不是我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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