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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人心關隘環環扣(2 / 2)

劉誌茂笑眯眯道:“陳先生真舍得這條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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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拿起養劍葫喝了一口酒,指了指炭雪,“我給了她很多次機會,哪怕隻要抓住一次,她都不會是這個下場,怨誰?怨我不夠菩薩心腸?退一萬步說,可我也不是菩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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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輕輕點頭,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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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眼前年輕人沒有這份手腕和心智,也不配自己坐下來,厚著臉皮討要一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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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第一次來此,為何劉誌茂沒有立即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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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麵是不死心,希望粒粟島譚元儀可以在劉老成那邊談攏,那麼劉誌茂就根本無需繼續搭理陳平安,井水不犯河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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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陳平安可以想明白許多事情,紅酥,春庭府婦人的隱蔽禁製,諸如此類,並不會真正讓劉誌茂感到“安心”,為何讀書人既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結果又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會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還不是如何想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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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陳平如何安處置那條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畜生,就是一道無形的門檻,跨得過去,做得好,乾脆利落,漂漂亮亮,劉誌茂才敢真正跟陳平安打交道,做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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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殺殺,必須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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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打殺,更是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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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泥鰍和顧璨的所作所為,甚至是呂采桑、元袁這些所謂的年輕天之驕子,在劉誌茂眼中,那就是小家夥玩過家家,說話的嗓門大一點,摔碎的瓷器瓦罐多一點,就真以為老天爺第一我第二了。但是劉誌茂非但不會覺得這樣不好,反而這樣才是最好的,太癡迷於所謂拳頭硬不硬的小傻子越多,連隻憑喜怒、動輒殺人的那雙稚嫩拳頭之上,到底靠了多少島嶼、師門老祖宗的威勢,都拎不清楚,值得劉誌茂去擔心嗎?他劉誌茂自己屁股底下的那張椅子,隻會坐得更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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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來了個更加老江湖的劉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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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生劉誌茂,何有劉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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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不在我,劉誌茂隻能如此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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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之所以在眼前這個年輕人晚輩這邊,如此低三下氣,何嘗不是大勢所迫?不是那塊玉牌,不是大驪鐵騎,不是寶瓶洲中部的風雲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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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陳平安與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無比清楚這些,並且一言一行,都像是在恪守某種讓劉誌茂都感到極其古怪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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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當這種一句句話、一件件小事不斷聚攏而成的規矩,逐漸水落石出後,劉誌茂就願意去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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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突然氣笑道:“前有劉老祖,後有陳先生,看來我是真不合適待在書簡湖了,搬家搬家,樹挪死人挪活,陳先生若是真能給我討要一塊太平無事牌,我必有重禮相贈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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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以為意,這些話,未必是假話,但是言者如何想,並不重要,關鍵是聽者不能太當真,世事無常,今天人的真心,經不起明天事的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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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本性醇善的曾掖都會走岔路,誤以為他陳平安是個好人,少年就可以安心依附,然後開始無比憧憬以後的美好,護道人,師徒,中五境修士,大道可期,到時候一定要再次登上茅月島,再見一見師父和那個心腸歹毒的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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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曾掖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這一點點心性變化,竟是讓隔壁那位賬房先生,在麵對劉老成都心如止水的“大修士”,在那一刻,陳平安有過一刹那的心中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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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原本確實可以走上坡路的人生,差一點就要重新走下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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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甚至可以清楚預測到,如果真是如此,將來幡然醒悟的某一天,曾掖會怨天尤人,而且極其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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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不知道,曾掖連自己人生已經再無選擇的處境中,連自己必須要麵對的陳平安這一關隘,都過不去,那麼哪怕有了其餘機會,換成其餘關隘要過,就真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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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運氣,靠命嗎?靠大人物無緣無故的青眼相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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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從不認為自己的為人處世,就一定是最適合曾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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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幾乎人人都會有這樣困境,叫做“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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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更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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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小鎮,楊家鋪子的草藥,就是陳平安唯一的選擇。最後,娘親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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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煙嫋嫋的泥瓶巷中,就隻有一位婦人願意打開了院門。曾是陳平安苦難人生當中,最好的選擇,如今又變成了一個最壞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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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撼山拳譜,也是草鞋少年當時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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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直到今天,陳平安都覺得那就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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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往往如此,很多時候根本沒有什麼岔路去選對錯、分好壞,老天爺就是要按著腦袋讓你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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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當下能做的,不過就是怎麼行走腳下那條唯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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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走過去了,才有岔路可走的機會,才有從羊腸小道和獨木橋變成陽關大道的下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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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曾掖這條線的時候,看到少年的心性起伏後,陳平安又一次感到無奈,甚至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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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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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正難處不在改,而是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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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是如此,性情在尺子另一個極端上的曾掖,同樣會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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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例外,是曾掖如今還很稚弱,修為和心性都是如此,所以才有逐漸完善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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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會與曾掖講自己的道理,而是教他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的根本認知,隻要知道得越多,就像手中撐著一把桐葉傘、油紙傘,對待風風雨雨,可以躲避更多,若是隻與少年講道理,而毫不知曉世道的複雜,無非是給曾掖編織了一個籮筐、背簍,讓他背著,然後陳平安是在不斷強行往裡邊塞東西,非但不會讓曾掖走得更加順暢,而是在負重前行,隻會越來越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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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講不講,都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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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問,裝進了籮筐、背簍,一樣未必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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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文字是有力量的,文字彙聚而成的學問,則是有重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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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就像當年楊老頭在陳平安腿上畫就的八兩真氣符,既會讓陳平安行走沉重,但是一樣可以砥礪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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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陳平安在曾掖這第五條線出現後,才開始琢磨出來的自家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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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不是完全不懂,而是陳平安還不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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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太快,少年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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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道理最怕半桶水,一走路,還要晃來晃去,提水桶的人,自然無比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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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突然笑著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言語,“陳先生,莫不是在‘觀道’與‘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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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喝了口酒,像是在開玩笑:“原來真君真是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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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鄭重其事地放下酒碗,抱拳以對,“你我大道不同,曾經更是互為仇寇,可是就憑陳先生能夠以下五境修為,行地仙之事,就值得我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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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打趣道:“如果真君的人生軌跡,能夠與我說上一說,幫我觀道更多,我也會感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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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連忙擺手,“知己不分敵人朋友,如今我們雙方至多不是敵人,最少暫時不會是,以後再有衝突過招,無非是各憑本事。既然不是朋友,我為何要幫助陳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陳先生如今在咱們青峽島密庫那邊,可是欠了不少神仙錢了。如果陳先生願意以玉牌相贈,或是哪怕隻是借我百年,我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坦誠相待,問什麼,我說什麼,就算陳先生不問,我也會竹筒倒豆子,該說不該說,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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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玉牌的原主人,正是亞聖一脈的中土文廟七十二賢之一,更是坐鎮寶瓶洲版圖上空的大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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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當然知道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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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忌憚,又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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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他可以不可以接手,其實很簡單,就看陳平安敢不敢送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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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劉誌茂並不真正了解儒家上邊的真正規矩,陳平安反而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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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這個你就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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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本就不抱希望,自然不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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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問道:“我如果手持玉牌,毫無節製地汲取書簡湖靈氣水運,直接涸澤而漁,儘收入我一人囊中,真君你,他劉老成,幕後的大驪宋氏,會阻攔嗎?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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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臉色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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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微笑道:“放心,這合情合理,但是不合禮。所以即便你們不敢攔,我也不敢做。當然,如果萬不得已,我會試試看,看看能否一步就跨入地仙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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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再次抱拳,“懇請陳先生莫要兩敗俱傷,對書簡湖釜底抽薪,也讓自己徹底失去這塊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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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我在後,書簡湖在前,先後順序不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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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站起身,“走,有請真君陪我去趟春庭府,一起吃頓我們家鄉那邊的冬至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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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跟著起身,瞥了眼無比淒慘的那條小泥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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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半仙兵,兩把本命飛劍,三張斬鎖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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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咱們書簡湖的極好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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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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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也不看她,“去的路上,勞煩真君與我說說看蛟龍遺蛻的剝取之法,回來之後,我再聽聽她的遺言,萬一,她的道理能夠說服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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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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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開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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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春庭府那邊,顧璨臉色慘白,婦人更是難掩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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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隻說了一句話,“炭雪在我那邊,想要與我講一講她的道理,就不來吃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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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餃子吃完,陳平安放下筷子,說飽了,與婦人道了一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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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便也放下筷子,並肩而立,聯袂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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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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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誌茂先返回橫波府,再悄然返回春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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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則獨自返回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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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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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仙的劍尖還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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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打開門,進了屋子,炭雪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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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關上門後,“這就是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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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再理睬她,在書案和桌上點燃兩盞燈火,從竹箱搬出那座“下獄”閻王殿,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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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做著這大半個月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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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一直被釘死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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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後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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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疲力儘的陳平安喝酒提神後,收起了那座木質閣樓放回竹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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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炭籠,他走到窗口,望向窗外的書簡湖,大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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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望著一座島嶼上大雪滿山的冷寂景色,輕聲道:“四頁賬本,三十二位,竟然沒有一位陰物鬼魅敢開口,要我殺你報仇。所以我覺得你該死了,打算改變主意,準備不與大驪國師做買賣。春庭府那邊,等我吃完了一大碗餃子,也沒人幫你求情。就像你說的,先前我金色文膽自行崩碎,顧璨是不敢問,今夜是一樣的,還是不敢。這會兒,劉誌茂應該在春庭府,幫顧璨娘親祛除了禁製,多半會被她視為頭等好心腸的大恩人了。至於我呢,大概從今夜起,就是春庭府忘恩負義的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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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單手持炭籠,走到她身邊,伸手握住劍仙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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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淚水,道心幾近崩潰,反複呢喃道:“陳平安,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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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搖頭,“你隻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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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夜中,又有客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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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穿墨青色蟒袍的少年,飛奔而來,他跪在門外雪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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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持劍橫掃,將她一分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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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外的劍仙金色劍尖,橫移出一段距離後,依舊沒有被持劍之人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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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屋門被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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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站在門口,“顧璨,我還以為你會說,隻要炭雪死了,你也要自儘在我眼前的。我開門之前,還在想,這到底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你娘親教給你的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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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抬起頭,無聲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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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離開家鄉在書簡湖這些年,第一次哭得重新像泥瓶巷當年那個小鼻涕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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