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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守後半夜,回到古寺內,徐遠霞和張山峰都沒有開口問什麼,陳平安也就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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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到天明,陳平安對著篝火,火光映照著那張略微白皙幾分的臉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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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大髯漢子還在酣睡,張山峰收拾好被褥後,發現陳平安不在古寺,走出大門,發現陳平安破天荒沒有練習拳樁,而是手持槐木劍,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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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聽到腳步聲,回頭笑道:“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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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點頭,攤開手臂,一番舒展筋骨,清晨山風吹拂,還是有些寒意,張山峰摘下背後的那把桃木劍,開始練習一套萬年不變的劍術,輾轉騰挪,人隨劍走,身姿輕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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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臂長如猿,劍招銜接圓轉如意,按照江湖高手的眼光來看,天生就是練劍的好胚子,當然,在山上仙家看來,恐怕就沒有這個說法了,更多還是注重“養氣煉氣”,講究一個登山夠快,快到在同輩人當中好似一騎絕塵,快到連百歲千年的老家夥都望塵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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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山峰收劍之後,陳平安還是持劍姿勢,猶豫不決,就是遞不出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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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餐的時候,三人一合計,打算去一趟宋雨燒創建的劍水山莊,稍作休整,打聽清楚那座梳水國仙家渡口的具體位置後,再動身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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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離此七百餘裡,多是雄山峻嶺,好在入夏之後,風和日麗,三人放開手腳趕路,很快就到了劍水山莊轄境,莊子建在一座秀美大山的山腳,去往山莊之前,經過一座川流不息的繁華小鎮,陳平安獨自去買了酒裝入養劍葫,徐遠霞去了趟書肆,張山峰負責去購置添補乾糧肉脯,錢到用處方恨少,大髯漢子看上了一本定價極高的梳水國前朝孤本,品相極好,沒奈何囊中羞澀,懊惱自己當初在胭脂郡城臉皮太薄,就應該跟陳平安一樣,大大方方收下那五千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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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給一文錢難倒了英雄漢,三人繼續趕路去往劍水山莊的途中,張山峰就提及了價值還要在小暑錢之上的“穀雨錢”,說他這輩子還沒能見過一次,隻聞其名,一枚小暑錢等同於千枚雪花錢,一顆材質珍稀的穀雨錢,又價值百枚小暑錢,金丹境元嬰境的地仙們,好像都是使用這種錢幣用來交易法寶,最關鍵是穀雨錢,本身就是練氣士的大補之物,能夠快速補氣,恢複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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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遠霞期間提醒他們兩個,這次在胭脂郡斬妖除魔的收獲,若是無益於自己當下的修行,最好找一處山上店鋪,哪怕折價,隻要彆太賤賣,都應該購置一兩件裨益修行的所需靈器,落袋為安,錢財是如此,實打實的境界提升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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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對此心中早有定數,說要購買幾張夢寐以求的攻伐符籙,若是雷法符籙最佳,再就是希望能找到一把價格公道的法劍,桃木劍雖然也能降服鬼魅陰物,可受限於桃木材質本身的孱弱,萬一遇上力大無比的山澤大妖,鐵定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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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有些犯嘀咕,他當然是恨不得世間萬千法寶,隻進口袋不出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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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跟張山峰不太一樣,立身之本,是純粹武夫的體魄和拳法,可以傍身,無形中就是防禦,還有養劍葫蘆裡的兩位小祖宗,可謂殺力無窮,所以暫時沒想著賣出那些繳獲而來的小物件們,或是與練氣士以物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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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車水馬龍的劍水山莊,三個人發現處境有些尷尬,劍莊是有一位年紀很大的楚管事不假,可門房和負責待客的外府管事,一聽說三個陌生外鄉人開口就要見楚老祖,雖然臉上沒有流露出什麼,但是有大把的正當理由推脫出去,要知道楚老祖將近百歲高齡,是跟老莊主一起打天下的功勳元老,早已不理俗事,甚至可以說,老莊主在將莊子交到嫡長孫手上後,神龍見首不見尾,經常一出門就是三年五載不回莊子,德高望重的楚老祖就是劍水山莊的二莊主,是誰想見就能見的?當咱們劍水山莊是小鎮的街邊店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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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人吃了個不軟不硬的閉門羹,張山峰問徐遠霞,能否給點銀子,讓那位管事通融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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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遠霞苦笑道:“江湖中人,尤其是劍水山莊這種江湖執牛耳者,你隨便掏銀子,是打人家的臉,隻會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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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笑道:“實在不行,徐大哥你在大門口耍一套刀法,咱仨保管立即成為座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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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洲的江湖,水其實不深,比不上頂尖劍客輩出的北俱蘆洲,徐遠霞這種四境的純粹武夫,在彩衣國梳水國這種小國江湖,已經屬於橫著走的宗師,又有趁手的神兵利器在身,如虎添翼,當初在破敗古寺,如果不是著了道,被那貌似少女的“嬤嬤”偷襲,而是堂堂正正傾力一戰,徐遠霞未必就輸了那位梳水國四煞之一的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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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遠霞用手心抹著絡腮胡子,覺得實在不行,就隻能出此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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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突然扯了扯兩人袖子,徐遠霞和陳平安轉頭望去,一架裝飾豪奢的巨大馬車緩緩停下,氣勢淩人,走下了一位少女和一位魁梧壯漢,少女是熟麵孔,正是古寺中設計逞凶的魔頭,當時她對梳水國劍聖宋雨燒,說她要親自拜訪劍水山莊,沒想到說來就真來了,半點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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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身高九尺,赤手空拳,氣焰驚人,所到之處,遠道而來的各方江湖豪客、門派高手和武林名宿,紛紛主動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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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三人看到了少女魔頭,她也看到了他們,跟壯漢說了一聲,就徑直走向三人,身姿婀娜地施了一個萬福,然後微笑道:“三位英雄好漢,不打不相識,此次做客劍水山莊,咱們雙方不如在酒桌上,相逢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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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遠霞跟陳平安張山峰對視一眼後,轉頭笑道:“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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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山莊那邊就有一位佝僂老人出門迎接少女和壯漢,姓楚。原來壯漢在登門之前,投了拜帖,山莊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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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遠霞借這個機會,跟老者傳告宋雨燒的那番言辭,正是劍莊大管事的楚姓老人,一聽就確定是老莊主的語氣,相比對待少女和壯漢的小心謹慎,就多出了許多真誠熱絡。而且能夠入了老莊主法眼的江湖朋友,在這個節骨眼上,多多益善,少莊主的那把盟主交椅,說不定就可以坐得穩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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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莊子,穿廊過道繞影壁,劍莊建造得彆有洞天,三人被楚管事親自安排在風景優美的一座獨棟大院,少女和壯漢剛好下榻在鄰近的一棟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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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在進院子前就聽到了水聲,一問附近是否有溪澗,才知道原來院子後邊,沿著石板路一路前行,離此不算近,有條飛流直下的大瀑布,是劍水山莊名動梳水國的一處美景勝地,雨後天晴,就會有彩虹掛空,景象壯麗,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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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遠霞和張山峰暫時不想出門走動,陳平安就獨自去觀看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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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在院子裡練習劍術,徐遠霞坐在石凳上,自嘲道:“好嘛,我一個四境武夫,都能沒聽到瀑布聲,你小子倒是耳朵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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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楚姓老人在走出一段路程後,停下腳步,轉頭望向山中遠方的瀑布方向,自言自語道:“這背劍少年,難道是一位返老還童的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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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泉郡迎來了一支車隊,絕對是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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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人馬來自大隋官方,雖然輕車簡從,並未大張旗鼓,但是在大驪廟堂中樞還是掀起了大風浪,以至於大驪方麵的迎客隊伍中,有兩位上柱國,分彆姓袁和曹,還有出身山崖書院的禮部尚書,以及數位京城大佬,無一例外,都是大驪皇帝的嫡係親信,郡守吳鳶身處其中,實在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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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那邊的主心骨,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年邁老人,隻知道姓高,與大隋皇帝同姓,隻看相貌氣度,更像是一個四海為家的說書先生,沒什麼富貴氣焰,身邊帶了一位少女隨從。其餘兩輛馬車,分彆乘坐有皇子高煊和蟒服宦官,以及一位身份清貴但是品秩不算太高的禮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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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撥人在一處驛站彙合之後,不過是一頓簡單的清茶粗飯,就火速趕往新敕封為北嶽的披雲山,北嶽大神魏檗,原黃庭國官宦出身、如今一躍成為林鹿書院副山長程水東,一神祇一老蛟,在山腳耐心等候大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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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聚頭,依次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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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驪宋氏要與大隋高氏,雙方結盟於披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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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山盟”,東寶瓶洲北方僅剩的兩大王朝,要簽訂百年攻守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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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方按照儒家訂立禮儀結盟的時候,有兩位同齡人少年麵對麵而站,同樣是皇子,一個叫宋集薪,身後站著心不在焉的婢女稚圭,一個叫高煊,身後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蟒服貂寺肅手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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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煊微笑道:“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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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對於這位初次相逢於泥瓶巷的大隋貴胄,印象極差,便沒有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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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煊愁眉苦臉道:“風水輪流轉,如今你比我更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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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冷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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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煊轉為望向亭亭玉立的少女,微笑道:“我跟陳平安如今是很要好的朋友了,他在大隋的時候,隻要說到家鄉,就會經常提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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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圭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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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煊好像記起一事,詢問宋集薪,“當初我跟你買這位婢女,如果沒有記錯,你是出價黃金萬兩,如今還是這個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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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這才開口說道:“整個大隋是什麼價錢,說來聽聽,以後我有錢了,說不定會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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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煊嘖嘖道:“人靠衣裳馬靠鞍,如今你這口氣真是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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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冷笑道:“那你嚇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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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煊撇撇嘴,不再跟這個家夥鬥嘴,轉頭望向氣勢巍峨的大驪北嶽山神廟,輕聲道:“北嶽廟在這裡,南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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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隋山崖書院所在的京城東山,也有一樁更加隱蔽的另一半附屬山盟,雖然看似規格不高,而且沒有對外泄露半點風聲,但是大隋京城內外緊張萬分,從皇帝到六部衙門,以及山上山下,外鬆內緊,將山崖書院盯得嚴嚴實實,好在書院副山長茅小冬像一隻護雞崽兒的老母雞,強力要求大隋朝廷不可因為此事,耽擱書院的正常授業,這才使得書院絕刀部分的夫子學生們,都沒有察覺到絲毫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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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之所以如此風聲鶴唳,怪不得大隋小題大做,委實是大驪此次負責簽訂東山盟約的人,來頭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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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驪國師崔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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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書院的一棟雅靜院落,如今在大隋京城名聲大噪的少女謝謝,跪坐在門口,大氣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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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兩人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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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說來,其實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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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飄飄的少年崔瀺,一襲文士青衫的老崔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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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見麵之後就沒有任何言語交彙,隻是下了一盤棋,最終改名為崔東山的少年,棋輸一著,隻是少年心情不壞,嬉皮笑臉地獨自複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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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崔瀺臉色肅穆,接過少女謝謝戰戰兢兢遞過來的一杯熱茶,緩緩喝茶,看也不看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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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突然開口道:“是不是哪怕如今有了神魂合一的法子,你也不願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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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不斷彎腰撚子收入棋盒,沒好氣道:“還用問?崔瀺什麼脾氣性格,寧為雞頭不做鳳尾,一百年前是這樣,一萬年以後還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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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唏噓道:“世事難料,荒誕不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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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笑問道:“如今我消息不暢,寶瓶洲中部彩衣國那邊,亂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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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點頭道:“雖然出了點小意外,但是不妨礙大勢,亂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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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收拾了半天棋局,斜眼看著正襟危坐當大爺的老頭子,有些憤懣,就也不當苦力了,四肢趴開躺在編織精致的大竹席子上,嘀咕道:“你運氣比我好多了,老秀才是個欺軟怕硬的,不願跟你撕破臉皮,就來收拾我一個天真無邪的青蔥少年,你是不知道,從驪珠洞天到這大隋京城,老子受了多少白眼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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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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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仰麵躺在席子上,摸了摸額頭,仿佛現在還隱隱作痛,是給李寶瓶那個臭丫頭拿印章拍出的心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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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躺著翹起二郎腿,唉聲歎氣,“大隋皇帝也是個有魄力的,忍辱負重,肯受此奇恥大辱,跟大驪簽訂這樁盟約,大隋弋陽郡高氏,就要因此龜縮百年,寄人籬下,讓出黃庭國在內的所有附屬國,眼睜睜看著大驪鐵騎繞過自家門口,一路南下,奠定寶瓶洲自古未有的大一統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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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淡然道:“百年之後,寶瓶洲形勢如何,你我看得到?就算看得到,就一定是對的?今日大隋高氏之隱忍,未必不會是後來者居上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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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搖頭道:“換成我,咽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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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冷笑道:“原來我崔瀺的少年時代,無論是心性還是眼光,都是如此不濟事,難怪會有我今天的慘淡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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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也不惱,晃蕩著一條腿,雙手做枕頭墊在後腦下邊,直愣愣望向天花板,“不知道為什麼,你看不起現在的我,我也不喜歡現在的你。對鏡照人,相看兩厭,哈哈,天底下還有這麼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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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猶豫了一下,“爺爺到了龍泉郡,住在落魄山一棟竹樓內,如今已經清醒了許多。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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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會有個挨千刀的‘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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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雙手捂住耳朵,在竹席上滿地打滾,學那李槐哀嚎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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