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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了想,“儘量在離開我之前,先教會她善惡之分,隻有做到了這點,才能來談近善去惡,不然她做什麼都會迷迷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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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用腳尖在地上畫了一個圈,“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她如今還小,在我幫她畫出這個圈裡邊,她就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哪件事做得出了這個圈,我就敲打一下,告訴她一些道理。慢慢來吧,不能一蹴而就。過了年,才十一虛歲的孩子,如今做得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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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笑道:“能跟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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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微笑道:“乾嘛要跟我比,裴錢就是裴錢,陳平安就是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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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感慨道:“裴錢遇到你,是她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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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頭看了眼鄭大風,“你鄭大風遇到我,不一樣?不過是兩次路過老龍城,就既當你的傳道人,又當你的護道人,很累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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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嘖嘖道:“傳道人當得還湊合,你這護道人當得可真不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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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哈哈大笑,毫無誠意地抱拳打趣道:“見諒見諒,五境武夫,做得可不能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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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翻了個白眼,自怨自艾道:“以後還怎麼找媳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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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拿了個雞毛撣子扛在肩上,說是要給那根行山杖休息休息,到了後院這邊,見人就說好話,說希望老魏趕緊找到個漂亮小媳婦,希望小白下棋越來越厲害,爭取當個天下第一百之類的。希望右邊姐姐越來越年輕,一輩子不長皺紋哩。希望朱斂今年做出更好吃的飯菜。希望趙姓陰神爺爺境界嗖嗖嗖往上漲,以後就帶她去天上玩兒。希望鄭大風鋪子生意興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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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最後希望陳平安新的一年裡,財源滾滾來,擋都擋不住,金子銀子寶貝們塞都塞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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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她在新的一年裡,是再也不想當個賠錢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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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裴錢轉運了還是如何,從一張朱斂都害怕的小烏鴉嘴,變成了金口玉開、當天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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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按照寶瓶洲的風俗,掃帚倒立,不迎客不遠行不勞作,隻管吃喝玩樂,可是範峻茂依然在上午來到了灰塵藥鋪,除了詢問陳平安何時再次去往雲海煉化本命物外,給陳平安帶來了三袋子金精銅錢,壓勝、供養和迎春錢各一袋,累積三十幾顆,全是大驪宋氏皇帝自己掏的腰包,而且保證之後還會繼續有,因為隨著大驪鐵騎的馬蹄南下,一路上彆說是各國朝廷禁絕的淫祠,就是一些不識時務的山嶽正神,一尊尊金身都可以敲碎打破,碎片用以鑄造金精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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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望向鄭大風,後者亦是一頭霧水,“跟驪珠洞天燒造本命瓷差不多,金精銅錢如今不是已經不再鑄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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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峻茂嗤笑道:“所以說這才是大驪宋氏賠罪的誠意所在,不然如何顯得出大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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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想了想,“除非是老頭子給宋氏皇帝施壓,不然大驪王朝不至於如此割肉,這些金身碎片,收藏起來,用來給未來其餘三尊山嶽大神塗抹金身,更加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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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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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便有些疑惑,“不像是老頭子的風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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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峻茂沒好氣道:“先前一艘從北俱蘆洲往南走的跨洲渡船,本來不會在龍泉渡口停留,結果有個漢子直接從天上砸到了地上,如今西邊大山那麼多勢力紮根,修建府邸,人多眼雜,這個消息,已經在寶瓶洲北方傳開了,都知道寶瓶洲除了宋長鏡,還有一位傳說中的十境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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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一抹臉,道:“李二無疑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咱們老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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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峻茂心中有數,“按照龍泉渡船的行程來算,如果願意砸錢,快一些南下老龍城,應該就是這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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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掰手指計算一下,笑道:“從北俱蘆洲到寶瓶洲最北方大驪王朝,再到最南邊的這裡,趕得挺匆忙啊,不過估摸著是老頭子攔了一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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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輕聲問道:“桐葉宗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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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峻茂冷笑道:“老龍城的這些個廢物地仙,哪敢跨海去桐葉洲逛蕩刺探消息,本來寶瓶洲就矮人一頭,桐葉宗又是桐葉洲最跋扈的山頭,沒誰願意去招惹。一些個內幕,最多就隻有苻家會稍微知道點,其餘幾大姓氏家族,關於桐葉宗那邊的動靜,跟瞎子差不多。不過,我估計桐葉宗那邊出了大問題,不然苻家不會在大驪王朝拿出三袋子金精銅錢之外,苻畦除了那塊老龍布雨佩,又拿出了一樣我都想不到的東西,要我轉交給陳平安,隻是苻畦也說,尚需苻家祠堂商議此事,但是他會爭取通過議程,陳平安何時離開老龍城,何時送到,你們兩個,不妨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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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趕緊把院子裡的裴錢喊到身邊,大致說了下苻家的情況,然後語重心長道:“你來猜猜看,東西往好了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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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認真思量了一番,怯生生道:“該不會是一件半仙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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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峻茂頓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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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和鄭大風相視一眼,皆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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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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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個外鄉老人待在灰塵藥鋪這邊嗑瓜子嘮嗑,裴錢陪著跟他雞同鴨講,一老一小,各自吹牛,兩不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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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鋪今天又多了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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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材矮小精壯的漢子,走入了小巷,門檻坐板凳上的老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可不是,眼前漢子,可比山上的玉璞境修士還稀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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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卷四人雖未親眼見到此人,可幾乎同時心生悚然,那種同為純粹武夫之間的心生感應,後院魏羨朱斂四人,在那人緩緩走向藥鋪之時,就像看到了一條巨大蛟龍,硬生生擠入了一條溪澗水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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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竟有這種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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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陳平安和鄭大風並不緊張後,畫卷四人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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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羨手心摩挲著下巴,朱斂眼神炙熱,盧白象和隋右邊停下了手談對弈,隋右邊一根手指輕輕敲擊著身前一顆閒餘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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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和鄭大風一起走到前邊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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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佝僂著腰,左看右看,第一句話就是,“嫂子咋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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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看著鄭大風,木訥臉龐上沒有太多表情,“如果不是師父要我等等,這會兒已經在桐葉宗山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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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撓著頭,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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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漢子望向陳平安,抱拳道:“陳平安,那趟出遠門,一路走下來,李槐懂事多了,而且都不是一些書本上能學到的,我李二得謝你,當年齊先生教李槐教得好,齊先生走了,你也教得很好,我其實得喊你一聲陳先生。今天我還得趕著去桐葉洲拆那杜懋的祖師堂,就不多聊了。反正就幾句糙話,撂在這裡,一般隻有家裡人受了欺負,我李二才出拳。但是我保證,以後你陳平安隻要讓人捎句話,要我李二錘誰,我立馬就趕過去錘誰,皺一下眉頭,我就不是李槐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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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抱拳,李二沉聲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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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就這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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