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頭斜眼瞥去,繼續道:“你煉化這條大江之前的那把飛劍,一直留著吧,可以拿出來贈送給李柳,記得連你的劍訣一並傳授給她。”
r/
r/
r/
r/
曹曦臉色陰晴不定。
r/
r/
楊老頭冷笑道:“彆覺得吃虧,你這輩子就沒收到過好的徒弟,我等於無償幫你找到一個,說不定將來所有人提及你曹曦的時候,就都會是這麼一種說法,‘曹曦啊,就是李柳的師父’。”
r/
r/
曹曦有了點興致,搓手嘖嘖道:“那閨女這麼厲害?”
r/
r/
楊老頭扯了扯嘴角,“你最好自己去找他,那麼交出那把飛劍的時候,相信你會很心甘情願。”
r/
r/
“這樁生意,老子做了!要賭就賭一樁大的,這才符合我曹大劍仙的身份!”
r/
r/
曹曦一拍大腿,微微降低聲調,“除此之外?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買賣可做?”
r/
r/
楊老頭語氣淡漠,“你爹的魂魄。”
r/
r/
曹曦愕然,隨即翻白眼道:“免談免談,送我都不要。”
r/
r/
楊老頭開始吞雲吐霧,“不要拉倒。那就換一個。你去找到真武山馬苦玄,當他的護道人,最近二十年裡,不用時時刻刻盯著,你曹曦隻要湊夠十年時間就夠了。”
r/
r/
曹曦皮笑肉不笑道:“一位有望躋身十二境的劍仙,給一個孩子當護道人?!我曹曦是不太在乎顏麵,在那婆娑洲確實是以厚顏無恥著稱於世,可這點麵子還是要的啊!”
r/
r/
楊老頭沉聲道:“讓曹峻投軍大驪,在沙場上砥礪破碎劍心,我可以讓人暗中護著他二十年,直到劍心修補完整。”
r/
r/
曹曦神色凝重起來。
r/
r/
楊老頭嗤笑道:“少在這裡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曹曦的那點麵子,跟家族多出一位陸地劍仙,哪個更值錢?”
r/
r/
曹曦一臉為難道:“曹峻那小子一看就是白眼狼,讓他成為了陸地劍仙,豈不是要造反?曹家是牛氣了,一門兩劍仙嘛,擱在哪兒都可以挺直腰杆做人,哦不對,應該是做神仙,可老祖我指不定要被那小子秋後算賬……”
r/
r/
楊老頭根本不接這一茬,直接說道:“曹峻成為陸地劍仙之後,必須答應為我做一件事,放心,不會要他去死,對那個時候的曹峻而言,不會太難。”
r/
r/
曹曦有些狐疑,問道:“楊老前輩,你為什麼不直接找曹峻?這期間該不會有什麼算計吧?咱們哥倆怎麼也算半個同鄉吧,老鄉見老鄉的,不說兩眼淚汪汪吧,可也不能坑害老鄉啊,是不是?”
r/
r/
楊老頭直截了當道:“曹峻現在沒資格跟我談買賣,你曹曦有。”
r/
r/
曹曦半天說不出話來。
r/
r/
最後離開楊家鋪子的時候,曹曦站在大街上,回望一眼藥鋪,自言自語道:“這些事情,該不會也被陳淳安那個老家夥算到了吧?”
r/
r/
r/
r/
————
r/
r/
r/
r/
泥瓶巷。
r/
r/
深夜時分,一位滿身富貴氣的錦衣少年,坐在院子裡發著呆。
r/
r/
那位陰陽家大修士,在京城被皇叔宋長鏡捶殺之前,曾經私底下找到過他,有過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
r/
r/
老人甚至坦言了自己對大驪現任皇帝的那樁天大陰謀,讓皇帝陛下擅自修行,違反儒家聖人訂立的規矩,以皇帝身份偷偷躋身中五境不說,甚至一路勢如破竹,達到了第十境。
r/
r/
皇帝是為了親眼看到大驪王朝吞並一洲,而陰陽家大修士,是為了將大驪皇帝,也就是宋集薪的父親,製成一隻牽線木偶,因為大驪皇帝正式閉關衝刺上五境門檻的時候,就是徹底失去靈智淪為傀儡的時刻。
r/
r/
阿良的到來,打斷了大驪皇帝的長生橋,讓他在長生橋斷裂破碎之際,極有可能看到蛛絲馬跡,那些原本隱藏在橋身之中的種種機關和伏筆,極有可能已經泄露,雖然大驪皇帝當時在白玉樓外的廣場上,掩飾得極好,可是皇帝到底沒有想到,他在宋集薪身上也動了手腳。
r/
r/
但是不管如何,阿良的那一拳,徹底打亂了他這一脈陰陽家,長達數十年處心積慮的深遠布局。
r/
r/
隻不過這一切遠遠沒有結束。
r/
r/
此時此刻,宋集薪回想那些言語,心情沉重至極。
r/
r/
婢女稚圭披衣而出,問道:“公子,有心事?”
r/
r/
宋集薪轉頭笑道:“就是睡不著而已。”
r/
r/
稚圭哦了一聲,搬了根小板凳坐在宋集薪身邊。
r/
r/
宋集薪突然提議道:“月明星稀,風光大好,不然咱們倆隨便走走?”
r/
r/
稚圭懶洋洋道:“好啊。都聽公子的。”
r/
r/
仍是主仆的二人,一起走過了小鎮的街街巷巷,在齊先生教書的老舊學塾,後院下棋的石桌,宋集薪伸手抹過冰涼的桌麵,次次坐在北邊,趙繇坐在南邊,當時不知道為何如此安排,如今水落石出,才知道是原來如此,宋集薪笑道:“不知道趙繇過得如何了。”
r/
r/
到了這邊,稚圭有些沉默寡言。
r/
r/
之後,兩人繼續散步,走得漫無目的,隨心所欲。
r/
r/
鐵鎖井,鐵鏈已經被一位外鄉男子取走,這就是仙家機緣。
r/
r/
杏花巷的那隻黑貓,好像跟著悶葫蘆似的傻子馬苦玄,一起離開了小鎮。
r/
r/
拆掉廊橋、恢複原貌的石拱橋,橋底下的老劍條不見了蹤跡。
r/
r/
聽說聖人阮邛好像馬上就要在某座大山,開宗立派,到時候注定是一場盛事,大驪禮部衙門將此事當做今年春末的頭等大事,精心操辦。
r/
r/
騎龍巷相鄰的壓歲鋪子,草頭鋪子,都姓了陳,這可是稀罕事,小鎮姓陳的家夥,幾乎人人是四姓十族的仆役婢女。
r/
r/
神仙墳和老瓷山新建的文武兩廟,已經竣工,分彆祭祀袁曹兩家的老祖,昔年的大驪中興雙璧,如今也算葉落歸根。
r/
r/
一幅幅楹聯出自大家手筆。就連遠在南澗國的文壇名宿,都寄來了親筆手書的對聯,鐵畫銀鉤,風骨錚錚。
r/
r/
宋集薪在祭祀聖人的廟外,扯了扯嘴角,“哈,風骨錚錚。”
r/
r/
最後這位出身大驪宋氏的天潢貴胄,轉頭望向遙遠的西邊大山,好像是落魄山方向。
r/
r/
那邊有一座香火極差的山神廟。
r/
r/
遙望落魄山的少年,神色黯然,也有些失魂落魄。
r/
r/
————
r/
r/
r/
r/
除去披雲山的北嶽正神這座“大廟”不說,西邊大山裡頭還有尋常的山神廟,香火最旺的是最北邊的風涼山,因為靠近龍泉郡郡城,神道開辟得最為寬闊平整,入山方便,沿路的茶肆酒館,以及供善男信女們半路歇腳的大小客棧,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
r/
r/
山腳有一座集市,販賣各種茶酒麵食和花鳥魚蟲,應有儘有,以至於小鎮這邊許多孩子,一聽說爹娘要去那邊燒香,就開心得很,不比過年差多少,因為那邊有賣香噴噴新鮮出爐的肉餅,還有捏麵人的老頭兒,許多孩子新年收到了壓歲錢,就偷偷結伴而行,去那邊玩了個痛快,結果一回家,大多被爹娘狠狠拾掇了一頓。
r/
r/
一個名叫董水井的少年在那邊擺攤子,隻賣餛飩。
r/
r/
蝦仁,春筍,豆乾,都極具風味,最後撒下一把蔥花,加上少年自己製造的一小碟辣椒醬,那滋味,真是絕了。
r/
r/
少年原來在龍尾溪陳氏新辦的學塾讀書,但是不知為什麼,哪怕不需要花錢,少年還是退了學。他將在小鎮的兩棟老宅賣了一棟,在新郡城那邊買了嶄新的大宅子,離著風涼山不過十幾裡路。
r/
r/
餛飩攤從一大早開到黃昏,沒個準時,隻要有客人,天色再晚,少年也會等著客人慢慢吃完,才收拾攤子,推車返回。郡城如今不設夜禁,處處是塵土飛揚的熱鬨場景,若是在風涼山之巔的山神廟,夜間眺望郡城,就像一盞大燈籠擱在大地上。
r/
r/
這天夜幕降臨,身材高大的少年董水井,已經開始收拾餛飩攤子,準備打道回府。
r/
r/
不曾想從遠方走來一位奇怪的男子,不挎劍不背劍,而是橫劍在身後,走到攤子旁,笑問道:“店家,還賣餛飩不?”
r/
r/
董水井咧嘴笑道:“賣!怎麼不賣!就是得燒水,客人要稍等會兒。”
r/
r/
男人笑著坐在桌旁,擦拭得乾乾淨淨,沒有半點油膩汙漬,桌上擺著自製竹筒,插滿了修長的綠竹筷子,原來還是個手巧的小掌櫃。
r/
r/
r/
r/
男人等來了一大碗熱騰騰的餛飩,飄在紅湯上的蔥花,瞧著就很誘人,董水井問他能不能吃辣,男人說越辣越好,少年就遞過去滿滿一碟辣椒醬,男人拿出一雙筷子,不急著下筷子,低下頭去,閉上眼睛聞了聞香味,嘖嘖道:“這味兒,對頭!”
r/
r/
男人隨口問道:“知不知道墨家?”
r/
r/
坐在不遠處的董水井點頭道:“當然,以前先生說過,墨家曾經是四大顯學之一,所推崇的學問很了不起,就是知不易行更難,很考驗學派弟子的心性,再就是比較容易鑽牛角尖,先生說比較……可愛。”
r/
r/
說到這裡,董水井撓撓頭,憨憨一笑,“是我家先生說的。”
r/
r/
男人嚼著一顆餛飩,使勁點頭道:“說得真好。”
r/
r/
他又問道:“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墨家遊俠當中的賒刀人?賒的賒欠,刀劍的刀。”
r/
r/
董水井一臉茫然,輕輕搖頭。
r/
r/
這個齊先生真沒有說過。
r/
r/
男人放下筷子,拍了拍肚子,重重呼出一口氣,很是愜意,然後笑道:“那你想不想當賒刀人?”
r/
r/
董水井眼神一凝,很快就恢複正常,笑著搖頭,“賣餛飩挺好的,能掙錢,還安穩。”
r/
r/
當初他,李寶瓶,林守一,李槐,石春嘉,五個學塾弟子,一起把真實身份是大驪死士的車夫,騙得團團轉,雖說出謀劃策和查漏補缺的是李寶瓶和林守一,但事實上任何一個人,隻要露出絲毫馬腳,就會前功儘棄,所以最終正式成為齊靜春嫡傳弟子的五個孩子,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r/
r/
就像董水井,這麼大年紀,就知道找到阮秀姑娘,讓她幫著以一個天價賣出小鎮老宅,然後迅速去郡城那邊買下大宅子,不是一座,而是一整條街!
r/
r/
天上掉下的大錢,有它的花錢法子,錢能生錢。
r/
r/
養家糊口的小錢,也該有它的掙錢法子,不花錢就等於是在掙錢了。兩者並不衝突。
r/
r/
r/
r/
“不用著急回答我。”
r/
r/
男人擺擺手,微笑道:“至於為何選擇你,董水井,我已經觀察你挺長時間了,方方麵麵,都談不上最好,但是都沒有什麼問題。這就足夠了。”
r/
r/
董水井無奈道:“你是?”
r/
r/
男人沒有藏掖,開門見山道:“我叫許弱,墨家子弟,來自中土神洲,我當然不是賒刀人。但是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他死前要我答應他,幫他選一個合適的弟子繼承衣缽,他是墨家上一代賒刀人的祖師爺,是一個很厲害的家夥。曾經跟阿良喝過很多次酒,酒錢就是他付的。阿良在中土神洲遊曆的時候,簽下一屁股債,還是他幫著還清的。”
r/
r/
“阿良又是誰?”
r/
r/
“你家先生的先生的死對頭的兒子。”
r/
r/
“啥?!”
r/
r/
董水井蒙了,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r/
r/
r/
r/
男人站起身,“我下次再來,你好好琢磨琢磨。”
r/
r/
董水井突然喊道:“等會兒!”
r/
r/
r/
r/
男人微笑道:“這碗餛飩的錢先欠著,說不定以後你答應做賒刀人……”
r/
r/
董水井堅持道:“這哪裡行,隻要是做買賣,就要親兄弟明算賬。”
r/
r/
男人點了點頭,掏出幾顆銅錢,“哈哈,真像是賒刀人的風格。”
r/
r/
夕陽西下,許弱揚長而去。
r/
r/
董水井坐在原地,目送墨家遊俠兒遠去,抬起手臂,擦了擦額頭汗水。
r/
r/
之所以壯著膽子要那幾顆銅錢,可不是董水井一根筋,是什麼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而是一種充滿市井氣息的試探人心。
r/
r/
r/
r/
董水井默默坐在桌旁,一動不動發著呆,沒有什麼天上掉餡餅的狂喜情緒,反而有些茫然。
r/
r/
少年其實不喜歡這種感覺。
r/
r/
他的野心其實不大,就想著以後掙了錢,衣食無憂,在住人的那座宅子裡,有一口能夠汲水的水井,旁邊種著一棵柳樹,每年春天都會吐出嫩芽,風一吹,柳條兒就會晃悠起來,很……可愛。
r/
r/
r/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