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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得到了答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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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收起一把籠中雀,微笑道:“斐然兄真是個狗日的,半點不講兄弟情誼和江湖道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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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開始閉目養神,束手待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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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有一份證據,但是不全。當年斐然在銷聲匿跡之前,確實來黃花觀悄悄找過劉茂一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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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所謂的證據,是真是假,劉茂至今不敢確定。反正在外人看來,隻會是鐵證如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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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突然睜開眼睛,“真相如何,你猜得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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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腳尖一點,坐在書案上,先轉身彎腰,重新點燃那盞燈火,然後雙手籠袖,笑眯眯道:“差不多可以猜個七七八八。隻是少了幾個關鍵。你說說看,說不定能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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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突然笑了起來,嘖嘖稱奇道:“你當真不是斐然?你們倆實在是太像了。越確定你們不是同一個人,我反而越覺得你們是一個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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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微笑道:“咱們今夜沒少聊閒話,可以說幾句正經話了,殿下趕緊自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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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卻站起身,好像如釋重負,大笑道:“我如果完完全全聽從斐然的安排,隻要萬一蠻荒天下打輸了,重新丟掉了桐葉洲,我就該立即涉險逃離蜃景城,那麼隻要被我趕到那座重建的大伏書院,今天誰是階下囚,就真不好說了。可惜我膽子太小,過於惜命了,修了道,反而怕死,如果是當年剛被囚禁那會兒,我會毫不猶豫就去賭命的,賭輸了,無非丟了一條爛命而已,賭贏了,就可以為劉氏奪回這份江山家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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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耐心極好,緩緩道:“你有沒有想過,如今我才是這個世上,最希望龍洲道人好好活著的那個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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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點頭道:“所以我才敢站起身,與劍仙陳平安言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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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臉無奈,“最煩你們這些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比較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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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一言不發,笑望向這位陳劍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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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伸出一隻手掌,示意劉茂可以暢所欲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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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重新落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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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沒什麼好隱瞞的了,開始將斐然的謀劃娓娓道來,劉茂說得極多,極其詳細。不是劉茂故意如此,而是斐然甚至幫這位龍洲道人想好了大大小小,數十個細節,光是如何安置某些“念頭”,擱放在何處,防止某位上五境仙人或是書院聖賢的“問心”,而且斐然明確告訴劉茂,一旦被術法神通強行“開山”,劉茂就死。聽得陳平安大開眼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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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直豎耳聆聽,隻是插嘴一句,“劉茂,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比如中土文廟那邊,其實根本不會懷疑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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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劉茂說話,陳平安就又說道:“但這正是斐然的厲害之處。不著急,先等你說完,我再告訴你真相,反正在算計人心一事上,咱們這位斐然大劍仙,確實比你高了好幾個境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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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繼續先前的話題,大致上,是大泉皇後姚近之,聯手藩王劉琮,派遣申國公高適真,負責暗中串聯近在咫尺的照屏峰妖族劍仙,癸酉帳斐然,再勾結駐紮南齊京城的戊子軍帳,在桃葉渡達成盟約,兩件契約信物,一方是大泉劉氏的傳國玉璽,一方是文海周密的藏書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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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持印者,桃葉渡泛舟獨行的青衫劍客,姓陳名平安,早在二十年前,此人就已經開始秘密鋪墊這場謀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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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姚氏家主的兵部尚書姚鎮,不惜用十六萬大泉劉氏精銳騎軍、三十一萬地方駐軍的陣亡戰死,暫時為家族贏得軍心民心,作為姚近之稱帝必須付出的代價,作為回報,此舉會成為姚氏篡位的踏腳石,要以一座完好無損的蜃景城,作為文海周密關門弟子周清高的觀道之地,同時讓蜃景城成為蠻荒天下設置在桐葉洲的陪都之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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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稱讚道:“真要給你辦成了,老子就要一褲襠黃泥巴了。好個斐然兄,虧得我當年對他那麼客氣,就這麼想要與我重逢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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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文廟為一個出身文聖一脈的年輕人,專門昭告天下,解釋澄清?隻管解釋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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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聖一脈從先生到弟子,不是一個個孑然一身卻能夠力挽天傾嗎?亞聖一脈在戰事中,以南婆娑洲醇儒陳淳安為首,卻是毀譽參半,所以各大書院各大王朝,不是要恢複文聖的文廟神位,位置還要高過亞聖嗎?不是要將事功學問遍及天下嗎?敢嗎?隻要是個有心人,難道不都會難免多想幾分?退一萬步說,勘驗真相,比起看熱鬨起哄,哪個更輕鬆?尤其是陳平安,以後的每個動作,都會是引人側目的一種風吹草動。更彆提建立宗門,尤其是下宗選址桐葉洲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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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於陳平安來說,這筆買賣,就隻有虧多虧少的差彆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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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舉,最大的人心鬼蜮,在於哪怕先生無所謂,師兄左右無所謂,三師兄劉十六也無所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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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最有所謂的,恰恰是最希望文聖一脈能夠開枝散葉的陳平安。而一旦陳平安有所謂,或者為之有所為,就會對整個文脈,牽一發而動全身,上到先生和師兄,下到整座落魄山,霽色峰祖師堂所有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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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這還會牽扯到浩然天下與第五座天下的飛升城,更會重新扯起一場暗流湧動的三四之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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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樁可有可無的買賣,斐然什麼都沒虧,隱官大人萬一真能夠活著返回浩然天下,到時候虧多虧少,好像全看陳平安的運氣和造化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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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場“問劍”,早已重返蠻荒天下的斐然,肯定不會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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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問道:“當年桃葉渡,除了劉琮和高適真,就沒有大泉王朝的外人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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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搖搖頭,忍不住笑了起來,“就算有,斐然也不會告訴你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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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有道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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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茂說道:“至於什麼藏書印,傳國玉璽,我並不清楚如今藏在何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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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雙腳落地,藏書印?斐然你一個練劍的,如此附庸風雅,莫不是又學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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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重新走到書架那邊,先前隨便煉字,也無收獲。不過陳平安當下有些猶豫,先前那幾本《鶡冠子》,總計十多篇,書籍內容陳平安早就爛熟於心,除了度量篇,尤其對那泰鴻第十篇,言及“天地人事,三者複一”,陳平安在劍氣長城曾經反複背誦,因為其宗旨,與中土神洲的陰陽家陸氏,多有交集。不過陳平安最喜歡的一篇,文字最少,不過一百三十五個字,篇名《夜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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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之後,在薑尚真的那條雲舟渡船上,陳平安甚至專門將其完整篆刻在了竹簡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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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之所以會猶豫,是突然記起,先前書籍自行翻開書頁時,發現此書夜行篇的一處旁白處,鈐印有一枚私人印章,印文花鳥篆,“秉燭夜遊者,小心火燭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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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陳平安誤以為是劉茂或是先前某位藏書人的鈐印,就沒有太過上心,反而覺得這方印章的篆文,以後可以借鑒一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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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抽出那本書籍,翻到夜行篇,緩緩思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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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個死局,甚至連問心局都算不上。因為陳平安太簡單就破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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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崔瀺的手筆,根本不會是這個線索明顯的龍洲道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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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說來,更像隻是同道中人的斐然,在離開浩然天下重返家鄉之前,送給隱官大人的一個臨彆贈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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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身處地,處於同等境地,陳平安覺得自己一樣會為斐然來一場“接風洗塵”,惡心人不償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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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然顯然是押注陳平安隻要返鄉,就會直奔寶瓶洲落魄山,斐然也沒有算到文廟會禁絕山水邸報,不然劉茂早就通過散步山上消息,讓自己立足不敗之地了,不但可以活命,甚至會得到大伏書院的庇護,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劉茂都會性命無憂,伸長脖子給姚近之殺,大泉女帝都不敢動刀子。隻不過劉茂終究是小覷了斐然的算計,所以始終都不清楚,陳平安是劍氣長城的最後一任隱官,更不清楚陳平安是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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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然自然也不是要陳平安的性命,可能是不太想,可能很想,可惜做不到,所以斐然隻是借助浩然的天下人心,在一個“名”上,針對陳平安,動點手腳。桐葉洲,所有對大泉眼紅的複國之王朝,以及大泉王朝內部,朝野上下,所有對姚氏女帝心懷不滿的讀書人,以及浩然九洲,天底下所有看熱鬨不嫌大的山上修士,甚至是亞聖一脈的儒家子弟,都會有意無意地推波助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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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雙指抵住鈐印文字處,輕輕抹去痕跡,陳平安搓了搓手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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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一陣清風拂起,印泥碎屑出現一連串的文字,每個文字剛剛現世,便倏忽消逝,陳平安哪怕瞬間就重新祭出籠中雀,依舊未能挽留那些文字,顯然斐然是用了獨門秘術,並且劍氣蘊藉其中。劉茂已經被陳平安禁錮魂魄,所以未能看到一個字,這些文字,差不多算是一封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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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篇文字很溫情,“隱官大人,一彆多年,甚是想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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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有些殺機四伏了,“竟然能見此信,隱官大人可謂天縱之才,當之無愧。更讓我佩服之事,還是以隱官大人如今的境界之高,依舊願意在水不沒膝的淺水爛泥塘,耐心極好,見微知著,謹慎依舊。斐然在此由衷預祝落魄山下宗選址桐葉洲,開門大吉,始終順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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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替你故地重遊,大有物是人非之感,你我同道中人,皆是天涯遠遊客,難免物傷同類,故而臨彆之際,專程留信一封,書頁當中,為隱官大人留下一枚價值連城的藏書印,劉茂不過是代為保管而已,憑君自取,作為賠罪,不成敬意。至於那方傳國玉璽,藏在何處,以隱官大人的才智,應該不難猜出,就在藩王劉琮某處神魂當中,我在這裡就不故弄玄虛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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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第二句,“我是甲申帳木屐,希望以後在蠻荒天下,能夠與隱官大人複盤問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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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印章從夜行篇當中,如水落石出,緩緩浮現,好像是擔心陳平安不去觸碰,印章開始自行旋轉起來,好讓隱官大人將那些篆文,看得真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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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瞥了一眼印章,臉色陰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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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款篆文頗多:手積書卷三百萬,天寒地凍我自娛。他年飽餐神仙字,不枉此生作蠹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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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款“饑不果腹老書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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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是那個號稱藏書三百萬的文海周密,一方私人藏書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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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書信的最後一句,則有些莫名其妙,“為他人秉燭照亮夜路者,易傷己手,自古而然,悲哉君子。今日持印者亦然,隱官大人小心飛劍,三,二,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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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宮寺,大雨滂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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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低頭看著紙上那個大大的病字,以筆鋒極其纖細的雞距筆橫抹而出,反而顯得極有氣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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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歎了口氣,輕聲道:“當年在那山上,我與那個年輕人尋仇,你為何始終藏掖不出手?這就罷了,後來在那桃葉渡,那個青衫背劍客,獨獨對你刮目相看,好像還有些忌憚,就更加驗證了我心中所想,你絕對不是什麼金身境武夫,所以這些年來,我其實一直對你怨氣不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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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抬起手,揉了揉枯瘦臉頰,“隻是生氣歸生氣,知道說開了,像個三歲孩子耍氣性,非但沒用,反而會壞事,就忍著了。總不能兩手空空,除了個祖傳的大宅子,已經什麼都沒了,到頭來還失去一個能說說心事的老朋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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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月點頭道:“看出來了。這些年,其實一直在等老爺問這個問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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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抬起頭,極有興趣,問道:“答案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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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老管家來了一句,“沒什麼可說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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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國公爺愣了半天,哈哈大笑,竟是也不再詢問此事,有些感傷,“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就是在這天宮寺。那會兒你我都還年輕。如今我老了,你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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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月說道:“不好說。山上山下,說法不同。如今我在山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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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點點頭,抬起筆,輕輕蘸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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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老管家想了想,瞥了眼窗外,微微皺眉,然後說道:“老話說一個人夜路走多了,容易撞見鬼。那麼一個人除了自己小心走路,講不講規矩,懂不懂禮數,守不守底線,就比較重要了。這些空落落的道理,聽著好像比孤魂野鬼還要飄來蕩去,卻會在個時刻落地生根,救己一命都不自知。比如當年在山上,如果那個年輕人,不懂得見好就收,決意要斬草除根,對國公爺你們趕儘殺絕,那他就死了。就算他的某位師兄在,可隻要還隔著千裡,一樣救不了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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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有些意外,一手卷袖準備落筆抄經,抬起頭,“老裴,你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樂意在一個小小國公府待著當下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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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答道:“一趟遠遊,出門在外,得在這蜃景城附近,完成與彆人的一樁約定,我當時並不清楚到底要等多久,總得找個地方落腳。國公爺當年身居高位,年紀輕輕,有佛心,我就投靠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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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大笑不已,“我有佛心?老裴啊老裴,你什麼時候學會說笑話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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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搖搖頭,“一個鐘鳴鼎食的國公爺,一輩子根本就沒吃過什麼苦,當年見到你,正是意氣飛揚的歲數,卻始終能把人當人,在我看來,就是佛心。有些事情,正因為老爺你不在意,覺得天經地義,自然而然,外人才覺得難能可貴。所以這麼多年來,我悄無聲息替老爺擋住了很多……夜路上的鬼。隻不過沒必要與老爺說這些。說了,便是個不定禪,有係舟。我可能就需要為此離開國公府,而我這個人一向比較怕麻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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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疑惑道:“老裴你不是純粹武夫,而是深藏不露的練氣士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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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破天荒扯了扯嘴角,好像在會心而笑,給出一個答案,“我其實用劍,劍術還行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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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問道:“有無上五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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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依舊說話含糊,“老爺這話就問得俗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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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神采奕奕,“是否劍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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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搖頭道:“用劍之人,江湖行走,劍客而已。其實我也算不得什麼山上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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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知道這個老裴,是注定不會泄露身份了,於是轉去問道:“姚近之又沒有修行,為何能夠如此駐顏有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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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說道:“她姑姑,那個曾經在邊境當客棧掌櫃的九娘,其實是浣紗夫人,一頭九尾天狐,而九娘的最根本一尾,其實就是姚近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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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恍然大悟,“如此說來,她和寶瓶洲的賒月,都是中土文廟的一種表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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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突然站起身,打開屋門,拿起那把油紙傘,好像要出門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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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這個化名裴文月的握傘老人,就隻是站在門口,透過雨幕,遙遙望向蜃景城方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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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蜃景城那邊出現了變故,讓裴文月臨時改變了想法,“我答應某人所做之事,其實是兩件,其中一件,就是暗中護著姚近之,幫她稱帝登基,成為如今浩然天下唯一一位女帝。此人為何如此,他自己曉得,大概就算是天曉得了。至於大泉劉氏皇族的下場如何,我管不著。甚至除了她之外的姚家子弟,起起伏伏,還是那麼個老理兒,命由天作,福自己求。我一樣不會插手半點。不然老爺以為一個金身境武夫的磨刀人,加上一個金身破碎的埋河水神,當年真能護得住姚近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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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對著申國公的裴文月搖搖頭,“就算姚近之手上其實藏有後手,與那玉圭宗關係極大,但是她那會兒終究羽翼未豐,心性不夠,手腕不夠狠辣,隻會被伺機而動的劉茂黃雀在後。當年在桃葉渡,陪著老爺去見那個……陳隱,他以心聲與我聊過幾句。我答應了他一件事,他護住蜃景城和姚氏,押注以後某個人,會不會畫蛇添足,自找麻煩。現在看來,一個人太過聰明了,果然……有病。當然,這些都是那個陳隱的算計,所謂的畫蛇添足,我看未必。不過對我而言,是無所謂的事情,反正不是殺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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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臉色微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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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劉茂在當年那場滂沱夜雨中,沒有裡應外合,而是選擇袖手旁觀。一開始高適真還以為劉茂在兄長劉琮和姚近之之間,兩害相權取其輕,劉茂擔心就算扶龍成功,事後落在劉琮手上,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才選擇了後者。如今看來,是時機未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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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月神色淡漠,但是接下來一番言語,卻讓老國公爺手中的那支雞距筆,不小心摔了一滴墨汁在紙上,“夜路走多容易撞見鬼,老話之所以是老話,就是道理比較大。老爺沒想錯,一旦她的龍椅,因為申國公府而岌岌可危,讓她坐不穩那個位置,老爺你就會死的,更何談一個鬼鬼祟祟不成氣候的劉茂,但是國公府裡邊,依舊有個國公爺高適真,神不知鬼不覺,道觀裡邊也會繼續有個癡心煉丹問仙的劉茂,哪天你們倆該死了,我就會離開蜃景城,換個地方,守著第二件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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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搖搖頭,微笑道:“那劉茂,當皇子也好,做藩王也罷,這麼多年以來,他眼中就隻有老爺和少年,我這麼個大活人,好歹是國公府的大管家,又是明麵上的金身境武夫,兩代國公爺的心腹,他依舊是要麼裝沒瞧見,要麼看見了,還不如沒看見。我都不知道這麼個廢物,除了投胎的本事好些,他還能做成什麼大事。那個陳隱選擇劉茂,恐怕是故意為之。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一個比一個腦子好使,心機可怕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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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抬起頭,借著桌上燈光,竭力凝神定睛望去,看著那個越來越陌生的老管家,隻有一個晦暗不明的背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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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裴文月打開了門,依舊沒有風雨落入屋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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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到頭都不苟言笑的老人,今夜起身前,始終坐姿端正,不會有半點僭越姿態,氣息沉穩,神色平淡,哪怕是這會兒站在門口,依舊就像是在拉家常,是在個家境殷實的市井富裕門戶裡,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奴正在跟自家老爺,聊那隔壁鄰居家的某個孩子,沒什麼出息,讓人瞧不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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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突然釋然,笑道:“強者擅長謹慎認可,弱者喜歡盲目否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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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點點頭,“老爺這句話,說得不俗。天底下自以為是的聰明人,都喜歡拿一殺萬,玩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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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猶豫片刻,深呼吸一口氣,沉聲問道:“老裴,能不能再讓我與那個年輕人見一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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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搖頭道:“多勸一句,老爺還是死了這條心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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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臉色慘然,“為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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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個喜歡找死的人。就算老爺你見了他,一樣毫無意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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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姓老者說道:“那個年輕人,成長極快,如今他變成了很多走夜路之人的那個……鬼。運氣好,雙方擦肩而過,運氣不好,就撞見鬼了。比如今夜的劉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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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最大的護道人,終究是每個修道人自己。不但護道最多,而且護道最久。除道心之外,人生多萬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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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難救求死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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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依舊死死盯住這個老管家的背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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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說道:“有句話我忘記說了,那個年輕人比老爺你,平常心更長久。再容我說句大話,劍客出劍所斬,是那人心鬼蜮。而不是什麼簡簡單單的人或鬼,如此修行,大道太小,劍術自然高不到哪裡去。隻不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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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裴文月話說一半,不再言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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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在這一刻,呆呆望向窗外,“老裴,你好像還有件事要做,能不能說來聽聽?能不能講,如果壞了規矩,你就當我沒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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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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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點頭道:“在等我的一個不記名弟子重返蜃景城,再按照約定,將我所學劍術,傾囊相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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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那個姿容俊美的外鄉貴公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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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說男不男女不女就是了,那孩子長得確實好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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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年在府上,一登高遠眺就雙腳站不穩?這樣的人,也能與你學劍?對了,那個姓陸的年輕人,到底是男是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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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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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聽到這兩個字,神色無奈,搖搖頭,“你們這些山上人啊,到底是怎麼回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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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的其中一個師父,大概能解答老爺這個問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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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是等不到了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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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不再言語,隻是點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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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修士隨便閉關打個盹,山下人間興許稚童已白發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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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突然發現老管家抬起持傘之手,輕輕一抹,最終一把油紙傘,就隻剩下了一截傘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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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適真站起身,來到屋門口,輕聲問道:“這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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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月說道:“遞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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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依舊,寺廟依舊,京城依舊,道觀依舊,皆無任何異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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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黃花觀的一側廂房內,陳平安同時祭出籠中雀和井底月,同時一個橫移,撞開劉茂所在的那把椅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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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陳平安稍稍歪斜,整個人瞬間被一把劍穿破腹部,撞在牆壁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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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麵無表情,拔出那把劍,竟然就隻是一截傘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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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用陳平安用劍氣或是拳意將其震碎,那把傘柄長劍,自行消散化作齏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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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身形一閃,循著一絲劍氣痕跡,縮地山河,快若奔雷,直奔京城之外的那座天宮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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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平安趕到寺廟之前,就已經有一個白衣少年破開雨幕,轉瞬即至,大怒道:“終於給我找到你了,裴旻!好好好,不愧是曾經的浩然三絕之一,白也的半個劍術師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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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名裴文月的老管家看著那個白衣少年,早已向前跨出數步,走出屋子,隔絕天地,搖頭道:“半個而已,何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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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跳起來就是一口唾沫,“不然我來送死啊??嗯?呀?哦?老王八蛋,敢偷襲我先生,活膩歪了不是,他娘的,知不道老子的師伯是誰,專程在海上找了你一百年的左右左大劍仙!曉不得老子還有個師伯是誰,劉十六!白也的至交好友!快給老子跪下磕頭認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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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天下的老黃曆,曾有三絕,鄒子算術,天師道術,裴旻劍術。除了龍虎山天師府,依舊憑借曆代大天師的道法,屹立於浩然山巔,其餘兩人,早已不知所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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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突然閉嘴,神色複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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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已經煉化龍君那一襲灰袍作為劍鞘,而劍鞘所藏之劍,是以四大仙劍之一,太白最為鋒芒的一截劍尖煉化為長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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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尚往來,同樣是打破對方一座小天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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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破開天幕,直接問劍裴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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