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卷終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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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時分，雖是日短之至，人影長之至，實則卻是天地陽氣升之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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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洲的各國皇帝君主，都會在這一日祭山嶽，即便無法親至，也會讓禮部高官去往山嶽神廟燒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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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龍泉郡差不多，梅釉國這邊一樣有過小年的習俗，雖是貧寒人家，按照各地鄉俗，亦要準備餃子、羊肉湯或是糯米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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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三騎啃著市井買來的糯米團，從梅釉國最南部的旌州返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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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處邊境關隘，陳平安停馬不前，讓曾掖和馬篤宜先行過關，陳平安獨自驅馬轉向一座丘壟，登頂之後，剛好有一位老修士緩緩走向坡頂，陳平安翻身下馬，老修士以略顯生疏的寶瓶洲雅言笑道“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是我對你很熟悉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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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微笑道“辛苦前輩一路護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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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嬰老修士不理會言語之中的譏諷之意，任誰被一路盯梢，都不會感到舒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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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修士笑道“我曾是桐葉宗的修行之人，所以這一路隱忍，確實辛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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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曾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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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修士依舊將一身氣息壓製在金丹地仙的境界上，肌膚之上，光華流轉，如有日月流轉於身軀小天地之中，沒有答這個問題，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似乎想要看出些端倪，到底是靠什麼才能成為那名大劍仙的朋友？同門師兄弟？暫時都不好說，都有可能。隻不過天底下可沒有白白消受的福氣，尤其是山上，一著不慎滿盤皆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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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修士站在小山坡之巔，環顧四周，梅釉國的山水，實在瞧著無趣乏味，靈氣稀薄，更是遠遠不如簡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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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秘事，沒有說給這個年輕人，他當下是以陰神出竅遠遊至此，以陽神攜帶那塊用以監視自己的秘製桐葉牌，以此遮掩自己的真正行蹤，避免這場見麵被簡湖那邊察覺。之所以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自然有他深思熟慮的考量和算計。他們這夥被玉璞境野修劉老成當做宮柳島座上賓的外鄉人，能夠被精心挑選出來，丟到簡湖，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他自然不例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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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大道之上，給人賣命，也得看價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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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覺得價格低了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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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已經被大陰陽家勘定為無望上五境，好歹還是一位擅長廝殺的老元嬰，還有兩百年壽命，若是舍得花大錢吊命，再活三百年都有可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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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這個秘密任務後，他思來想去，總覺得是一個借刀殺人的連環扣，那位上五境的領路人，是給人當做了刀子，自己更是。可惜寶瓶洲不是自家地盤，毫無根基，自己無人可用，不然的話，再找把刀，快一點的，腦子差一點的，說不得自己就是富貴險中求，真能夠撈到一場潑天富貴，當然也有可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借來借去的幾把刀，大夥兒一起完蛋，至於那個連他都猜不透身份的真正幕後人，則就要逍遙快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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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修士問道“我有一筆互利互惠的買賣，你做不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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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說說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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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修士笑道“但是我要先得到你的一句承諾，最少百年之內，你陳平安不能與任何人說出我們之間的交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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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就算我答應下來，問題是你敢信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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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修士點頭道“我不全信，但是打算賭一把，我站在這裡，出現在你麵前，已經就是一種證明。山上修行，隻要道行比我高，我便看不透深淺，可是與誰朝夕相處這麼久，再看性情，不算太難。你這種人，我也曾經見過不少，多是年輕時候認識的，結果發現你們大多死得早，半道而亡，所以我隻說了這是一場百年之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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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快過年了，麻煩前輩說幾句吉利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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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元嬰大修士微笑道“我若是與你說些客套寒暄的話，你難道不會疑神疑鬼？還如何做買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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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覺得這話沒說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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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炷香後，陳平安驅馬下山坡，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變得麵如金紙，坐在馬背上，搖搖欲墜，像是經曆過一場生死大劫，本就孱弱的體魄，幾乎油儘燈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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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得過關之後停馬等候的曾掖和馬篤宜，心驚膽戰，大氣都不敢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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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幾乎整座關隘內外，都看到了陳平安消失處那邊的劍光如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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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搖手，“沒事，擺平了，我們繼續趕路，此行返，路上都不會再有事情，還是老規矩，你們到時候不與我一起返簡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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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坡那邊，元嬰修士早已撤去障眼法神通，竟是一位姿色平平的中年婦人，眉心處緩緩滲出一粒鮮血，被她以手指輕輕抹去，隻是那點痕跡，落在任何一位中五境修士眼中，稍稍打量，都是無比紮眼的存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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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個年輕人做買賣，還算放心，雙方下定決心做買賣後，推敲細節，滴水不漏，幾次試探，年輕人都算應對得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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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向天幕，作揖行禮，虔誠且惶恐，顫聲道“李芙蕖粗鄙不堪，隻能得罪君子，不敢得罪小人，失禮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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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天地寂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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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啞然失笑，應該是自己多想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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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寶瓶洲大亂，需要那位陪祀聖人盯著人和事，實在太多，北俱蘆洲天君謝實，大驪藩王宋長鏡，朱熒王朝皇帝，等等，怎麼都輪不到她和那個陳平安，即使被拘押在水牢底層的劉誌茂親口所說，如今陳平安身上帶著那塊“吾善養浩然氣”的聖人玉牌，但是關於坐在一洲天幕的陪祀聖人，她多少知曉些內幕，隻要腳下人間沒有太過出奇的廝殺，就不會轉移視線，瞥上一眼，至於類似太平山老宗主親自出手追殺背劍老猿，聲勢實在太大，肯定會被桐葉洲聖人第一時間察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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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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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該有的禮數，終歸是多比少好，有比無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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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梅釉國那座關隘後，即將進入簡湖地界之際，陳平安在一座鄉野村莊附近，轉頭看著身後兩個興致不高的家夥，沙啞笑道“讓你們擔心了，這一路想事情比較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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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篤宜捂住心口，“陳先生，你可總算還魂了，這一路上不是發呆，就是皺眉，這都多長時間沒喝酒了，我們兩個都快要嚇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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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掖使勁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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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輕聲安慰道“遇上了一時半會兒沒能想明白的事情，對不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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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篤宜笑問道“這會兒想明白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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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仍然沒能想明白緣由，但是退而求其次，大致想清楚了應對之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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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篤宜憂心忡忡道“真沒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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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沒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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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篤宜猶猶豫豫，“那陳先生你喝口酒，給咱們瞧瞧，不然咱們不放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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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掖臉色尷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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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當然沒有真去喝一口酒，笑道“你們就在這邊停步吧，記得不要打攪附近百姓，都好好修行，相互督促，不可懈怠。我爭取最晚明年開春時分，趕來與你們彙合，說不定可以更早一些。到時候咱們就要往簡湖南邊走了，那邊瘴氣橫生，多山澤精怪，據說還有邪修和魔道中人，會比石毫國和梅釉國危險很多，你們兩個彆拖後腿太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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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篤宜冷哼一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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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掖倒是趕緊承諾會勤勉修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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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獨自策馬離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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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離開之前，將那根金色縛妖索與幾張符籙交給了馬篤宜，以防意外，再就是記得藏好那根縛妖索，不許輕易現世，一旦被過路野修瞧見，就是一出板上釘釘的天降橫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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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生死大事，馬篤宜不敢絲毫怠慢，也沒有開什麼玩笑，隻是讓陳先生寬心，他們絕不會這麼不小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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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這天露宿在一座荒郊野嶺，陰煞之氣頗為濃重，幾乎可以篤定有厲鬼藏身其中，隻是偏偏一夜無事，這讓陳平安有些奇怪，如今又不便展露真實修為，對方又隱匿極深，多半是與一地的山根氣運有所牽連，隻好作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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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緩緩而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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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愁不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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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那個元嬰老修士李芙蕖的含蓄說法，派遣她離開宮柳島的主使，是一位桐葉宗的上五境修士，曾經管著一宗祖師堂的清規戒律，地位尊崇，哪怕是杜懋在世之時，也是相當有威勢的存在，現任桐葉宗宗主都要喊一聲師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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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算最讓陳平安憂慮的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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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可怕的地方，在於這個桐葉宗大修士，如今是玉圭宗的供奉，正是玉圭宗即將選址寶瓶洲簡湖，作為下宗根基所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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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圭宗，出現在老龍城灰塵藥鋪的荀姓老人，隋右邊未來的修道證道之地，以及更早出現在青虎宮的薑尚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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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薑尚真有較大可能，會是玉圭宗下宗曆史上的首任宗主，但是玉圭宗祖師堂那邊，尚未有確鑿說法，所以猶有變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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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薑尚真始終遲遲沒有趕赴寶瓶洲，也是證據之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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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下宗的首席供奉，自然是宮柳島劉老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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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元嬰修士李芙蕖就說了這麼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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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最喜歡湊熱鬨的薑尚真都沒有露麵，反而是那位野心勃勃的原桐葉宗老祖，成為了玉圭宗開道人物，說不定這位大修士，便有了些天經地義的想法，要與薑尚真掰一掰手腕子，爭一爭下宗宗主之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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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李芙蕖會一路追蹤，伺機而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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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難怪蘇高山會對自己不假顏色，要知道連譚元儀都知道一部分綠波亭檔案，清楚自己與大驪千絲萬縷的瓜葛，完完全全不將譚元儀放在眼中的蘇高山，隻會知道更多，到了蘇高山這種高位，雖說無法肆意調用綠波亭諜子，但是查閱檔案，甚至是獲悉比譚元儀更多的內幕，不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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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李芙蕖足夠小心謹慎，足夠敬畏那些無法預知的大道無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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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與自己演了一場各有折損的苦肉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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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要從山坡之外的關隘邊境某處，再次重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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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在一位老元嬰的眉心處戳出一點傷痕，這個消息傳出去，擱在宮柳島之外的簡湖千餘島嶼數萬野修，誰都不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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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隻要劉老成沒有鐵了心坑害自己的念頭，不去主動泄露自己的真正底細，畢竟這意味著劉老成會損人不利己，要與一位未來的玉圭宗下宗的頭等供奉，徹底撕破臉皮，隻要劉老成什麼都不說，或是含糊其辭，說點不痛不癢的言語，那麼在原桐葉宗老祖那邊，多半會將信將疑，這就足夠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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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山坡之上，陳平安仍是關於劉老成以劉誌茂飛劍傳訊的那次提醒，隻字不提，並沒有因為要李芙蕖結盟，就以此作為不花半顆銅錢卻無比立竿見影的一顆定心丸，向李芙蕖示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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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做不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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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陳平安就要真要好好反省一番，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良心，是不是已經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簡湖野修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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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好，李芙蕖也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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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都不知道，在雙方先後離開關隘後，邊境城頭上，隱隱約約，漣漪陣陣，虛實不定，最終浮現了一位雙方其實都認識的熟人身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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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李芙蕖知曉此事，估計一顆道心都要被嚇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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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位不速之客，正是在得到那塊道君祁真都要搶上一搶的琉璃金身碎塊後，更加有望躋身仙人境的寶瓶洲野修第一人，劉老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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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次離開簡湖，本該是去找蘇高山商議大事，當然找了，隻是如何返宮柳島，什麼時候，還沒有人能夠管得著他劉老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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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那位從桐葉宗轉投玉圭宗、並且順手偷走祖師堂一件重寶的上五境修士，也一樣不敢對劉老成太過約束，更不敢三番兩次隨便試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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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五境的野修，哪怕是在遠比寶瓶洲更加廣袤的桐葉洲，一樣是極其難纏的存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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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劉老成當時為何會出現在那邊，劉老成一揮袖子，收起了幾近仙人境修為的掌觀山河神通，一名山澤野修，總得有一樣或是幾種特彆出彩的拿手好戲，殺力巨大卻極其隱蔽的殺招或是法寶，烏龜殼一般庇護陰神陽神的本命物，逃跑，窺探，多多益善，技多不壓身，本事越雜且精，沒有靠山的野修就能活命越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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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芙蕖拔地而起，化虹飛掠遠去，關隘上空如冬雷震動，轟隆作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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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成隨之現身後，微笑道“好小子，還是講一點江湖道義的，算你聰明。不然嗬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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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成一閃而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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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命懸一線，那種隱藏在陽關道上的鬼門關，陳平安哪怕親自走過一趟，依舊渾然不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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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世事往往如此，隻是很多時候，不會是生死之大事，而是變成了更加輕巧一些的事情，比如莫名其妙的機遇，毫無征兆的失勢，無緣無故的爭執，突如其來的鴻運當頭，一件件，一樁樁，都教人一頭霧水，或是欣喜若狂，或是叫苦不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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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皆有定數也，其實不在天命而在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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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做，天在看，即便天不看，一個個旁人也在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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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到底應該怎麼做，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無非是各自環境的不同取舍，以誠待人，唯利是圖，得過且過，皆是可以成為立身之本，唯獨可笑之處，在於這麼個淺顯道理，好人與壞人，許多人都不知，知道了依舊無用，安慰自己世道如此，道理無用。畢竟每個人能夠走到每一個當下，都有其文字之外的潛在道理支撐，每個人的最根本的想法和脈絡，就像是那些最為關鍵的一根根梁柱，改變二字，說已不易行更難，如同修繕房屋樓，添磚加瓦，可是要花錢的，若是梁柱搖晃，必然屋舍不穩，或是隻想要更換瓦片、修補窗紙還好，若是試圖更換梁柱？自然是無異於傷筋動骨、自討苦吃的難熬事，少有人能夠做到，年紀越大，閱曆越豐，就意味著既有的屋舍，住著越習慣，故而反而越難改變。一旦磨難臨頭，身陷困境，那會兒，不如想一想世道如此，人人這般，再從上借一借幾句搗漿糊的處世名言，圖個暫時的心安，不然就是看一看他人的更可憐事，便都是情理之中的念頭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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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臨近簡湖，卻突然撥轉馬頭，向梅釉國方向疾馳而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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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是跟曾掖馬篤宜相聚，而是舍了坐騎，將其放養在山林，至於日後能否相見，且看緣分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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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直接從一條隻有樵夫行走的荒蕪小路，徒步翻越山嶺邊境，去找了一個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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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能夠降服心猿的年輕僧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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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處山崖下，陳平安停下腳步，雙手合十，向高處石窟行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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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從蒲團上起身，似乎並無驚訝，還禮，然後伸出一隻手掌，示意陳平安隻管沿著峭壁攀援而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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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這一路行來，即便沒有感知到有人跟蹤，始終走得不算太快，稍稍假裝呼吸不如平常順暢些許，至於內裡氣象，自有李芙蕖的獨門秘法幫忙遮掩，但還是需要處處小心，不然害人害己，既要連累李芙蕖，也會讓自己置身於危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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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林猿猴攀岩而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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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站在狹窄石窟那邊，在陳平安立定後，他才往裡邊盤腿坐下，卻將那張蒲團讓給了客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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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蒲團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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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頭心猿，一直閉眼，仿佛酣眠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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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開口道“我來自桐葉洲，你們寶瓶洲雅言，我並不熟悉，關於佛理，我本就隻知曉皮毛，又有兩個文字障在，一為你我之間的言語，一為佛法之義與佛經之語的距離，我就更不敢妄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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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以桐葉洲雅言笑道“還好，我遊曆過桐葉洲，會說那邊的雅言，勉強可以破去一個小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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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枯槁僧人微微一笑，“施主可知桐葉洲有‘彆出牛頭一派’的說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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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不知。我對於佛法，極其淺薄，先前幾次遊曆，也無機會接觸佛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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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豎起單掌在身前，“不知也好，少去些心中藩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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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心念一起，卻輕輕壓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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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降服心猿一事，是眼前僧人的大道契機，外人不可輕易提及，就想要詢問一些心中疑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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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卻已經笑道“施主與佛法有緣，你我之間也有緣，前者肉眼可見，後者依稀可見。想必是施主遊曆桐葉洲北方之時，曾經走過一座山峰，見過了一位仿佛失心瘋的小精怪，念念有詞，不斷詢問‘這般心腸，如何成得佛’，對也不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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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目瞪口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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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微微一笑，“是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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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望向石窟之外，好像看到了一洲之外的千萬裡，緩緩道“問對了，我給不出答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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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繼續說道“當年取經路上，我既是師父，也是弟子，一身化五而不知，深陷我執迷瘴，偶遇一座與人為善的山精洞窟，好心為我指路，後有風波，結果便是一棒下去，打殺無數。取經之路，在那個時候其實便又斷了，一斷再斷，步步不頭。依然不知，遠遊一洲又一洲，曆經千辛萬苦，離了這座天下，終於見到了佛國淨土，我卻轉頭而，手上心中，空空如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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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喟歎一聲，望向陳平安，“施主，問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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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便將心中一些疑問緩緩道出，既有佛經上的疑難，也有處世的困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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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便以佛法解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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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隻看了幾部崔東山推薦的佛家正經，對於佛家頗為複雜的派係傳承，全無概念，況且也不是特彆關心這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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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是以虔誠問道的心思，聆聽這位桐葉洲遠遊僧人的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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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幾處，陳平安印象極深，其中就有因明之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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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問一答，答之外，年輕僧人又有延伸，有些說法，竟然明顯存在著儒道兩教與百家學說的痕跡，僧人對此毫無顧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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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平安再無問題的時候，年輕僧人微笑道“莫怕問了佛法，就會逃禪，這是世人誤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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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著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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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敬重佛法，卻也不想真的去當僧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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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與年輕僧人聊了藕花福地那座心相寺的經曆，尤其是與那位老和尚的閒聊，都一一與年輕僧人說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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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聽得認真，偶有會意，便輕輕佛唱一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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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陳平安從蒲團上站起身，後退一步，對著這位年輕僧人再次低頭合十，“我已解惑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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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隨之起身，低頭佛唱一聲，喃喃道“如去如來，神秀上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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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退出石窟，原路返山崖之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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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人望向那張蒲團，再次雙手合十，重複那了後半句，“神秀上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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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解其中深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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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記起，家鄉那邊，確實有座高山大壁之上，篆刻有“天開神秀”四個大字，最早的時候，與人跋山涉水，走到過那邊，隻是那會兒陳平安眼力不濟，加上雲霧繚繞，便是舉頭望去，一樣無法看清。後來還是魏檗帶著他遊曆北嶽轄境，才得以見到。當時是覺得阮師傅之所以選擇那座山頭，作為開宗立派的本山，是因為阮姑娘的名字裡邊帶了個“秀”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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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返梅釉國邊境，在山林之中，竟然找到了那匹馬，它瞧見了陳平安後，朝他飛奔而來，十分親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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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輕輕拍了拍馬背，玩笑道“才發現咱們倆都瘦了啊。不過你還好，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我這叫瘦骨嶙峋，沒有幾斤肉，風吹即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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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上馬，直去簡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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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間刀劍錯，懸掛養劍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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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如今的陳平安，估摸著當初是這副模樣，紫陽府那晚都不會有江湖險惡的敲門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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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怪不得留下關那邊的江湖老劍客，要說一句不是所有青衫客，都是那劍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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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再次由綠桐城進入簡湖，依舊在綠桐城將馬匹寄養在那座客棧，還去了那條陋巷，在那包子鋪子，買了四隻價廉物美的肉包子，隻是好像現在的鋪子，比起半年前，生意冷清了許多，年輕掌櫃神色萎靡，經常唉聲歎氣。陳平安一路上啃著包子，找到了渡口的渡船，清掃一番，撐船趕青峽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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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如今的簡湖，比起去年，比那間肉包鋪子還要慘淡，去年年末，接連三場鵝毛大雪，簡湖靈氣增長明顯，連對於過年一事十分淡漠的修行之人，都像是實實在在過了一個好年。不曾想今年尚未結束，就已是這般田地，連同青峽島在內，千餘島嶼都需要上繳一半家底，進貢給蘇高山麾下的那支大驪鐵騎，一些個與朱熒王朝以及藩屬石毫國、梅釉國有關的島嶼，真是苦不堪言，大傷元氣不說，還兩邊不討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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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地方，還是粒粟島譚元儀，與素鱗島田湖君、供奉俞檜在內，聯手所有島嶼祖師中擁有地仙修士的，例如黃鸝島地仙眷侶，再次結盟，這次沒有任何爭執，異常精誠合作，主動以簡湖畔池水、綠桐在內的四座城池為“關隘”，拉伸出一條包圍線，任何膽敢私自攜帶島嶼錢財潛逃的修士，一律抓捕，交給大驪鐵騎方麵駐守於此的那幾位負責人，既有鐵騎武將，一位文官，也有兩位隨軍修士，四人分彆入駐城池，一座天羅地網，將數萬山澤野修圍困其中，出不得，隻能硬著頭皮往自己身上割肉，一箱箱神仙錢源源不斷運往池水城，期間又生出諸多變故和衝突，在死了近百位山澤野修後，其中就有兩位金丹修士，簡湖這才終於沉寂下來，乖乖夾著尾巴做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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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才是第一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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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些大的島嶼，還會得到大驪鐵騎的許可，大魚要將小魚和蝦米一並吃了，大肆開拓藩屬島嶼，最終簡湖當下的千餘島嶼，極有可能在一年之內，就會少去三成大大小小的祖師堂，斷了香火，徹底淪為大島的附庸。在這個必然充滿血腥的過程當中，所有膽敢反抗的修士，隻有一個下場在等著他們，傳言蘇高山麾下將新設立一個沒有品秩的職位，牽馬修士，意思就是給那些正規的大驪隨軍修士，擔任他們的牽馬扈從，一旦蘇高山撕破梅釉國防線，加上曹枰大軍，兩支鐵騎分兵五處，那就會合力對朱熒王朝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這撥牽馬修士，唯一的幸運，就是可以通過與朱熒邊軍的戰場廝殺，積攢軍功，有望躋身為底層的隨軍修士。隻是十個牽馬修士，能否活下兩三人，成為隨軍修士，天曉得。就算成了隨軍修士，大驪鐵騎還要南下，怎麼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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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得有鼻子有眼。因為經得起推敲，蘇高山那個想錢想瘋了的大驪蠻子，真做得出這種殺雞取卵的勾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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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今人心渙散，大的勢力早已分崩離析，誰膽敢率先揭竿而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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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簡湖野修，倒是人人念起劉誌茂的好了，當年一個個害怕劉誌茂躋身上五境，如今隻恨劉誌茂修道不夠專注，不然何至於淪為宮柳島階下囚，無法為簡湖伸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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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登上青峽島，先在山門屋子裡邊坐了會兒，發現並無灰塵，很快釋然，應該是顧璨做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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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違反了雙方的約定，可其實這是好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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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走出屋子，瞥了眼湖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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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要經過不少島嶼，想必有心人早已知曉這個消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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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再無登門拜訪的客人，其實上次陳平安由石毫國重返簡湖，就已是這種寂寥光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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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檜、紫竹島島主、珠釵島劉重潤一眾島主絡繹不絕，先後拜訪，熱鬨得仿佛陳平安才是簡湖的江湖君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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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鬨市無人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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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而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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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樂得清靜，仍是去了橫波府廢墟停留片刻，多看一眼，就能夠多體會一下山上修道的險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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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顧璨很快就來到橫波府遺址，站在陳平安身邊，“還以為你要年後才能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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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感慨道“接下來要去簡湖以南的群山之中，可能耗時會稍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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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點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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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田湖君找過你沒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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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說道“找過，說得比較誠懇，還勸我主動放低身架，說我既然是龍泉郡出身，就是一筆不小的本錢，不妨去池水城那邊找一位年紀不大的隨軍修士，說這麼年紀，能夠駐守池水城，肯定來頭很大，與此人打點拉攏關係，說不定可以求個穩妥處境。隻是我不太敢相信她。如今她跟韓靖靈還有黃鶴，私底下走得比較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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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了想，“她勸你去池水城的那些個道理，算不得騙人，隻是卻未必就可以得出她那個結果，你沒有答應去池水城找那個大驪隨軍修士，不算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那個所謂極有來頭的隨軍修士，到底是什麼性情，會不會早就被韓靖靈和黃鶴給你下了絆子。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卻可以說些人之常情，比如那位年輕修士若真是大驪豪閥子弟出身，卻能夠投軍入伍，擔任必須上陣廝殺的隨軍修士，就意味著此人不但心高氣傲，不願依靠家族成事，這是其一，而且世家子，往往對你顧璨之前在簡湖的行事作風，哪怕理解，也不會認可，因為他們熟稔官場規矩，更認可那一套行事準則。所以，我不是說你不去池水城，就一定對，但肯定沒有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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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轉頭看著陳平安，笑問道“你怎麼懂這些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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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指了指自己眼睛，再指了指自己腦袋，“多看多想，就會少錯一點，並且能夠時時刻刻做好知錯改錯的準備，生死之外，事事給自己留點餘地，留有退路。路子不能越走越窄，不然哪天就突然發現身在一條斷頭路的死胡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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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蹲下身，撿起一塊碎石，隨手丟出，“不也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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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那是沒得選的時候，這一點，你得先想清楚，什麼叫真正沒得選了，又為何會走到無路可走的那一步，再想一想，有沒有可能，天無絕人之路，其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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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的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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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也蹲下身，撿起一塊擱在俗世王朝就是僭越的綠色琉璃瓦，“你現在可能覺得有些複雜，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搭建起這條脈絡，所以覺得煩，很麻煩。其實沒那麼難，這就像一個人行走在山水之間，逢山鋪路，逢水搭橋，你隻要知道如何鋪路搭橋，你就會發現，其實遇上山水阻路，人生的難關，沒有那麼難以過去，當然了，知道了鋪路搭橋的法子，如何找那些材料，也會很累人，自己撿選石子，自己上山劈柴，實在沒了錢，還要與朋友賒欠，甚至是要低聲下氣，去跟自己不喜歡的人借錢，才能鋪好路搭起橋，但是當你過了河，登了山，你就會發現，一切都是值得的。更甚至，到最後你也可能無法成功，但是隻有到了那一刻，你才好說一句，我問心無愧了，依舊身陷絕境，再來談先前你所說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是合乎順序之理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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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低頭喃喃道“在簡湖，你就是這麼做的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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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低頭吹去那塊綠色琉璃瓦的塵土，嗯了一聲，“說句你可能不太願意聽的，我是到了青峽島，對你很失望後，才意識到我們之間的不同，話難聽，但屬於我的真心話，你先聽著。那就是我們在第一次走出驪珠洞天的時候，都會對這個世界很害怕，對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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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使勁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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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緩緩道“但是我們選擇了不同的道理，我在小心翼翼審視著這個奇怪的世界，對於所有出現在我身邊的人，我都竭儘全力去看到他們的真正想法，去學一學他們的好，去想一想他們到底是怎麼能夠變成強者。你呢，是去摸索一條最省心省力的捷徑，我能夠理解你在青峽島的種種艱辛，以及你對你娘親的保護，我都要佩服你，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與你親近，知曉你的苦難，就可以對你顧璨說，顧璨，你做的沒錯。世間的事情，其實對錯分明，千萬彆覺得人心複雜，就連最基本的是非都混淆了，我在這裡，說句更混賬的話，哪怕是當個壞人，也該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壞了多少規矩，這樣的壞人，才能夠禍害遺千年。這些，你不懂，而且以前還喜歡不懂裝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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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歎了口氣，埋怨道“還不是怪你，這麼晚才來簡湖，早給我說這些，我肯定聽得進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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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半點生氣，這隻是一個孩子的習慣性嘴硬，反而是心中認可的一種顯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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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先前在春庭府飯桌上的第一頓飯，以及顧璨那晚承認自己“喜歡殺人”，是雲泥之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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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揉了揉顧璨的腦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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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低著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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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輕聲道“如果你娘親接下來哪天偷偷告訴你，要在春庭府故意策劃一場刺殺，好讓我留在青峽島，給你們娘倆當門神，你彆答應她，因為沒有用，但是也不用與她爭吵，因為一樣沒用，你有沒有想過，真正能夠改變你娘親一些想法的，甚至不是你爹，而是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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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抬起頭，一臉震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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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怎麼，已經與你說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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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哀歎一聲，嘀咕道“我有些怕你了，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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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放下手中那塊琉璃瓦，沙啞道“那是當年在小鎮那邊，我藏得好，許多糟心的事情，都沒有告訴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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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笑了起來，“倒也是，那會兒我哪裡會想這些，成天想著要你買這個買那個，每次你帶著銅錢從龍窯那邊泥瓶巷，我就跟過年一樣，對了，你真不心疼錢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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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換成彆人，我會心疼，在你這邊，沒心疼過。一開始是想著報答恩情，後來不是了，習慣成自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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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突然問了一個問題，“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朋友，可能會感到負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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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了，“這個問題問得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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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嘿嘿一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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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抬起手臂，畫了一條長線，對顧璨認真說道“第一，我們的人生，一般情況下，極有可能會比老百姓更加漫長，所以我們要看得長遠些，多想一想好的人，好的事，遊曆四方，看過山河萬裡，在人生路途上，我也會遇到過不去的坎，遇到想不通的事，那會兒，我會來找你們幫忙的，不會難為情，所以之前才會與你說，好的朋友關係，如那老酒窖藏，餘著一年，就香一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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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輕輕握拳，“第二，顧璨，你有沒有想過，我也見過很多讓我感到自慚形穢的人？有的，事實上還不止一兩個，哪怕是在簡湖，還有蘇心齋和周過年他們，哪怕撇開與你的關係，隻是遇見了他們，一樣讓我心難平，覺得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人，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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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看著顧璨，看著他眼神與臉色的細微變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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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毫不掩飾自己的觀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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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與陳平安對視，“陳平安，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嗎？能不能將我娘親送出簡湖？比如去泥瓶巷，或者送到我爹身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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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問道“你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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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說道“你說過，講理和不講理，其實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不講理的代價，我懂了，你說講理的代價，我也想試試看。簡湖以南的群山之行，我和曾掖一起去，你隻需要送我娘親離開簡湖就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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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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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直在等待這句話，等了很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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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雙手籠袖，陳平安也雙手籠袖，一起望著那座廢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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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顧璨返春庭府，關於與陳平安的新約定，與娘親一個字都沒有說，隻說了些安慰她的言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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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平安則去了一趟池水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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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大驪太平無事牌，見不著蘇高山的麵，見一位駐守此城的隨軍修士，還是分量足夠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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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進了戒備森嚴的範氏府邸後，見著了那位年輕修士，兩人都麵麵相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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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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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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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處不相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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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很客氣，熱情且真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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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陳平安說要將青峽島顧璨娘親送往龍泉郡後，關翳然卻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公事公辦，說此事可大可小，他不好擅自決斷，必須上報給大將軍蘇高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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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當然沒有異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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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做事該有的規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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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混淆，公私不分，看似敲門磚走捷徑，人情往來無比順暢，暫時交情甘若醴，實則一個個遺患就留在人生道路上，說不定哪天就要報應不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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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說一旬之內，最晚半個月，大將軍就會給一個答複，無論好壞，他都會第一時間通知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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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過了公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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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喝了頓酒，陳平安請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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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關翳然上次在石毫國郡城的城門口，這位大驪年輕修士開玩笑所說，什麼都可以賴賬，可天王老子也不能欠他關翳然的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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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雖然是當代大驪棟梁關氏家主的嫡玄孫，但是如陳平安先前所猜測那般，越是有抱負的官宦子弟，對於規矩二字，反而看得更重，換成是顧璨來此，關翳然極有可能會讓他直接吃個閉門羹，並且黃鶴之流，近期確實在關翳然這邊沒少吹耳旁風，用心險惡卻也算不得如何高明，關翳然一眼看穿，需知關氏可是大驪官場兩百年來的中流砥柱，對於這一套，實在是見得太多，關翳然甚至會覺得黃鶴之流，還是不夠聰明，哪怕可以用一個顧璨換取短期利益，可最少在他關翳然這條線，是彆想要搭上了，其中得失，黃鶴可能想到了，但是眼前利益太過誘人，可能想不到，因為根本無法想象關翳然的家世之深厚，關翳然也從未對外人泄露自己的身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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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內幕，就像陳平安不曾在李芙蕖那邊泄露劉老成的提醒，關翳然哪怕再覺得陳平安投緣，也不會將黃鶴、素鱗島田湖君他們這夥人，拿出來作為閒聊佐酒的談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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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旬過後，池水城飛劍傳訊青峽島，關翳然告訴陳平安，大將軍蘇高山已經親口答應下來，顧璨之母，能夠乘坐仙家渡船返龍泉郡，但是不許攜帶太多神仙錢、或是青峽島密庫珍寶，同時作為交換，陳平安必須交出大驪太平無事牌，歸還大驪，並且在禮部衙門那邊銷檔，等於徹底失去了大驪頭等修士的護身符，以後再想要獲得一塊，就得靠功勳換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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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樣毫不猶豫答應下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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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庭府那邊，婦人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後，如遭雷擊，如聞天大的噩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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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穩定心神之後，看到陳平安和顧璨默契地都不說話，婦人似乎認命，便詢問陳平安，顧璨怎麼辦，還說如果顧璨不一起離開簡湖的話，她就死也不會離開青峽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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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望向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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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可以一起離開，簡湖以南的群山之行，我可以自己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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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問道“我娘親這趟返泥瓶巷，安穩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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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蘇高山也好，關翳然也罷，隻要答應了，就可以相信。如果實在不放心，我也希望你能夠陪著你娘一起去，有些事情，你隻要誠心想做，都來得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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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陷入沉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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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怯生生問道“以後還能來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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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是有這個機會的，但是我現在不敢保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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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婦人又詢問了返鄉的諸多細節，陳平安一一答複，顯然她想到的，陳平安都想到了，甚至婦人沒有想到的，他也想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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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心如刀割的婦人稍稍心情舒坦幾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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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帶走春庭府的一部分積蓄，比如一大堆神仙錢，還能夠揀選出五到六位府上婢女，字畫古玩，也有三大箱子的份額。更能夠從青峽島密庫房由著她親自挑選靈器十件，法寶一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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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婦人就是好似螞蟻搬家，鬥誌昂然，煥發出一種類似當年在泥瓶巷燕子銜泥、添補家用的光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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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已經不去管這些，都是顧璨一直陪著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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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顧璨來山門口屋子找到陳平安，說他打算陪著娘親走這一趟，不然還是不放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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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著答應下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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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在陳平安親手打造的小竹椅上，曬著冬日的和煦陽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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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問道“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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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搖頭“我最怕的事情都發生了，也麵對了，就很難再去失望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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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手裡邊拎著那個陳平安先前遞過來的炭籠手爐，“對不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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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一樣的，我當時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之前我便一樣跟你說了，我與一位姑娘有過十年之約，如果真要在簡湖耗上那麼多年，我也會離開一段時間，走一趟倒懸山和劍氣長城，見過了她，與她原原本本說過了事情緣由，再返簡湖，你當是怎麼說來著？去吧，隻要真的還會來，十年百年之後，晚一些，都沒有關係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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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過頭，“但是事先說好，你如果來得晚，還不如乾脆不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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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點頭道“不會的。信我一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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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了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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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末，簡湖一場雪也未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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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素鱗島田湖君親自讓人將一艘青峽島樓船停靠渡口，婦人帶著六位最討歡心的丫鬟婢女，以及一隻隻箱子，上了渡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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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陪著顧璨一起站在船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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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湖君除了一開始打招呼，沒有再露麵，不知道是審時度勢，還是心懷愧疚，總之沒有出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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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輕聲問道“為了這件事，又破費了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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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拎著那隻炭籠取暖，“以前大晚上幫你家爭水，給人打過不少次。甚至當了窯工後，由於一有空就小鎮幫你家乾農活，傳出來的閒言閒語，話語難聽得讓我當年差點沒崩潰，那種難受，一點不比現在付出一些身外物好受，其實還會更難熬。會讓我束手束腳，覺得幫忙也不是，不幫忙也不是，怎麼都是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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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對於這些長舌婦的嚼舌頭，其實一直不太在乎，用肩頭輕輕撞了一下陳平安，“陳平安，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當年我一直覺得，你真要做了我爹，其實也不壞，換成其他男人，敢進我家門，看我不往他飯碗裡撒尿，往他家裡米缸潑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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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瞬間黑著臉，一巴掌使勁拍在顧璨腦袋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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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嬉皮笑臉道“玩笑話，彆當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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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顧璨有些黯然，“說實話，我對那個爹，真沒有半點印象了。都不知道見了麵，還能說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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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歎息一聲，“慢慢來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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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池水城，關翳然親自迎接，與下船後的陳平安相談甚歡，這讓待在頂樓船艙內的田湖君，有些訝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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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璨與陳平安離彆之情，說道“放心，我會很快趕來，說不定你可以比預期更早一些，離開簡湖，然後去做你自己的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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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拎著炭籠，點點頭，目送他們一行人離去，池水城範氏白玉廣場上，已經停有一艘蘇高山親自調度的仙家渡船，有一位金丹修士坐鎮其中，此外還有兩位隨軍修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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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整個寶瓶洲北部，都是大驪版圖，其實哪怕沒有金丹地仙，也不會有太大的風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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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緩緩升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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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收視線，關翳然站在旁邊，笑道“你的事情，先前隻是有所耳聞，知道青峽島有個奇怪的賬房先生，沒怎麼上心，結果發現原來是你後，我近期便挑了些柳絮島邸報，以及抽調了一些綠波亭諜報，深入了解了一下，不得不說，真是個最笨的法子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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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磨磚作鏡，積雪為糧，萬一真成了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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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說道“不過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壯著膽子多寫一封信給大將軍，鬥膽催促一番。這可不是邀功，更不是自誇，而是現在我還後怕不已，你是不曉得咱們大將軍的脾氣，我當年最早的老伍長，如今也算是個實權將軍了，加上我當下的頂頭上司，平日裡對咱們吹胡子瞪眼睛，跟老丈人見女婿似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結果等他們自己見著了大將軍，一個個跟耗子見著了貓，一個比一個會溜須拍馬，都不帶臉紅的，所以我必須跟你討要一兩壺酒喝，壓壓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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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哈哈大笑，與關翳然還有他的幾位朋友，一起喝了頓酒，酒都是陳平安出的，他們這幫窮光蛋就跟範氏要了幾碟子佐酒小菜，由於有規矩在，坐擁金山銀山，誰都沒敢大魚大肉，也就隻能沾關翳然的光，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個冤大頭，就使勁薅羊毛，一點不手軟，一個名為虞山房的青壯漢子，亦是隨軍修士，隻不過石毫國郡城那會兒，與關翳然還是品秩相當，這會兒就是下屬了，漢子抱怨不已，說關翳然這個臭小白臉就是投了個好胎，他不服氣。關翳然搖頭晃腦，嬉皮笑臉，說著不服你來打我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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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虞山房猶豫了半天，就是輕輕一拳“摸”在關翳然肩頭，然後嘿嘿笑著，變拳為掌，輕輕擦拭一番，說關大將軍最小肚雞腸了，殺敵的本事不大，記仇的本事不小，我哪敢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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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們袍澤之間的插科打諢，陳平安隻是笑著喝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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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關翳然說了一樁石毫國趣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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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算是他們這夥人的糗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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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郡城那邊，竟然有個剛剛舉家從京城搬到城中的迂腐老生，聽說家世很大，隻是落魄了兩代人，已經遠遠不如從前了，就連郡城那邊的石毫國本土官員，都不當事，這戶人家，死活不願意張貼大驪門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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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氣呼呼的虞山房就親自帶兵登門，結果瞧見了至今難忘的一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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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山房當下說起的時候，還是唏噓不已，狠狠喝了一口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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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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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雙眼近瞎的老人，一襲清洗到近乎灰白的老舊青衫，正襟危坐於大堂之中，老人就這麼獨自一人，坐在那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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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瞧不清楚大驪甲士，但是鐵甲錚錚作響，還有那腳步聲，都是一種足夠讓石毫國郡守都心驚膽戰的沙場氣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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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虞山房在十餘大驪精銳都沒有想到，不等他們開口，那個老生就以最字正腔圓的大驪官話冷笑道“崔瀺就是這麼教你們打天下的？！齊靜春就是這麼教你們道理的？！好一個威風八麵的大驪鐵騎，好一個聽了山崖院百年琅琅聲的大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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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衫老人猛然一拍桌把手，竭力瞪大眼睛，對那些大驪校尉和武卒怒目而視，“我倒要看看，這樣的狗屁大驪，能夠蹦躂幾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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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站起身，更是伸出手指，對著那幫披掛鐵甲的大驪精銳，一通怒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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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得虞山房憋屈不已，可是最終始終連同他在內，一兵一卒，無一人抽刀出鞘，甚至一句狠話都沒有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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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離開了那座府邸，並且不許任何人騷擾這座府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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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知曉後，親自寫信給蘇高山，詢問能否破例，準許這戶人家不張貼大驪袁曹門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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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關翳然也覺得可能性不大，畢竟大驪規矩鐵律，無人膽敢越界過線一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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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蘇高山一封信寄，將關翳然罵了個狗血噴頭，說如今石毫國就是我大驪藩屬，這樣的讀人，不去敬重，難道去敬重韓靖靈那個龜兒子，還有黃氏那撥廢物？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準許那位老先生門戶之外不張貼大驪門神，一旦國師問責，他蘇高山一力承擔，就算吵到了王爺那邊，他蘇高山也要這麼做，你關翳然要是有種，真有被國師記仇的那天，記得給老子在你太爺爺那邊說句好話，勞煩再去國師那邊說句好話，說不定可以讓國師消消氣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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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默默聽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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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最後靠著椅子，望向陳平安，說道“我覺得這樣的讀人，可以多一些，陳平安，你覺得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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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多多益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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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眯眼而笑，舉起酒碗，“這兒，就你我算是半個讀人，虞山房這幫糙漢武夫，曉得個屁，來來來，就我們倆走一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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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著抬起酒碗，與關翳然酒碗磕碰一下，沒什麼酒杯酒碗的上下高低之分，“那就走一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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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山房呸了一聲，也拉攏其餘袍澤，朗聲道“咱們這些邊關好漢，自己走一個，彆搭理這些酸秀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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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酒碗磕碰，響聲清脆不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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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都喝得有些醉醺醺，關翳然在獨自將陳平安送到府邸門口後，冬夜的冷風一吹，眼神清明了幾分，輕聲提醒道“關於簡湖的大局走向，最少在近期，你不要摻和。既然連我都無法調閱你的某些檔案，實不相瞞，關於此事，我還專程飛劍傳訊給京城家族，信也很含糊，處處是玄機，所以這意味著什麼，我心知肚明，並非是信不過你，隻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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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已經點頭，打趣道“看來是酒沒喝到位，才會說這些話，不然除了第一句話，其餘後邊的，你都不用跟我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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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一拍掌拍在陳平安肩頭，“好家夥，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又欠我一頓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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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等到大局已定，就當是為你升官，到時候再請你喝一頓慶功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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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笑著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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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儘在不言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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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陳平安此後經常登門，關翳然也會喜歡，但是這就涉及到了許多官場忌諱，對於雙方都會有些後遺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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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種話，關翳然隻能放在肚子裡，覺得既然認了朋友，這點代價，就得付出，不然他關翳然當真隻是貪杯，眼饞陳平安藏酒的家底，好那幾口仙家酒釀？他一個大驪廟堂砥柱的關氏未來家主，會缺這個？他缺的，隻是自己認可的朋友而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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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陳平安既然能夠從第一句話當中，就想通了此事，說了“大局已定”四個字，關翳然就更加高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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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朋友，痛痛快快的喝酒是必須的，可是人生難儘人意，總是有些不痛快的事情擺在那裡，朋友如果瞧得上，上得心，願意為對方著想，那就是真真最好了，手中無碗，卻讓人如飲醇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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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布青袍的年輕人，緩緩走在寂靜冷清的大街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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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望著那個消瘦背影，便記起了那張消瘦凹陷的臉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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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關翳然覺得有些心酸，可是又覺得那個朋友，其實有些瀟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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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位真正的劍客，都會是這樣，宴席之上，也會儘情飲酒，宴席散去，依舊大道獨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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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與很多人喝過酒，也請很多人喝過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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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曾經有位聲名狼藉的大驪元嬰修士，是位高高在上的神仙了，在他那年從邊境返鄉之時，那位神仙親自露麵，在篪兒街找到他，說想要請他喝酒，聊點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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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翳然笑問道“你配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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