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郎聽說之後,隻覺得荒誕不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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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是一往無前的女子劍修,一位是躲躲藏藏的鏡心齋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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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心性天壤之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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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周肥的家鄉,有一個宗門叫太平山,山上一位女冠,天賦極高,運氣極好,福緣深厚,羨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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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洲有個叫神誥宗的地方,有個年輕她一輩的女子,兩人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被稱為此人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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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女冠天生古道熱腸,性情剛烈,遇上不平事,必追究到底,視生死為小事,違背修道之人的原有本心。恩師數次苦口婆心,始終點不破她,幾次提點,她都隻是收斂一段時間,最後還是故態複發,人間有任何不平事,隻要被她看到,那就要管上一管,而且次次都要找出幕後人才罷休,至於愛管閒事,會不會耽誤了修行?她毫不在乎,會不會因此身陷險地?她更是要翻白眼。為此太平山和桐葉宗、玉圭宗的關係都很僵硬,跟扶乩宗更是勢同水火,隻是礙於書院的麵子,雙方儘量克製著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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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打打殺殺,竟然次次險象環生,偏偏安然無恙,給她躋身了元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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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於連太平山隱世不出、碩果僅存的一位祖師爺,現任宗主的太上師叔,都被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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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金丹、元嬰這類俗人眼中的地仙,多達九位,傲視一洲,但是竟然沒有一位十一境大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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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一位十二境仙人境的祖師爺支撐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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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桐葉宗和玉圭宗,仙人境和玉璞境皆有,加上那座夫婦二人皆玉璞的扶乩宗,最少傳承有序,境界上不曾斷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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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位太平山女冠能否躋身上五境,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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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旦成功晉升為玉璞境,再以她的天生福緣,那麼寶瓶洲的風雪廟魏晉,最終成就,都會被她壓下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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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物,放在中土神洲,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因為大道可期,旁人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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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而言,就是有機會,有一天站在那十人附近,甚至是擠掉某一人,占據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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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十人之中,有龍虎山大天師,有白帝城城主,最新一位,則是大端王朝的女武神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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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人之外,浩然天下其餘八洲,當然各自都有修為冠絕一洲的角色,比如南婆娑洲的醇儒陳淳安,皚皚洲的財神爺,可是比起中土神洲,總體氣象還是差了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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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枯瘦小女孩,抱著一摞書籍,飛快跑出了院子、巷弄,一路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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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年紀不大,可她已經看過了不少壞人,做著壞事,有些是對彆人,有些是對她。也看過偶爾的好人,始終不得好報,也有些好人變成了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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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遇上過一個大半天提燈籠逛蕩四方的老瘋子,說世道太黑,不提燈籠就看不到路,見不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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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得汗流浹背,抬頭看了眼太陽,天上就像掛著一個大燈籠,亮亮的,天地運轉,好像誰都缺不了它,不過她隻喜歡冬天和春天的它,可如果能夠一年四季天都不冷的話,她半點都不喜歡它,巴不得天上從沒有過它。有了它,天就太亮了,她做很多事情,很容易就會被人發現,比如偷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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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經過一口水井的時候,停下腳步,坐在井口上休息了一會兒,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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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眼水井,幽幽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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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想要往裡頭吐口水,猛然抬頭,發現自己身邊站著一個高大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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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大概是稱之為道袍的衣衫,仰頭看著他,枯瘦小女孩一動不敢動,好像自己動一根手指頭,甚至是心裡頭冒出一個念頭,就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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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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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身材高大,道冠和道袍樣式,都極為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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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映照下,老道人肌膚散發著金玉光澤,道袍一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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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他根本就不曾站在這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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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瞥了眼枯瘦小女孩,伸出手臂,向天空中隨手一抓,一直在偷瞥他的枯瘦小女孩哀嚎一聲,丟了懷中書籍,雙手死死捂住雙眼,已是滿臉淚水,乾瘦身軀滿地打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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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就在方才那一刻,她清清楚楚看到那個老頭子,一手將太陽從天上抓到了他手中,夾在了指縫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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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瘦小女孩痛苦得腦袋狠撞井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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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無動於衷,既不覺得可憐,也不覺得厭煩,漠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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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悲歡,看過了一遍幾遍,與看過了千萬遍,是截然不同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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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道人隻是低頭凝視著雙指間的那輪日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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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並非虛像,而是真真正正的實相,反而天上此刻那日,才是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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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將這顆“珠子”暫時收入袖中,抬頭看了眼南邊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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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丁嬰”讓他有些失望,俞真意和種秋倒是還湊合,但這種湊合,不是俞真意和種秋本身表現有多好,而是老道人對他們的期望,本就很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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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嬰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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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這個丁嬰,無論根骨還是心性,都是最接近那位道老二的器,或者說胚子,算是一幅世間最接近真跡的贗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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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這樣的丁嬰,到了浩然天下任何地方,都是毫無懸念的十二境,但也止步於此了,瓶頸太過明顯,一件不錯的贗品,往往壞不到哪裡去,可再好能好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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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還是覺得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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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盧白象,朱斂,三者合一,各取其長,糅合在一起的丁嬰,還是這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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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準備一袖子打爛那位丁嬰頭顱的瞬間,老道人猶豫了一下,他抬頭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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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站在藕花福地,看到的是蓮花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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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福地相銜接,這樣的古怪存在,四座大天下,隻有兩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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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口旁老道人與頭頂那位“俯瞰福地”的道人對視了一眼,於是蓮花洞天和藕花福地的邊境線,就瞬間拉升出了一條寬達千萬丈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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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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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那顆“珠子”,將他的道袍袖子灼燒出了一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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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座蓮葉何田田的洞天之內,也出現了許多枯萎的蓮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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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旁老道人收回視線,袖子很快恢複正常,相信那座蓮池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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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腳邊的枯瘦小女孩還在地上哇哇大哭,那般近距離凝視太陽光芒的感覺,已經遠遠深入到神魂的更深處,如果不是不幸中的萬幸,剛好躲在了老道人的“樹蔭”中,她的前生來世都會隨之成為腐朽,在一瞬間化作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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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有些怨氣,“老秀才,你煩也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