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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前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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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水中蘊含著不同尋常的陰沉煞氣,陳平安一語道破後,真正讓石窟兩撥江湖豪門偃旗息鼓的關鍵所在,不是苦口婆心的什麼走路不可走窄,甚至不是陳平安抖摟的那一手挑燈符籙,而隻在於一句話,“金桂觀的老神仙們尚未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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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金桂觀要麼謀而後動,示敵以弱,在引蛇出洞,要麼就是不可力敵,隻能龜縮道觀,避其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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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哪一種緣由,這種山上的神仙打架,即便有些香火情,來自雲霄國的胭脂齋女子,仍是不願把身家性命搭進去,至於曾經在數國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風的老魔頭竺奉仙,更是老成持重之輩,此次登山,是為了給孫女搭梯子修道登天,金桂觀則可以順勢收取一位得意弟子,雙方各取所需而已,大澤幫並不矮人一頭,竺奉仙可不樂意給金頂觀道人擔任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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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返回原處,裴錢很狗腿地不知從哪裡翻出一塊小石板,給陳平安當小板凳,蹲在地上使勁用手擦拭泥土,一邊抬頭安慰道:“師父,你還是很有風範的,就是收官階段有些瑕疵,不過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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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官一說,是經常旁觀盧白象與人對弈,耳濡目染學來的,與畫卷四人朝夕相處,裴錢還是學到不少事情,比如老魏那邊的戰陣兵法,“沙場廝殺,麼得什麼一字長蛇陣、龍門陣,不過是定行列、正縱橫六個字,最後各憑本事,亂刀殺來,亂刀砍去”。跟小白學了琴棋的一些個規矩,與朱斂學了幾手佐酒小菜的做法,朱斂見她經常打下手還算吃苦耐勞,就送了一本江湖遊俠小說給裴錢,看得裴錢廢寢忘食,又跟隋右邊討教了許多行走江湖的黑話,例如“要想從此過,留下買命財”、“大膽剪徑蟊賊,吃我一槍”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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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看了眼外邊的雨幕,比較擔憂,輕聲道:“這麼大的陰雨,下了如此之久,觀海境修士都未必撐得住,除非是早就布好了引雨陣法,可這等手筆,如果真是陣法牽引而來,而非自身道法,就是從天上往地上撒雪花錢耍了,所以龍門境修士的可能性更大,不知道金桂觀的道士是何種境界的練氣士,能否應對這場影響一地山水氣運的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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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嗓音不大,不過竺奉仙和胭脂齋老嫗都是江湖上的武道宗師,稍稍留意,就可以聽得真切,竺奉仙也不在乎自己“偷聽”,對老嫗笑道:“既然胭脂齋與金桂觀關係不俗,想必知曉觀主一身仙家術法的高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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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猶豫片刻,點頭道:“相傳觀主張果已經兩百歲高齡,正是那好似雲中蛟龍、呼風喚雨的龍門境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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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奉仙皺眉道:“最近沸沸揚揚的江湖說法,不是張果閉關數十年,此次順利出關,已經躋身傳說中的陸地神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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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苦笑道:“結成金丹的地仙,何等超然世外,還收徒作甚?一心修行,直指大道便是了,換成是竺老幫主,成了神仙客,還願意在爛泥塘裡撿錢?便是泥塘裡真有金子銀子,我們江湖人稀罕,還要彎腰往爛泥裡摸上一摸,山上的神仙會稀罕嗎?不過觀主張果擁有地仙之姿,千真萬確,竺老幫主不用懷疑,時間早晚而已,你孫女拜張果為師、在金桂觀修行,前途不會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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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奉仙點點頭,神色略為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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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境修士,身為七境武夫的竺奉仙會忌憚,但絕對不會如何畏懼,死在他手上的洞府境、觀海境修士,已有一手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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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個未來有望金丹地仙的龍門境道士,竺奉仙願意拿出足夠的敬意,已經有足夠資格擔任自己孫女的傳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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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澤幫每年定會拿出一筆孝敬銀子,遣人秘密送往這座青要山金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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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心中歎息,不是山上人不知山上事,竺奉仙和胭脂齋老嫗心目中的神仙,太過高蹈虛空、不沾泥濘了,金丹地仙又如何,不一樣需要兢兢業業積攢家底,修行一事,才是世間最大的銷金窩無底洞。隻不過絕大部分地仙,除了散淡慣了的山澤野修,擁有山頭洞府的大修士,無需自己操持庶務,自有門派中人打點關係,自己隻需潛心修道即可,如此說來,胭脂齋老嫗倒是勉強猜對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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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遠處雨幕中的深山中,驀然電閃雷鳴,大地震顫,風雨歪斜,又有獅子吼一般的響聲大震,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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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異象停歇,天地間又隻剩下這場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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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炷香後,石窟內隋右邊,朱斂,竺奉仙三人,幾乎同時抬頭望向石窟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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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奉仙神色如常,卻是心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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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輕仙師的扈從之中,竟有兩人擁有不弱於自己的敏銳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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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自己可是青鸞、慶山、雲霄三國的四大宗師之一,雖說三十年前那場與仙人爭鬥,壞了些武道根本,經過三十年療傷,依舊沒有恢複武學巔峰,淪為四大宗師墊底,可虎死不倒架,他竺奉仙遠遠算不得落魄,不過是從第二退到了第四把交椅而已,依舊是當之無愧的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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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接連三年的佛道盛事,引來了許多藏頭藏尾的修士不假,可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屈指可數,一些個所謂的小宗師,不過是些虛有其名的七境武夫,底子虛浮,真要分生死,經不起他們四人幾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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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這次山間偶遇,一下子就出現了這麼多?除了姿容絕美的負劍女子,和看似平易近人的佝僂老人,器宇軒昂的佩刀男子,與那位沉默寡言的精悍漢子,分明亦是點子極硬的江湖高手,這才是竺奉仙從頭到尾,對陳平安刮目相看的唯一理由。雲從龍風從虎,那年輕仙師若是蛇貓之輩,如何降服得住這幾位武學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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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漸漸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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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中,有多位年輕道士和小道童結伴而來,為首先行的金桂觀道士,麵如冠玉,笑容迷人,身後道人,除了自己撐傘外,還各自抱著一捧油紙傘,唯有最前邊的道士手無彆物,進入石窟後收起的油紙傘,儀態雍容,與世家貴公子的那種富貴氣不同,彆有韻味,他望向眾人,微笑道:“有妖人作祟,試圖以陰雨壞我金桂觀山水,大家不用慌張,我們觀主與兩位遠道而來的摯友,已經收起了神通,你們可以放心隨我登山,那夥妖人已經授首伏法,並無一人逃出法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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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齋老嫗悄悄看了眼少女“清城”,老嫗眼中滿是不可抑製的激動之色,先前老嫗看那雷聲大作,早就有些心存僥幸的猜測,心情激蕩不已,一旦當真,被師門寄予厚望的清城,此次拜師學藝,就再難有意外發生,此刻聽到了英俊道士證實了“觀主摯友出手相助”,老嫗一想到自家祖師奶奶珍藏那幅掛像上的神仙容貌,一時間百感交集,祖師奶奶當年臨終前,彌留之際,仍是讓年少的她與一位師姐,手持畫軸兩端,攤開畫卷,以便讓她最後看一眼畫像上的那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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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她們不辭辛苦護送“清城”上山修道,便是那位神仙男子命人捎信給的胭脂齋,百餘年間,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與胭脂齋言語一二,師門上下,人人欣喜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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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出世飄逸氣質的英俊道士,笑道:“這些把油紙傘,傘麵隻是尋常,可是傘柄,卻是我們觀內前輩,以靈氣桂枝製造而成,可以抵禦妖風煞雨,無論是過山林入湖澤,還是獨自夜行墳崗,手持我們道觀的桂枝傘,都不用擔心邪祟侵擾,遇見此傘,它們自會退散遠遁。觀主擔心諸位隊伍中,有那不曾習武的家眷婦孺,便專程讓我們下山送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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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出了十多把金桂觀特產的桂枝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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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唇紅齒白的小道童,早早見著了唯一的同齡人裴錢,一等到師叔發話送傘,立即快步跑向了黑炭小姑娘,道童送出手中桂枝傘,咧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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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可不稀罕這什麼金桂觀小破傘,不過陳平安就在旁邊,所以“師規家法”還是要講一講的,她便婉拒了小道童的油紙傘,然後老老實實與那個小家夥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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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童有些憂心,說不可小覷這場陰雨,最容易傷人陽氣了,身體孱弱之人,以及命數不硬之人,一下子就會落下病根,到時候吃藥都不管用,反正這傘是他們道觀借給你們的,不收銀子,乾嘛不要,拿著唄,桂枝傘柄,又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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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隻恨自己沒辦法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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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板一眼給裴錢解釋這場陰雨厲害之處的可愛小道童,陳平安笑了笑,揉了揉裴錢腦袋,要她收下油紙傘,然後望向那位英俊道士,“這位道長,聽聞貴觀此次開山收取弟子,不知我們這些恰逢其會的外鄉人,能否上山入觀旁觀盛舉,叨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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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英俊道士笑著點頭,“當然可以,登山之後,隻需要領取一本小冊子,注意上邊記載的一些道門禁忌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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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童立即轉頭對英俊道士喊道:“小師叔,冊子上邊的事項,我背得滾瓜爛熟了,不然就讓我給這位公子說上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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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道士微笑道:“若是公子願意聽你的聒噪,你就陪著公子一起登山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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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抱拳謝過一大一小兩位金桂觀道士,笑道:“謝過道長,有勞這位小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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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頭望向徐遠霞和張山峰,兩人輕輕點頭,示意登山入觀一事,並無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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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後,徐遠霞更是有些欣喜,金桂觀常年閉門謝客,使得外人無法領略其中風采,青鸞國山下有傳聞,白水寺的那場天女散花、桂子滿地,那些金桂來源,便是金桂觀後邊的那幾棵千年老桂樹,更有一位雲遊天地的仙人降下身形,蒞臨道觀,手指桂樹,金口玉言:“此月中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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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土牛先前就連石窟都沒有進入,畢竟是妖物出身,此次又遭逢變故,道觀修士未必不會疑心,一旦惹來金桂觀的疑神疑鬼,陳平安少不了要解釋許多,好在黃牛亦是深諳山上紛爭,在石窟遠處以心聲告知陳平安,它近期在山下潛地等待,除非地仙巡視,不太容易被發現行蹤,陳平安便要它小心些,一有情況,隻管往青要山上奔跑,他自會出麵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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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在青要山之巔,路途泥濘,登山不易,從山腳到道觀山門外,小路最寬處不過是三人並肩而行,不用奢望馬車通行,由此可見,金桂觀確實不太願意與山下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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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他們當初去往清境山的青虎宮,修築了足足三千級丹梯,比起帝王家的皇宮丹壁還要來得恢弘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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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觀不大,不過容納四五十位道人修行,那些攜帶晚輩登山的各路人士,早早請人在青要山的半山腰搭建茅屋,作為棲身之所,金桂觀對此並不阻止,有些心眼活絡、並且本身就是青鸞國勢力的江湖門派,眼見著金桂觀好說話,乾脆就在半山腰那邊雇傭了數十位青壯,破土開工,所建屋舍,規模不亞於市井鬨市的客棧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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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觀是一座不太常見的叢林廟,隻是按照那位英俊道長的閒聊言語所說,道觀財產又並非全然歸屬所在道統法裔那一脈,並且觀主收徒一事,到時候會獲得青鸞國朝廷頒發的金玉譜牒,隻要拜入觀主張果門下,而非簡單寄居在金桂觀修行的那類掛單道士,就算是入籍成為了一名譜牒仙師,恐怕這才是江湖豪門和權貴門戶,願意攜帶家中晚輩蜂擁而至的根本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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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那些道教大宮,才會配齊三都五主十八頭,金桂觀不過四五十人,自然沒有這麼多講究,除去觀主張果,不過三兩執事、庫頭在內五六頭而已,英俊道士許伯瑞,便是金桂觀的鼓頭,畢竟道觀再小,鐘鼓兩物仍是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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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天底下最大的子孫廟,毫無懸念,必然是中土神洲的龍虎山天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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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道觀的老神仙張果,收徒一事放在後天,竺奉仙的大澤幫,作為青鸞國最大的幾條地頭蛇之一,早就在半山腰處,重金打造了一座耗費白銀十餘萬兩的“避暑行宮”,在眾多建築當中極其矚目,看來竺奉仙對於孫女入選一事,從無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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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齋也雇人打造了一座彆致的彆院庭園,但是道士許伯瑞直截了當說道:“劉清城,竺梓陽,兩人可以隨貧道一起入觀,金桂觀已經收拾出兩間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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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許伯瑞對陳平安笑道:“道觀簡陋,待客不周,當下隻剩下兩間屋舍,公子如果願意單獨入住,現在就可以隨貧道上山,如果不願與朋友分開,又無彆處可住,貧道可以出麵,幫公子與一些相熟的青鸞國貴人打聲招呼,借住幾天,並無大礙,反而是結緣的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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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奉仙朗聲笑道:“許道長何須如此麻煩,讓公子一行人去我那邊住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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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齋老嫗倒是也想邀請陳平安一行人,隻可惜她們皆是女子,需要避嫌,實在不便開口,隻能眼睜睜看著這樁天大善緣,給大澤幫那些粗鄙武夫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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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停歇,陳平安詢問許伯瑞能否今天去看一看道觀桂樹,許伯瑞笑言自無不可,不過需要他領路,不許在道觀內隨意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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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陳平安就帶著裴錢、張山峰和徐遠霞,一起繼續登山,畫卷四人則跟隨“青鸞國老魔頭”竺奉仙去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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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童喜歡湊近乎在裴錢身邊,懷裡捧著一大把油紙傘。沒辦法,道觀就屬他年紀最小,其餘多是上了歲數的老古董了,一開口牙齒都不剩幾顆,要不然就是小師叔許伯瑞這樣嚴肅認真的道士,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能聊天的同齡人,小道童當然無比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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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則有些不耐煩,怎麼攤上這麼隻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山上的修道之人,難道不應該一個個好似瞎子啞巴聾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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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齋少女劉清城,竺奉仙孫女竺梓陽,離開了師門和長輩庇護後,前者有些畏縮,後者天不怕地不怕,一直在跟道士許伯瑞確定金桂觀一些傳聞的虛實真假,許伯瑞應該是個性情溫和的出世之人,一一作答,既無添油加醋,也無藏藏掖掖,讓竺梓陽連帶著對金桂觀都心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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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清城鼓起勇氣,對大澤幫圓臉少女輕聲問道:“你原來不叫‘晚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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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梓陽一拍額頭,“怎麼會有你這麼天真的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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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直接說那鵝蛋臉少女蠢笨,已經算是竺梓陽嘴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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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梓陽眼角餘光瞥見劉清城腰間的那把精致短刀,竹鞘銘文“蕞爾”,笑問道:“你這短刀挺好看,給我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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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清城搖頭,怯生生道:“這是我太上祖師奶奶的遺物,不能隨便交給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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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梓陽還要糾纏,劉伯瑞微笑道:“竺梓陽,不許強人所難。以後若是同門修行,一樣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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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梓陽對於這位觀主張果嫡傳弟子之一的英俊道士,觀感不錯,很快有可能會是自己在金桂觀的“師兄”,所以就放過了身邊這個性子軟綿綿的胭脂齋小婆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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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清城對道士報以感激眼神,後者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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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著兩位即將成為山上修行人的少女,便自然而然想起了彩衣國那次遭遇,一位係有鈴鐺的少女練氣士,曾經跟陳平安並肩作戰,一起降妖除魔,她雖然道行不高,卻沒有添倒忙,是個很有俠義心腸的姑娘,後來成了旁人豔羨的神誥宗子弟。還有柴房初見的那對苦難兄妹,如今兩個孩子,也該算是半個修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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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玄妙,在飲啄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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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道觀,竺梓陽和劉清城兩位幸運少女,被道士帶去下塌處,小道童則和師兄們去放置桂枝傘,這些物件,十分金貴,若是願意賣於山下人,聽許小師叔說一把可以賣出好幾千兩銀子的天價,不愧是祖宗桂樹上劈折下來的“月宮”桂枝,小道童遐想連篇,一根桂枝傘柄就這麼值錢,那六棵桂樹折價賣了,自家青要山還不得變成好大一座金山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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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伯瑞獨自領著陳平安一行人穿過並不大的寂靜道觀,去了後門,徑直而去,雨過天晴後,視野清明且開闊,已經可以看到那些古老滄桑的高大桂樹,枝葉茂盛,居中一棵尤為參天。每一棵老桂樹都有自己的名字,許伯瑞一一介紹過去,有哪位山上高人在哪棵樹下說了哪些妙語,許伯瑞一一道來,簡明扼要,又不失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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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樹之間有縱橫交錯的青石板路,樹蔭下有石桌石凳,那株祖宗桂花樹下的石桌,桌麵還被道觀刻畫成了棋盤,許伯瑞在此逗留片刻,以手指抹過桌麵棋盤,笑言這副棋盤,並非刀刻而成,而是一位遊曆至此的他鄉劍仙,口吐劍氣,以淩厲劍氣“丈量”而出,觀內道人曾經專門以量尺仔細比劃,發現橫豎間距,竟是沒有毫厘之差,故而那位劍仙,必然最少是金丹劍修,甚至有可能是一位寶瓶洲不出世的元嬰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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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許伯瑞神采飛揚,微笑道:“在很久之前,我們觀內有位前輩,非要刨根問底,萬裡迢迢,專程去了風雪廟、真武山,正陽山和風雷園四處,尋訪那位劍仙,拜見了好些著名劍修,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極有可能是風雷園那位寶瓶洲元嬰魁首的李摶景,李大劍仙。可惜那位前輩返回道觀後,再無心力重返風雷園,確認此事,在那之後的百年間,這就成了一樁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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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捧場道:“我曾經通過一艘渡船上的仙家畫卷,見識過風雷園李園主的出劍,是很厲害。可惜李園主在與正陽山了解宿怨後,據說已經兵解,就不知道風雷園還能否找回這位劍仙的轉世之人,以便重返山門修行,再續香火道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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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伯瑞驚訝道:“李大劍仙,已經兵解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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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金桂觀最近百年,確實有些不問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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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聽說是這樣的,不過真相如何,李大劍仙修為通天,我不敢妄下斷論,說不定就是在尋求打破玉璞境瓶頸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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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雷園劉灞橋,算是陳平安屈指可數的山上朋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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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灞橋有次為了仙子蘇稼,還專門禦劍追趕陳平安的渡船,雙方有過一次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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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關於李摶景兵解一事,陳平安知道是千真萬確,不過這等大事,作為劉灞橋的朋友,當然不好跟外人言之鑿鑿,將知曉此事內幕作為一筆炫耀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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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習慣了在細微處見人事的陳平安突然發現,當自己隨口說“玉璞境”後,許伯瑞的眼神出現了細微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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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這才醒悟,可不是所有練氣士,都知道上五境的稱呼,甚至一輩子都隻是在眼巴巴仰望著“地仙”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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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跟當年朱河篤定認為武道止境,就是那九境山巔境,再無往上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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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陳平安如今心境,已經不太在意這類無傷大雅的紕漏,行走江湖,跟純粹武夫結恩怨,或是登山賞景與練氣士打交道,真要處處隻收不放,收斂至極,反而未必是好事,一些個類似的泄露天機,說不定能夠省去諸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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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了金桂觀的這些仙種桂樹,道觀遊覽之行也就落下帷幕,許伯瑞再次將陳平安一行人送到山門外,鄭重邀請他們後天來此觀禮,他會幫忙安排座位。陳平安道謝之後下山去往山腰,行出百餘步,徐遠霞回望一眼遲遲沒有轉身進入道觀的道士,依舊在目送他們一行人離去,徐遠霞轉回頭,輕聲笑道:“這位許道長,是個有心人,以後在金桂觀肯定混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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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山上仙家府邸,怎麼都需要一位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的門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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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有些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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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是想起了自己師門,在外闖蕩數年,到底是有些想念師父酒糟鼻子和如雷鼾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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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遇見了陳平安和徐遠霞,恐怕這位尚未入譜牒的龍虎山外姓天師,早就黯然返回北俱蘆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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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澤幫所建豪宅大院,已經有位精明能乾的管事在大門口等候已久,微微側身彎腰,領著陳平安他們去往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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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平安一行人各自落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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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觀後邊比桂樹更深處的一處幽靜雅舍,許伯瑞畢恭畢敬站在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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簷下廊道極其寬闊素潔,台階下有三雙木屐靴子,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人,正是觀主張果,龍門境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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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位“仗義出手”、鎮壓不軌之徒的貴客,其實都與陳平安有過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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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梧青年薑韞,青鸞國大都督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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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三人圍坐一桌,正在各自吃著一碗素麵,春筍,山菇,加上春季山林生發的幾種野菜,油麵筋,以及文火熬製的麵湯,香味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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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伯瑞說過了自己對陳平安一行人的大略觀感後,觀主張果笑著讓這位弟子退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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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問道:“是巧合,還是給他們順藤摸瓜找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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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想了想,“巧合吧,如果不是許伯瑞麵子大,這幫人本該去堵我家的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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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轉頭望向薑韞,“看你之前神色變化,難不成認識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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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韞點頭道:“是驪珠洞天當地人,第一次見麵,還是個普通百姓,這些年過後,翻天覆地,差點沒認出來,人是不錯的,不過我估計此人牽扯到不少事情,之前在蜂尾渡遇見了,我就沒敢跟他多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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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笑道:“既然是驪珠洞天土生土長人氏,怎麼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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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韞對此沒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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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些拎著金精銅錢登門找機緣的外人,其實仍是比不上某位坐等福緣掉在腦袋上的當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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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算是外人當中比較幸運的一個,能夠帶走那根鎖龍索煉化為本命物,這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以師父的修為,仍是倍感震驚,十分欣喜,笑言自己說不定是奪了雲林薑氏的不少氣運,才能有此大造化。當時垂掛在那口洞天水井的鐵鏈,被他一眼相中,得手後,師父特地找朋友幫忙鑒定,得出結論,最少是仙人境大修士的珍貴遺物,在解開所有秘術禁製之前,就已是一件貨真價實的半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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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這種鎖龍索的最高品秩,叫斬龍索,威勢比起能夠禁錮抓捕遠古地仙蛟龍的龍王簍,還要誇張,大修士隻要將其丟出,便可輕鬆捆住蛟龍,隨手一抖,就能夠直接將蛟龍當場剝皮抽筋,隻留下一條脊柱和一顆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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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驪珠洞天最大的機緣,還不在這些“死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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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五隻小東西,就不是誰刨地三尺能夠找見的了,隻能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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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韞就連它們的一麵都沒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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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張果放下筷子,拍了拍肚子,“辟穀多年,為了款待你們這兩位頭等貴客,破例一次,感覺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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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眯眼笑問道:“韋大都督,這次金桂觀花費這麼大氣力,又是開門收徒弟,又是故意泄露我家祖宗桂樹,能夠煉化半仙兵的秘密,好讓不軌之徒混雜其中,這才關門打狗,幫你們青鸞國打殺了十數位外來修士。唐氏皇帝就沒點表示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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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笑道:“表示?有啊,我這不是坐這兒吃了碗素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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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伸手指了指韋諒,“道觀祖師爺當年說得沒錯,鐵公雞!怪不得要傳下話來,要金桂觀少跟你這座都督府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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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還剩下半碗素麵,就已經放下筷子,結果被魁梧青年將碗拿過去,韋諒對此視而不見,對觀主張果說道:“你就知足吧,金桂觀建造之初,沒什麼香火,是誰請動李摶景來你們這兒吃素麵的?還有這次,雲林薑氏的薑大公子,你張果自己請的來?一碗破素麵,就算你端到人家眼前,薑韞樂意拿起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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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韞埋頭吃麵,不太給韋諒麵子,“一雙筷子就夠,素麵多來幾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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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哈哈大笑,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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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雲林薑氏子弟,一個比一個眼高於頂,這位名叫薑韞的年輕修士,不太一樣,既然與韋諒結伴而行,而且關係莫逆,應該不是薑氏旁支小族出身,這就有點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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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猶豫了一下,說道:“張果,那個胭脂齋的小丫頭,以後麻煩你多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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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笑容玩味,“小丫頭腰間所彆裁紙刀‘蕞爾’,應該是你當年贈送給胭脂齋某個女子祖師的物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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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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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沒有得寸進尺,這些紅塵情仇,其實每位中五境修士多少都會有,回頭再看,就隻是過眼雲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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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修士念舊不念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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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的山下恩仇,當其中一方成為仙家後,情況就會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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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記仇,恩怨百年猶新,經常會有一些地方上的豪門家族,莫名其妙就飛來橫禍,一場無妄之災,往往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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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念情,那麼某位山下人的十幾代後世子孫,說不定一直能夠悄然享受祖蔭恩澤,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知為何,為何次次劫難都能逃過,冥冥之中,仿佛總有一隻大手在為他們遮風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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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說道:“其中資質最好的,是大澤幫那個小閨女,竺奉仙的孫女,如今已是三境練氣士,她應該是唯一一個地仙資質,其餘七十餘人,最高成就不過是胭脂齋小姑娘的洞府境,撐死了有望觀海境,那麼除去竺梓陽和劉清城,其餘七人當中,躋身中五境的,我看一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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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和薑韞異口同聲道:“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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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眼睛一亮,“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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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笑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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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韞抬起頭,同樣沒有給出答案,而是轉移話題,問道:“那頭地牛之屬的妖物,不管管?你不是很早就想著將它收入麾下嗎,好讓它擔任你們青鸞國北嶽神祇的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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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搖頭道:“算了,機緣一事,隻能順勢而為,強扭的瓜不甜,其實北嶽神祇早就與我說過,這頭黃牛,看似溫順無害,實則性烈,龍門境的妖物,誰樂意拘束在一座山頭,一輩子給一位山嶽神祇騎在身上,入了神道,這可是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場。一旦激發了它的凶性,估計對於北嶽山水,是禍不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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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嘖嘖道:“若是此妖能夠坐鎮貧道的青要山,倒是一樁互利互惠的好事,大不了雙方平起平坐嘛,金桂觀對它以護山供奉視之,韋大都督,你覺得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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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仍是搖了搖頭,眼神深沉,微笑提醒道:“那個陳平安,你最好彆去招惹,此人離開驪珠洞天後,他極有可能成為了某位法家高人門下弟子,你應該清楚我們法家弟子的行事風格。山上山下,一視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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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一臉無奈道:“知道了,山上的四大難纏鬼嘛,狗屁劍修,墨家賒刀人,師刀房道士,最後一個就是你們最不講理的法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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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笑道:“我們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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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果有些心虛,突然笑道:“那你韋大都督怎麼不跟那頭黃牛妖物講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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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諒淡然道:“世間法理,以人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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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屋內,裴錢在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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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峰在隔壁自己屋內勤勉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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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北俱蘆洲的年輕道士,自稱資質平平,當年師父不過是憐憫他無處可去,才捏著鼻子收了他做關門弟子,而且之後的修行之路,也證明了他師父的眼光不差,張山峰確實進展緩慢,如今尚未成功躋身中五境。隻是張山峰心性堅韌,從未氣餒而已,偶爾的失落,不過是對於自己降妖除魔的本事不濟,在這件事上,態度與陳平安如出一轍,無非是路在腳下自己走,隻要不與人比較,就談不上天賦好壞了,反而能夠走得堅定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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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氣士的所謂天賦根骨,極有講究,玄機都在“先天”二字上,各自開辟洞府有大小之分,決定了容納靈氣的多寡。除此之外,汲取速度也有快慢之彆,在這快慢之上,還有提煉靈氣精粹程度的差異,是可憐兮兮的溪澗潺潺,還是令人驚豔的江河滾滾。在這之後,才有資格去講究丹室的氣象高低,以及未來元嬰的品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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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如今經常練習那個姿勢彆扭的天地樁,以手指撐地,不過練拳這麼久,陳平安也琢磨出一些門道來,例如撼山拳三樁同練,以天地樁姿勢走六步走樁,再單手掐劍爐訣,在此期間,運轉劍氣十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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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有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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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也需要付出一些代價,陳平安經常在四下無人的山林小徑,“走著走著”就誤入歧途,離開眾人行走的那條道路,摔入溪澗或是跌落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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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還是裴錢想出一個笨法子,將行山杖頂端綁縛繩子,再係在陳平安腰間的養劍葫上,裴錢走在前頭,帶著陳平安,當然她如今也需要練習六步走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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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如此前後而行,名副其實的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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