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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竹籃打水撈明月(1 / 2)

(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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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覺到了陳平安的異樣,朱斂和石柔對視一眼,朱斂笑嗬嗬道:“你先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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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柔強忍心中不適,這老匹夫老色胚的眼神,估計再過一百年還是這麼令人作嘔,低聲道:“我是陰物,先天被京城重地克製,公子視野所及處,出現了讓我更加心神不安的東西。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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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點頭道:“方才少爺心生感應,轉頭望去,石柔姑娘你隨之舉目遠眺的模樣,眼神恍惚,很是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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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柔惱火道:“連裴錢都知道以誠待人,你這老不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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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有些委屈,“石柔姐姐,什麼叫‘連’,我讀書寫字很用心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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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柔隻得報以歉意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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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大手一揮,又開始胡亂拚湊書上看來的大道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世間無不可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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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心知不妙,果然很快咿咿呀呀踮起腳尖,被陳平安拽著耳朵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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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教訓道:“書上那些來之不易的聖賢道理,你現在一知半解都算不上,就敢拿來瞎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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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立即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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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那邊火辣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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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風雨洗禮後,她現在已經大致曉得師父生氣的輕重了,敲板栗,哪怕重些,那就還好,師父其實不算太生氣,若是扯耳朵,那就意味著師父是真生氣,如果拽得重,那可了不得,生氣不輕。但是吃板栗拽耳朵,都比不上陳平安生了氣,卻悶著,什麼都不做,不打不罵,裴錢最怕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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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找了一間鬨市客棧,在京城最為繁華的昌樂坊,多書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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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如今青鸞國京城各地的客棧房間,都太緊俏,隻剩下兩間散開的屋子,價格明擺著是宰人,櫃台那邊的年輕夥計,一臉愛住不住、不住滾蛋的表情,陳平安還是掏錢住下,當然需要先給夥計看過了通關文牒,需要記錄在冊,事後京城官府衙門會查詢,當陳平安拿出崔東山事先準備好的幾份戶籍關牒,夥計確認無誤後,立即更換了一副嘴臉,抄錄完畢,畢恭畢敬雙手奉還,夥計殷勤無比,還給陳平安賠不是,說如今客棧實在是騰不出多餘屋子,但隻要一有客人離店,他肯定立馬通知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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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著說好,很快就一位妙齡少女給夥計喊出,帶著陳平安一行人去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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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立即去找到客棧掌櫃,說店裡來了一撥南下遊曆的大驪王朝京城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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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是個幾乎瞧不見眼睛的臃腫胖子,身穿富家翁常見的錦衣,正在一棟雅靜偏屋悠哉品茶,聽完店裡夥計的言語後,見後者一副洗耳恭聽的憨傻德行,立即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過去,罵道:“愣這兒乾啥,還要老子給你端杯茶解解渴?既然是大驪京城那邊來的大爺,還不趕緊去伺候著!他娘的,人家大驪鐵騎都快打到朱熒王朝了,萬一真是位大驪官宦門戶裡的貴公子……算了,還是老子自己去,你小子做事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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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夥計邀功不成,反而挨了一腳踹,便有些腹誹,結果又挨了掌櫃重重一巴掌,“老子用屁股想,都知道你起先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臉,要不是喊我一聲姐夫的份上,早讓你去街上撿狗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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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著一層關係才在客棧當夥計的年輕人,回櫃台那邊才敢罵罵咧咧,自己那位如花似玉的姐姐,給這麼頭肥豬當小妾,真是……挺有福氣的事兒。衣食無憂,穿金戴銀,每次回娘家那條破爛巷子,都跟宮裡頭的娘娘似的,很風光,連帶著他這個弟弟都臉麵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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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親自出馬,硬是給陳平安再騰出一間屋子,於是裴錢跟石柔住一間,後者本就適合夜間修行,無需睡眠,床鋪便讓裴錢獨占,陳平安擔心裴錢忌諱石柔的陰物身份與杜懋皮囊,便先問了裴錢,裴錢倒是不介意。石柔當然更不介意,若是與朱斂共處一室,那才是讓她毛骨悚然的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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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細事多如毛,陳平安早早習慣了多上些心。他上心,身邊人就可以少做許多瑣碎事,多做正經事,從大隋求學護送李寶瓶他們,就是這麼個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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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間屋子隔得有些遠,裴錢就先待在陳平安這邊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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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練習天地樁,朱斂閒來無事,就站在牆角那邊保持一個猿猴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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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已是遠遊境武夫的朱斂也好,尚未躋身六境的陳平安也罷,早早知道,功夫更在日常的點點滴滴,行走時的拳架,登山蹚水各有不同的門道,坐時呼吸,就連睡覺,朱斂和陳平安都有各自溫養拳意的路數。至於裴錢,畢竟年歲尚小,還沒有走到這一層境界,不過陳平安和朱斂不得不承認,世間某些家夥的確有那種出類拔萃的習武天賦,連出了名講究腳踏實地、沒有捷徑可走的武道一途,都給裴錢走出了作弊的意思,例如陳平安教給裴錢的劍氣十八停,進展之快,陳平安在老龍城灰塵藥鋪就已經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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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平安收起天地樁的時候,朱斂躍躍欲試,陳平安心中了然,就讓已經抄完書的裴錢,用行山杖在地上畫個圈,與朱斂在圈內切磋,出圈則輸。當年在彩衣國大街上,陳平安和馬苦玄的“久彆重逢”,就用這個分出了暗藏玄機的所謂勝負,若非陳平安知道馬苦玄的真武山護道人在暗中冷眼旁觀,恐怕泥瓶巷和杏花巷的兩個同齡人,就要直接分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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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那個父母很早就坐擁一座龍窯的馬苦玄,陳平安不會客氣,新仇舊怨,總有梳理出脈絡真相、再來秋後算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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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畫完一個大圓後,有些憂愁,崔東山傳授給她的這門仙家術法,她如何都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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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與朱斂站在圓圈內,方丈之地,沉悶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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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自然壓了武道境界,跟鄭大風當初喂拳他們畫卷四人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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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後,陳平安給朱斂一拳打得向後仰去,兩腳紮根在圈內,又給朱斂一肘敲在胸口,身體轟然墜地而去,陳平安雙掌拍向地麵,在後背距離地麵隻有一尺高度時,身體旋轉,大袖搖晃,好似陀螺,雙腳沿著剛好圓圈邊界線,繞向朱斂一側,結果被朱斂一腳踹中胸口,砰然撞向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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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雙手掌心先於後背貼在牆麵,卸去所有勁道,不然以朱斂那一腳的力道,就不隻是撞破一堵牆壁的事情了,最終飄然落地,笑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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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笑問道:“少爺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招式,是藕花福地那場甲子收官戰,偷學來的?比如當年拿走我那頂道冠的丁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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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丁嬰武學駁雜,我學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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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落座後,朱斂給陳平安倒了一杯茶,緩緩道:“丁嬰是我見過天賦最好的習武之人,而且心思縝密,很早就展露出梟雄風采,南苑國那場廝殺,我知道自己是不成事了,積攢了一輩子的拳意,死活就是春雷不炸響,當時我雖然已經身受重傷,丁嬰辛苦隱忍到最後才露頭,可其實那會兒我如果真想殺他,還不是擰斷雞崽兒脖子的事情,便乾脆放了他一條命,還將那頂謫仙人遺物的道冠,送與他丁嬰,不曾想之後六十年,這個年輕人非但沒有讓我失望,野心甚至比我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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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難怪丁嬰對於這場武道發跡之戰,諱莫如深,從來不對人提起。應該是既不好意思吹牛,也不願自曝其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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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氣呼呼道:“你是不知道,那個老頭兒害我師父吃了多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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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笑眯眯道:“早知道這樣,當年我就該一拳打死丁嬰得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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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吃一塹長一智,先看了看陳平安,再瞅瞅朱斂一臉挖坑讓她跳進去然後他來填土的欠揍模樣,裴錢立即搖頭道:“不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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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見師父沒有賞賜板栗的跡象,就知道自己答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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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將桌上筆墨紙小心翼翼放入陳平安的竹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突然站起身,在陳平安耳邊小聲道:“師父,不知道怎麼回事,如今我再翻書看吧,乍一看,好像書上的字,漂亮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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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當真,笑問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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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小心提防著朱斂偷聽,繼續壓低嗓音道:“以前那些小墨塊兒,像我嘛,黑乎乎的,這會兒瞧著,可不一樣了,像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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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開始掰手指頭,“教我劍術刀法的黃庭,狐媚子姚近之,脾氣不太好的範峻茂,桂姨身邊的金粟。師父,事先說好,是老魏說近之姐姐狐媚狐媚的,是那種禍國殃民的大美人兒,可不是我講的哦,我連狐媚是啥意思都不曉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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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大笑拆台道:“你可拉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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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趕緊跑過去,想要一把捂住朱斂那張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婦人碎嘴,朱斂哪裡會讓她得逞,左搖右擺,裴錢張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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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著一老一小的打鬨,提醒道:“我們在京城買完了感興趣的東西,再逛過一些名勝古跡,最多再待兩天就去青鸞國東邊的那座仙家渡口,直接去大隋山崖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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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一邊躲避裴錢,一邊笑著點頭,“老奴當然無需少爺擔心,就怕這丫頭無法無天,跟脫韁野馬似的,到時候就像那輛一鼓作氣衝入蘆葦蕩的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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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怒道:“朱斂,你總這麼烏鴉嘴,我真對你不客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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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正要逗弄幾句黑炭丫頭,不曾想陳平安說道:“是彆烏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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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立即點頭道:“少爺教訓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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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坐著,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指著朱斂,總算逮住機會報了一箭之仇,哈哈大笑道:“還好意思說我見風使舵,老廚子,你可拉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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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一本正經道:“你那叫牆頭草,我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英俊的俊,俊俏的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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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眨了眨眼睛,好奇問道:“師父說你在咱們藕花福地,曾經是一位俊美無雙的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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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朱斂滔滔不絕說一說當年的豐功偉績,裴錢已經雙手捧腹,腦袋撞在桌上,“你可拉倒吧,笑死我了,哎呦喂,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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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看到陳平安也在忍著笑,便有些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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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道之辯即將落下帷幕之時,青鸞國京郊一處避暑彆宮,唐氏皇帝悄然親臨,有貴客大駕光臨,唐黎雖是人間君主,仍是不好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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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來者是雲林薑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既是一位定海神針一般的上五境老神仙,還是負責為整個雲林薑氏子弟傳授學問的大先生,名為薑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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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有嫁入老龍城苻家後、頭回返家省親的薑氏嫡女,以及一位隨她一起離開薑氏的教習嬤嬤,傳聞是位殺力可怕的元嬰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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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黎身邊則有兩人跟隨,一位能夠讓他安心放權的皇室老人,唐重,按照輩分,其實算是皇帝唐黎的叔叔,跟老侍郎柳敬亭曾經在私底下書信往來頗多,吵架,那些書信,唐黎其實都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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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一位鷹鉤鼻老者,青鸞國所有譜牒仙師中頭一號,周靈芝,很多人都已經忘記這位老仙師的山澤野修出身,但是輔佐唐氏皇帝已經三代之久,雖說名聲不太好,隻是唐黎生長於帝王家,視野所及是那江山一統、國祚萬年,哪裡會計較這些不痛不癢的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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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了那位雲林薑氏的老神仙,唐黎這位青鸞國君主,再對自家地盤的山上仙師沒好臉色,也要執晚輩禮恭敬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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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設席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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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刻意不分出主賓,更沒有什麼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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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沒有印象中的那種端架子,言談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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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黎讓禮部官員為薑袤送上一大摞檔案,和一些以仙家拓碑手法記錄的畫卷,是個相貌周正、口齒伶俐的禮部年輕官員,在薑袤隨手翻閱檔案和瀏覽畫卷之時,這位禮部員外郎就為薑氏老神仙彙報佛道之辯的過程,詳略得當,隻在精彩處,驚心動魄處,細說,而且說得乾脆利落,而且麵對一位傳說中的上五境修士,不卑不亢,偶有問答,應對得體,很給皇帝陛下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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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唐黎很滿意,側過身,望向叔叔唐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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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輕聲介紹道:“禮部儀製清吏司宋山溪,青鬆郡宋氏子弟,秋魁二年的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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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黎道:“下次京考,可以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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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重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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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黎突然問道:“韋都督怎麼今天不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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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重解釋道:“韋都督與一位名為薑韞的薑氏子弟關係好,薑韞與姐姐重逢於此,就拉上了韋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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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義上的青鸞國仙師第一人,老者周靈芝在一旁聽到皇帝陛下以“韋都督”稱呼韋諒後,眼皮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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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洲東南版圖一帶,世人隻知青鸞國中部有個世襲的韋家大都督,世代獨苗,偏偏香火傳承得有驚無險,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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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國唐氏太祖開國以來,皇帝陛下都換了那麼多個,可其實韋大都督始終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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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深藏不露且與唐氏淵源極其深厚的韋諒,就是周靈芝在青鸞國最忌憚之人,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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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璞境修士薑袤在看完聽完之後,笑問道:“聽說獅子園柳清山,臨時被加入考驗後,表現得極為出彩,除了文字記載,可有畫卷能夠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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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重搖頭道:“回稟薑老,有人提醒我們最好不要擅自進入獅子園,便是我們周供奉,也隻能在獅子園外的山巔遠觀。但是通過裡邊諜子的見聞,加上周供奉點到即止的掌觀山河,柳敬亭二子柳清山,確實屬於靠自己過關,並無外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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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袤微笑道:“不就是那個大驪國師崔瀺嘛,你們有什麼好避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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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重笑道:“正是崔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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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唐黎心中卻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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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國迫於一洲大勢,不得不與崔瀺和大驪謀劃這些,他這個皇帝陛下心知肚明,麵對那頭繡虎,自己已經落了下風許多,當下薑袤如此雲淡風輕直呼崔瀺姓名,可不就是擺明了他薑袤和背後的雲林薑氏,沒把大驪和崔瀺放在眼中,那麼對於青鸞國,這會兒麵子上客客氣氣,薑氏的骨子裡又是何等瞧不起他們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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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黎雖然心中不悅,臉上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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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難聽的,薑袤真要往他臉上吐口濃痰,他這個青鸞國皇帝也得笑臉受著,說不定還要來一句老神仙口渴不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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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袤沒有繼續讓唐黎難堪,抽出幾幅畫卷,畫卷上邊,就兩處場所兩個人,京城以南,以泉水清冽著稱於世的白水寺,京城之中,名聲不顯的白雲觀,一位年紀輕輕的白衣僧人,一位中年觀主道人,薑袤點頭道:“就目前情形來看,佛家勝在台麵上,道門贏在幕後,你們青鸞國儒家門生推出來的獅子園柳清山,表現不俗,說不定還有機會,但是如果沒有更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拿出來,至多爭一個第二,夠嗎?無論是道門還是佛家,成為青鸞國的國教,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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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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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林薑氏作為寶瓶洲最古老的豪閥,曾經在中土神洲那都是第一流的大族大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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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氏作為儒家“立教”之前就作為掌禮之一的存在,這場出現在寶瓶洲曆史上的首次三教之爭,雲林薑氏會偏向誰,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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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若是青鸞國隻是礙於薑袤和薑氏的顏麵,將本就不在佛道爭辯之列的儒家,硬生生拔高為唐氏國教,到時候明眼人,就都會知道是薑氏出手,薑氏怎會容忍這種被人詬病的“白玉微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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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這就是薑袤最難伺候的地方,結果得有,過程還得讓所有旁觀者挑不出毛病,不可以半句閒言碎語,往雲林薑氏身上招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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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寶瓶洲中部各國士子南徙、衣冠齊聚青鸞國,對於這場沒有讀書人參與其中的佛道之辯,本就十分不滿,這些外鄉豪閥,呼聲很高,還有不少脾氣不太好的倨傲世族,叫囂著若是不管佛道誰成為國教,就要搬出青鸞國,其實青鸞國位居廟堂最中樞的那撥人物,以及真正的道門神仙和佛家高僧,也清楚,兩教之爭,是在爭第二,爭一個不去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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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慶山國皇帝,之所以願意帶著那幾位驚世駭俗的愛妃,來青鸞國京城看熱鬨,其實就是想要看看唐氏皇帝到底怎麼個不要臉,是如何討好雲林薑氏和那撥浩浩蕩蕩的南渡衣冠,到最後又會不會淪為半洲的笑柄,以至於儒釋道三方都不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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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唐黎有些笑意,伸出一根手指摩挲著身前茶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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