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魏檗和朱斂、鄭大風,就在商議此事,到底應該如何經營這處暫命名為的“蓮藕福地”的小地盤,真正的命名,當然還需要陳平安回來再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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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座小福地疆域,是昔年藕花福地的南苑國版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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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總計兩千萬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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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藕福地被落魄山拿到手的時候,已經靈氣充沛許多,介於下等中等福地之間,這就意味著南苑國眾生,無論是人,還是草木精怪,都有希望修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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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問題症結在於隻要尚未躋身中等福地,哪怕南苑國皇帝和朝廷敕封了山水神祇,一樣留不住靈氣,這座福地的靈氣會消散,並且去無蹤跡,哪怕是魏檗這種山嶽大神都找不到靈氣流逝的蛛絲馬跡,就更彆提阻攔靈氣緩緩外瀉-了。所以當務之急,是如何砸錢將蓮藕福地升為一座中等福地。可砸錢,如何砸,砸在何處,又是大學問,不是胡亂丟下大把神仙錢就可以的,做得好,一顆穀雨錢說不定可以留下九顆小暑錢的靈氣,做得差了,說不定能夠留下四五顆小暑錢的靈氣都算運氣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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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還好,一遇到這種事情,落魄山家底的不夠雄厚,就一下子凸顯出來,比先前打造落魄山護山大陣,處處捉襟見肘,還要明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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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何一擲千金之前,又有難題,如何借錢,跟誰借錢,借多少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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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個問題得到確定之後,才是如何與南苑國皇帝和種秋簽訂契約,以及隨後如何偷偷安置仙家靈器法寶、散布修行秘籍等一係列瑣碎事務,之後才是傳授南苑國朝廷敕封山水神祇的一整套禮數、儀軌,以及落魄山到底如何從蓮藕福地得到收益,保證不會涸澤而漁,又可以讓一座中等福地有望躋身上等福地,在將來湧現出一撥可以被落魄山招徠的地仙修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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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更需要落魄山被迫擔任“老天爺”的身份,來為蓮藕福地定下條條框框的縝密規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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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鄭大風和魏檗,各自拿出了一份詳細章程,然後相互查漏補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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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朱斂難得主動給盧白象那邊寄信一封,要他拉攏勢力之餘,可以開始積攢神仙錢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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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魏羨那封信,隻需要寄給崔東山就行了。其實說到底,還是寄給崔東山,反正是自家少爺的弟子學生,不用客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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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圭宗隋右邊那封,用上了消耗重金的跨洲飛劍,朱斂忍不住罵了一句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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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那隋右邊不耽誤自己修行的同時,記得講一講良心,有事沒事就撈幾件法寶送回娘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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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在商言商,他願意與大驪朝廷已經相對熟稔的各方勢力借錢,但是蓮藕福地在躋身中等福地之後的分紅,與牛角山渡口分成一樣,需要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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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於是開始翻臉不認人了,咬死一件事情,魏檗必須拿出足夠的穀雨錢之外,蓮藕福地的收益,他魏檗隻能占據一成,而不是魏檗自己提議的兩成,不但如此,朱斂還想要加上一個期限,千年為期,此後如果魏檗還想要分成,就要再拿出額外的穀雨錢,至於具體數目,到時候可以再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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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當然是幫著朱斂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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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在通過自己的秘密渠道,大肆借錢舉債的同時,就與這兩個家夥慢慢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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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此舉,朱斂和鄭大風都沒說什麼,魏檗做事,自會拿捏分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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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東山收到密信後的各種可能性,三人倒是如出一轍,不管此人願意掏出多少神仙錢,反正絕對不允許他摻和分成一事,哪怕是崔東山以借錢的名義,與落魄山打交道,都沒問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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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三人再度碰頭,坐在朱斂小院中,魏檗歎了口氣,緩緩道:“結果算出來了,最少消耗兩千顆穀雨錢,最多三千顆穀雨錢,就可以勉強躋身中等福地。拖得越久,消耗越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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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說道:“老龍城範家和孫家的回信,還未收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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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三人商議的定論,這兩家如果願意借錢給落魄山,最好是加上利息,落魄山按約還錢給他們便是,可如果兩家願意各出一大筆穀雨錢,可以共同分去一成的福地收益,或是落魄山以半成收益加上一半無息本金償還的方式,慢慢還錢。隻不過三人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兩家都覺得收益太小或是太慢,婉拒落魄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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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邛如今已經從一座大驪新山嶽那邊返回龍泉郡,但是當鄰居的龍泉劍宗這邊,三人想都沒有想,誰都不會開這個口,因為雙方不合適牽扯太深。陳平安終究是真正的落魄山主人,各種謀劃,還是需要首先考慮陳平安的處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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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笑道:“乾脆讓魏檗再舉辦一次夜遊宴,蚊子腿也是肉,過兩天躋身了玉璞境,再辦一場,這可就是兩條蚊子腿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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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無奈道:“這麼不要臉,不合適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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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轉頭望向朱斂,笑道:“你覺得合適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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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正色道:“我覺得挺合適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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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笑了笑,“行吧,那我就再辦一場,再收一撥神仙錢和各色靈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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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說道:“不過到時候牛角山重新開張店鋪,高價售賣那些還沒捂熱的拜山禮,我覺得就真有些不要臉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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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笑嗬嗬道:“我來賣,當個店鋪掌櫃好了,又不用魏山神出麵,怕什麼。大不了讓披雲山放出話去,就說魏山神家裡遭了蟊賊,給偷了一乾二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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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揉了揉眉心,“還是在山水夜遊宴舉辦之前,鋪子就開業吧,反正已經不要臉了,乾脆讓他們曉得我如今很缺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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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嘖嘖道:“一舉兩得啊,讓人誤以為你需要神仙錢幫忙增加破境機會,這第二場夜遊宴就舉辦得極有深意了,拜山禮說不定比第一次差不了多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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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和鄭大風相視一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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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三人又開始推敲各個提升中等福地的細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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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在上次與裴錢一起進入藕花福地南苑國後,又獨自去過一次,這福地開門關門一事,並不是什麼隨便事,靈氣流逝會極大,很容易讓蓮藕福地傷筋動骨,所以每次進入嶄新福地,都需要慎之又慎,朱斂去找了國師種秋,又在種秋的引薦下,見了南苑國皇帝,談得不算愉快,也不算太僵。後來是種秋說了一句點睛之語,看似詢問朱斂身份,是否是那個傳說中的貴公子朱斂,朱斂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南苑國皇帝便當場變了臉色和眼神,減了些猶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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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如今是那“謫仙人”,南苑國皇帝當然忌憚不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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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這位從天而降的謫仙人,是那朱斂,南苑國皇帝就隻剩下畏懼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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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曆史上哪個武瘋子一人殺九人,將其餘九大宗師殺了個殆儘,戰場可就在南苑國京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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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這種人談買賣,誰不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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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最後便對那個南苑國皇帝隨便說了一嘴,天外有天,外邊的長生之法,可不是你們藕花福地可以媲美的,那麼多煉丹修仙的皇帝死了,隻是不得其法罷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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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位皇帝的眼神,就從畏懼變成了炙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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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種秋雖然憂心忡忡,當時卻沒有多說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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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三人聊過了這樁大事,接下來還有一樁大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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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的練武一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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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叫,哇哇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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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那邊,幾乎每天都是這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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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有些擔心裴錢會心性大變,到時候陳平安回到落魄山,誰來扛這個責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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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說自己就是看山腳大門的,當然是朱斂這個大管家,朱斂說自己扛不住,還是讓竹樓崔誠老前輩來吧,魏檗就有些無言以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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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猶豫了半天,說了一句,“陳平安如果真的發火了,反正我就躲在披雲山,你們兩個跑哪裡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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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看了眼朱斂,“我好歹離著竹樓遠一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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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微笑道:“行了,不會有大問題的。真要有,也屬於誰都攔不住的,可能我家少爺在山上,會更好,可既然不在,事情又避無可避地發生了,我們就隻能靜觀其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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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頭疼,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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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想了想,下了山,去了趟小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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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趟楊家鋪子,不是借錢,而是詢問一些經營福地的注意事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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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雲吐霧的老人沒有開口回答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隻是譏笑道:“真把落魄山當自個兒的家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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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背男人笑道:“我覺得挺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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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頭說道:“這些小事,你寄信去北俱蘆洲獅子峰,李柳會告訴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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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點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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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問道:“那斤兩真氣符,我可不可以用在彆人身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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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頭說道:“隨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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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風便起身離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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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邊鋪子,佝僂漢子趴在櫃台上,與那師妹嬉皮笑臉了幾句,把師弟給憋屈得想要打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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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山那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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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拂曉時分,本該可以去往竹樓二樓的黝黑丫頭,一路飛奔到落魄山山腳,坐在台階上,偷偷抹著眼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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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跨出一步,就算是離開落魄山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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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坐在那邊發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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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知道,去遲了竹樓,隻會吃苦更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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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緩緩起身,打算登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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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發現老廚子就坐在身後的台階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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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手持行山杖,怒道:“老廚子,你是不是怕我偷偷跑回騎龍巷鋪子?!我是那種膽小鬼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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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搖頭道:“我沒覺得你跑回騎龍巷,有什麼不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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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屁股坐回原地,將行山杖橫放,然後雙手抱胸,怒氣衝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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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坐在後邊的台階上,笑道:“如果是怕少爺失望,我覺得沒有必要,你的師父,不會因為你練了一半的拳法就放棄,就對你失望,更不會生氣。放心吧,我不會騙你。隻有你偷懶懈怠,耽擱了抄書,才會失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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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眼淚一下子就湧出眼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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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被陳如初背著離開竹樓後,從藥水桶裡清醒過來,她死活都要去抄書,可是魂魄顫抖,身體顫抖,如何能夠做不到雙手不顫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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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段時間,不管她如何咬牙堅持,不管用了多少法子,比如將手和筆捆綁在一起,她始終沒能端端正正寫好一個字,已經積攢下很多欠債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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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又對那個纖細背影說道:“但是懈怠一事,分兩種,心境上的鬆懈更可怕,你如果能夠練拳之餘,哪天補上欠債,就不算真正的懈怠,你師父反而會覺得你做得對,因為你師父一直覺得,所有人都有做不好的事情,暫時的有心無力,不算什麼過錯。等到有心有力,還能一一補上,更是難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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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抹了把臉,默默起身,飛奔上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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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坐在原地,轉頭望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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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朱斂在灶房那邊炒菜,與平時的用心不太一樣,今天精心準備了不少時令菜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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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屋門口那邊,站著一個搖搖欲墜的黝黑丫頭,雙臂頹然下垂,臉色慘白,一路晃蕩到這邊後,說她今兒有些嘴饞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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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朱斂就打算犒勞犒勞這黑炭丫頭的五臟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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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岑鴛機說有客人拜訪落魄山,來自老龍城,自稱孫嘉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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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當時係著圍裙,哦了一聲,隻說先讓那位孫家主等著,實在不行,就喊幾聲魏檗的大名,讓這家夥先招待對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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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便說:“老廚子,你去忙大事吧,已經炒了好幾碟菜了,夠吃。回頭我讓米粒端上桌就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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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子裡幫著裴錢扛那行山杖的小水怪,立即挺直腰杆,高聲道:“暫任騎龍巷壓歲鋪子右護法周米粒,得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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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嗯了一聲,轉過頭,板著臉說道:“辦事得力的話,以後等我師父回家,我再替你與師父說些好話,讓你升任落魄山右護法,也是有機會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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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米粒愈發挺起胸膛,咧嘴而笑,隻是很快閉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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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灶房裡邊,朱斂頭也沒轉,“我覺得現在手上忙活的,就是大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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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猶豫了一下,“老廚子,你還是去見那誰吧,炒那麼多菜,吃不完咋整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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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米粒剛想要說些大義凜然的言語,結果被裴錢轉過頭,瞪了一眼,周米粒立即大聲道:“我今兒不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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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這才放下鍋鏟,解了圍裙,離開灶房和院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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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那邊,裴錢讓周米粒將那些菜碟一一端上主桌,不過讓周米粒奇怪的是裴錢還吩咐她多拿了一副碗筷,放在麵朝大門的那個主位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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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米粒拿了一個大碗,盛滿了米飯,與裴錢坐在一張條凳上,因為周米粒需要幫著裴錢拿筷子夾菜喂飯,最近是常有的事情,經常需要她這位右護法建功立業來著,裴錢說了,小米粒做的這些事情,她裴錢都會記在功勞簿上,等到師父回家那一天,就是論功行賞的時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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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米粒每給裴錢喂一口飯菜,她自己就狼吞虎咽一番,然後抬頭的時候,看到裴錢望著那個安安靜靜放著飯碗筷子的空位上,然後裴錢收回視線,似乎有些開心,搖晃著腦袋和肩頭,與周米粒說給她再盛一小碗米飯,今兒要多吃一些,吃飽了,明天她才能多吃幾拳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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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米粒起身後,屁顛屁顛端著空碗飯,去擱在一旁小凳上的飯桶那邊盛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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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對著裴錢的時候,小水怪偷偷抹了把臉,抽了抽鼻子,她又不是真笨,不曉得如今裴錢每吃一口飯,就要渾身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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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五月初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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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之人,宜入名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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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在芙蕖國深山碰到了一對書生書童,是兩個凡夫俗子,書生科舉失意,看了些誌怪和文人筆劄,聽說那些得道高人,莫不飄渺絕跡於幽隱山林,就一門心思想要找見一兩位,看看能否學些仙家術法,總覺得比那金榜題名然後衣錦還鄉,要更加簡單些,所以辛辛苦苦尋覓古寺道觀和山野老叟,一路吃了許多苦頭,陳平安在一條山野小路見到他們的時候,年輕書生和少年書童,已經麵黃肌瘦,饑腸轆轆,大太陽的,少年就在一條溪澗裡辛苦摸魚,年輕書生躲在樹蔭底下納涼,隔三岔五詢問抓找沒,少年苦不堪言,悶悶不樂,隻說沒呢。陳平安當時躺在古鬆樹枝上,閉目養神,同時練習劍爐立樁和千秋睡樁。最後少年好不容易摸著了一條帶刺的黃姑婆,歡天喜地,雙手攥住魚兒,高聲言語,說好大一條,興高采烈與自家公子邀功呢,結果雙手冷不丁就給刺得錐心疼,給跑了,那年輕書生丟了充當扇子的一張野蕉葉,原本打算瞅瞅那條“大魚”,少年書童一屁股坐在溪澗中,嚎啕大哭,年輕書生歎了口氣,說莫急莫急,說了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安慰話,不曾想少年一聽,哭得愈發使勁,把年輕書生給愁得蹲在溪邊自撓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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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便取出竹箱背在身上,手持一根嶄新的青竹行山杖,飄落在山路上,緩緩而行。“偶遇”了那書生和少年,便摘下竹箱,卷起褲管和袖子,也不多說什麼,下了溪澗,瞅準一處遊魚較多的地方,然後開始搬運石子,緊靠溪邊,在上遊建造堤壩,一橫一豎再一橫,就開始在水淺不過一掌的自家地盤裡摸魚,很快就有好些黃姑婆和船釘子被丟到岸上。那少年眼睛一亮,覺得按照公子的說法,在江湖上,這叫醍醐灌頂,被相中根骨的武林前輩灌輸了一甲子功力,在山上,就是仙人扶頂傳授長生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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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都忘了手還火辣辣疼,依葫蘆畫瓢,搬石勺水,果真也有收獲,都是些喊不出名字的野溪雜魚,雖然無法與那位“前輩”媲美,但是與自家公子對付一頓午餐,綽綽有餘。隻是一想到火折子已經消耗殆儘,如何生火做飯燒魚,年輕書生和少年又開始大眼瞪小眼,如果路線沒錯的話,他們距離最近的縣城還有百餘裡山路,他們是真的好久沒瞧見炊煙了,遊曆之初,覺得鄉野村落那些煩人至極的雞鳴犬吠,這會兒委實是有些想念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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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那位瞧著半點不像歹人的年輕青衫客,又教了那少年一手絕活,摘了幾根狗尾巴草,將那些已經被開膛破肚清洗乾淨的溪魚串起,然後隨手放在溪畔大石上曝曬。少年管他娘的,現學現用便是,將那些大的有巴掌大小,小的不過尾指長短的溪澗雜魚,清洗乾淨後,一一貼放在了滾燙的溪畔石頭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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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自報名號,芙蕖國鹿韭郡人氏,姓魯名敦,邀請那位青衫年輕人一起在樹蔭乘涼,少年書童則蹲在一旁,看著不遠處躺在石頭上曬太陽的十數條溪魚,偷偷樂嗬。年輕人自稱姓陳,來自南邊的小國,一路遊曆至此。魯敦便與他閒聊,主要還是希望能夠與這位負笈遊學的陳公子同行,一起去往他的鹿韭郡家鄉,不然他早已囊中羞澀,還剩下五六百裡路程,怎麼走?其實返鄉路途中,是有兩處與自家還算世交之誼的當地郡望家族,可以借些盤纏,隻是他哪裡好意思開這個口,尤其是距離較近的那戶人家,有同齡人在此次京城春闈當中,是杏榜有大名的,他這要是跟乞丐似的登門拜訪,算怎麼回事。至於另外一處,那個家族當中,有他心心念念的一位美嬌娘,嫻雅淑靜,是出了名的美人,他就更沒臉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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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從竹箱裡邊拿出一些乾糧遞給這對主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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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書生道謝之後,也無客氣,然後分了少年書童一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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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起吃著乾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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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便說了那些曝曬成乾的溪魚,可以直接食用,還算頂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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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和少年恍然大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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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書生到底個讀書人,便說自己曾經在一本《西疆雜述》上,看到過一段類似的文字記載,說那烈日可畏,試將麵餅貼之磚壁,少頃烙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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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書童十分自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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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公子,自然還是很有學問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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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耐心聽完年輕書生的闡述,在細嚼慢咽的時候,也思量著一些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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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鶯國龍頭渡購買的一套二十四節氣穀雨帖,數量多,卻並不昂貴,十二顆雪花錢,貴的是那枚穀雨牌,售價四十八顆雪花錢,為了砍價兩顆雪花錢,當時陳平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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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鬥蟋蟀成風的荊南國買了三隻竹編蛐蛐籠,打算送給裴錢和周米粒,當然不會忘記粉裙女童陳如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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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房國的三隻小瓷盆,可以種植小青鬆、蘭花,蘭房國的盆景,冠絕十數國版圖,一樣是三人人手一件,不過估計就算栽種了花草,裴錢和周米粒也都會讓陳如初照料,很快就沒那份耐心去日日澆水、經常搬進搬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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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扉國的一座前朝禦製香薰爐,還有一種巧奪天空的鏤空金製圓球,依次套嵌,從大到小,九顆之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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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最終沒有答應與書生少年同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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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後將自己那些溪魚贈予了他們,又送了他們一些魚鉤魚線,兩人再次致謝之後,繼續趕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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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坐在山中溪邊,開始呼吸吐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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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的遠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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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見過很多人了,也欽佩很多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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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一個人,在最為艱難的書簡湖之行當中,看似很不起眼,隻是人間泥濘道路的小小過客,卻讓陳平安始終記憶猶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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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位身世坎坷的鄉野老婦人,當時陳平安帶著曾掖和馬篤宜一起還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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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村落溪畔,陳平安見到了一位見到了一位身形佝僂的窮苦老嫗,衣裳潔淨,哪怕縫縫補補,仍然有半點破敗之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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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剛好從溪邊搗衣而返,挽著隻大竹籃,走回家中,然後見到了被她孫子死後化作的鬼物,附身在曾掖身上,跑到老嫗身邊,使勁磕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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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便將那放滿清洗乾淨衣裳的竹籃,趕緊放在了滿是泥濘的地上,蹲下身試圖扶起那個她認不得的陌生少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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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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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陳平安能夠記住一輩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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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以說,她對陳平安而言,就像伸手不見五指的書簡湖當中,又是一粒極小卻很溫暖的燈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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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身上,讓陳平安第一次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兩個字的力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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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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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天地間的那麼多無形規矩和苦難,結結實實落在了老嫗身上之後,卻是那麼的不值一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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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有山上山下之分,又有富貴貧賤之彆,可是苦難的分量,未必有大小之分。落在每個人頭上,有人聽了一句言語的難熬,可能就是彆人挨了一刀的疼痛,這很難去用道理解釋什麼,都是一般的難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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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從容二字,千古不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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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猛然睜開眼睛,竟是被迫退出修道之人的內視之法,心神大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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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絕非那種武夫走火入魔的絮亂氣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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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覺得雙袖鼓蕩,陳平安竟是完全無法抑製自己的一身拳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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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兩處皆如神人擂鼓,震動不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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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站起身,身形踉蹌,一步跨入溪澗中,然後咬牙站定,一腳在山,一腳在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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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響之際,體內氣府竅穴火龍遊曳而過,如一連串春雷震動,自然而然炸響於人身小天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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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歇之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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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便有了一顆英雄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