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明白”尹滿倉嚴肅地對李學武保證道。
上了車李學武見於海棠就坐在靠裡的位置,皺了皺眉頭,沒有搭理這個向自己看過來的姑娘,拿起通話器對著打頭的邊三輪說道:“目標軋鋼廠,出發”
通話器裡傳來前麵邊三輪上呼呼呼滋滋滋的聲音:“收到,目標軋鋼廠,出發”
隨著前麵的邊三輪啟動,付斌的車,李懷德的車,李學武的車相繼啟動,唯獨缺少了回收站的車。
這不是李學武把他們落下了,而是他們還要忙一陣兒,忙完了會自己回收購站。
於海棠看著發號施令的李學武,冷峻的臉龐,彪悍的傷疤,果決的語氣,全身都散發著男子漢的氣息。
跟自己現在的男朋友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相比於舉報信裡的耳聽為虛,於海棠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見為實。
在去時的路上李學武根本沒有搭理自己,在活動現場李學武更是跑上跑下,跟各個單位的領導談笑風生。
這讓站在一旁采訪記錄的於海棠不由得不側目。
這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啊,上可與副局級、局級領導對答如流,下可以和工地上的鄉親們蹭葉子煙,同辛苦,共勞動。
對待領導不卑不亢,有理有據,對待下屬又是熱情關心,身先士卒。
尤其是李學武在工作的時候,更是專注一致,眼睛裡散發著誘人的光。
其實最讓於海棠著迷的是李學武的複雜性,以前傳他是保衛處之虎,犯罪分子的克星,現在又傳他是“十惡不赦”的兩麵派。
有看到李學武在報紙上的文章,文筆斐然,觀點獨特,就連組織學習會上都是要學習的,可現實裡又是個鐵血硬漢。
越是複雜的人越吸引涉世未深的姑娘們注意,這些姑娘都有一種探索的求知欲。
就是想要看看這個人是什麼樣子的,就是想要走近這個男人看看他身上的神秘感。
但在探尋的過程中也是最容易迷失自己的。
一見學武誤終身嘛。
李學武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把旁邊的大姑娘給迷暈了,現在正盯著窗外看呢。
因為就在剛才,前方的邊三輪彙報說聽見前麵的橋下有爆炸聲。
李學武倒是不信這個時候誰敢沒事兒閒的炸橋玩兒,便讓車隊減慢速度慢慢靠上去。
熟悉密雲到四九城之間這條路的人都知道,這邊有一條挺老大的河,叫潮白河。
這河不禁寬,還長,就李學武知道的,從密雲水庫開始,一直能流到津門去,路過京城、l坊、津門三地。
李學武他們回來一定要跨過河上的橋回去,所以李學武便叫司機從側麵超了李懷德和付斌的車,先往橋那邊趕。
邊三輪和李學武的吉普車是同時趕到橋邊路的。
見前麵的邊三輪停下了,李學武也讓司機停了車,解開軍大衣的紐扣,推開車門子就跳下了車。
這會兒太陽正足,陽光照在冰麵上晃的李學武眼睛差點失明,根本看清下麵乾嘛呢。
還沒等李學武眯著眼睛適應那邊兒的光線,就聽邊三輪上的保衛說道:“科長,好像是炸魚的,有人落水了”
“嗯?這是流動河,怎麼炸魚?”
李學武眯眯著眼睛往河那邊兒看,想確定一下怎麼回事兒。
這一看才知道,並不是在河的正中間炸魚,而是在河汊子裡。
經常在水邊玩兒人知道,大河在拐彎兒或者因為某些奇怪地形的引導下,水流會不斷衝擊岸邊,形成一個伸向岸裡的岔口。
這樣的岔口水流比較怪,旋渦,暗流,什麼都有,因為攪動著水流,所以裡麵堆積的食物會不斷翻湧,這就會引來魚蝦的駐留。
可以說有些河岔子就是天然的魚塘,現在李學武看到的應該就是一個這樣的結構。
現在的潮白河也已經封凍了,冰麵都有一米多深,但是冰麵下麵的水是流動的,所以魚蝦是一直都有的。
隻要在河岔子裡鑿開冰,扔裡幾個大雷管,那就直接在岸邊等著魚自己飛上岸吧。
想法是特麼挺好,可現在看著效果一般啊,炸魚的不是岸邊村鎮裡的大人,是特麼一群半大小子。
岸上站著七八個,水裡撲騰著三個。
水裡的在不斷呼救,岸上這七八個是跳著腳的著急。
但是再著急也是不敢下去救的,因為眼瞅著水流卷著三人打轉轉,誰下去誰死。
這個時候可是冬天,都穿著棉襖呢,到了水裡這就是幾十斤的鎧甲了。
能現在還沒沉下去,都算是這三個孩子在河邊長大的原因了。
“艸,老魏,趕緊去後備廂找繩子,帶著人下去接應我”
李學武看明白怎麼回事兒,對著身邊的保衛喊了一句就往下跑,邊跑還邊脫衣服。
老魏沒想到李學武這就要下去救人,也是麻爪了,轉身對著兩個保衛喊道“趕緊去三位領導的吉普車裡找繩子”。
這個時候繩子是車輛出行的必備品,就像是後世的千斤頂。
因為這個時候的造車工藝有問題,汽車經常拋錨,那就隻能用繩子拉回去,所以現在繩子倒是不難找。
這會兒李懷德和付斌的車也趕到了,被保衛逼停後,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呢,就見保衛員去後備廂找了繩子背著就往坡下跑。
李懷德一下車就看見坡下一個人在前麵跑著,邊跑還邊脫衣服,後麵是自己廠的保衛背著繩子跟在後麵。
“怎麼了這是?脫衣服的是李學武吧?”
早就下車聽了個明白的於海棠這時候跑到李懷德和付斌跟前兒彙報道:“剛才李科長帶著保衛偵查,發現有孩子炸魚掉進河岔子裡了,李科長下去救人了”
“這……這可是冬天啊,這個氣溫怎麼受得了啊,咱們趕緊下去”
李懷德見坡下已經開始準備救人了,便也帶著人往下趕。
這邊李學武已經一馬當先地跑到了河岸邊,對著岸邊驚慌失措的幾人問道:“就這三個孩子是嗎?”
一個個頭最高的帶著哭腔的小子說道:“就他們三個,我們說炸魚,不讓他們在這兒滑冰了他們偏不聽”
這時邊上有個半大小子指著河岔子裡說道:“看,水猴子要拖替死鬼了”
李學武一看是有個孩子受不住要往下沉,不由得心也要往下沉。
要是伏在冰麵上還好說,要是沉下去且不說這河岔子有多深,就是這裡麵的暗流都有可能把人卷到河裡去。
那可就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直接封死在冰麵下,屍體都得明年開化了才能撈出來。
說來也是奇怪,冬天冰封的河裡橫死的屍體不會跟著河水往下飄,就在原地封著。
開春兒一解凍,指定能在那個位置把河漂子搭上來。
但沒死的人就不行,一定會隨著河水往下飄,直到斷了氣。
“老魏快點兒”
李學武衝著身後的保衛喊了一句,隨後對著幾個孩子說道:“找木頭,扔進水裡,往那兩個人跟前兒扔,讓他們抓住漂著”
聽了李學武的喊聲,這七八個孩子才算有了主心骨,跑上沙坡就去找枯木。
老魏趕到李學武跟前兒拉起一根繩子頭喘著粗氣對著李學武說道:“科長,您再考慮一下啊,這可是數九寒冬啊,下去可就……要不咱們等村裡人過來吧”
李學武對著老魏怒目而視,搶過繩子就往腰上係,邊係邊罵道:“滾特麼犢子,沒看見都沉下去一個了?少廢話,抓穩了繩子,我不等你了,他們兩個來了你就係那頭兒”
說完了話李學武見一個毛孩子拖著一根胳膊粗粗的木頭往這邊跑,趕緊跑過去拽了起來。
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冰冷的水裡,不顧身子打了一個哆嗦,將手裡已經漂浮起來的樹乾猛地往那兩個撲騰著的孩子推去。
“抓住了飄著,等我”
說完了話便用標準的蛙泳姿勢往剛才沉下去那個孩子的位置遊去。
岸上的老魏不斷地順著手裡繩子,叫跑過來的保衛將繩子的這頭兒跟新拿來的繩子連接上繼續往河裡順。
李學武現在是真的冷,全身都冷,按冬泳的習慣,應該是先用冷水衝身子,等適應了再下水。
可現在李學武哪裡等的了,直接就奔進來了,就這還都嫌慢呢。
等遊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已經看不到剛才那個孩子了。
李學武也感受到了河裡的暗流,想要感受一下方向,可這河水根本就沒有個方向,全身都被衝擊著。
不管了,李學武一咬牙,猛地就往河裡紮了進去。
艸,一進來李學武就罵了娘。
水域下麵根本不是清的,全是沙子,下麵太渾濁了,根本看不清。
這是因為岸邊就是沙土地,河水不斷衝刷攪動著泥水不斷翻湧,要不怎麼說能引來魚蝦呢。
李學武在泥水裡找了三分多鐘,都摸到底兒了,還是沒找見那個孩子。
可現在不得不往上遊了,因為肺子裡的氧氣不足了,必須留夠回去氧氣。
“呼~”
李學武浮出水麵呼嚕了一下臉上的水,喝出一口白氣,沒有管岸上李懷德等人的喊話,喘了幾口粗氣再次鑽進水裡。
這次李學武有了準備,知道了這河岔子得有三米多深,便順著河岔子往裡摸。
忍著眼睛被泥沙衝擊得劇痛,李學武眯著眼睛在水底搜索著,就連大魚都看見了好幾條,可就是沒有那個孩子的身影。
草他大爺的,難道真是水猴子抓替身?
老子今天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活人都送走上百了,還怕你一個死鬼?
今天就是閻王老子來了,自己也得把人搶回來。
李學武再次浮上水麵換氣,這次明顯感覺到身體已經慢慢適應了水裡的溫度,但也知道這是身體體溫峰值的警告。
能不感覺到冷,那就是身體在不斷地降低器官機能,並且製造大量的熱能。
這個峰值是有限的,一旦超過,那就是不可逆轉的傷害。
李學武這次換氣好幾次,就又一次紮進了水裡。
兩個方向都摸過了,就差往河裡那個方向了,李學武沿著水流往裡麵遊。
這可給岸上抓著繩子的人嚇壞了,不知道這是李學武被卷進去了還是主動遊進去的。
老魏看著李懷德和付斌問道:“領導,咱們拽不拽?我怕李科長被卷進去啊”
李懷德這會兒也緊張了,但他是這裡的最高領導,隻能強自鎮定地說道:“掐表,三分鐘以後不管怎樣都拉繩子”
“是”
帶著表的幾人都開始計時間。
付斌看著消失在水麵的李學武露出了難以言述的表情。
李學武這會兒就要遊進河裡了,已經明顯感覺到了水流的湧動。
這邊的泥沙比裡麵還要多,但是水卻清了不少。
已經能看到前麵昏暗的水流和頂部冰麵兒反射進來的光斑。
找到了!
李學武已經看見一個黑影在慢慢地往河道裡飄。
這會兒倒是多虧了這孩子的棉襖了,吸了水跟鐵一樣沉,要是光著身子早就被衝到河裡去了。
李學武奮力地遊向那個孩子,一把抓住飄在上麵的頭發,回頭拉了拉腰上的繩子。
感受著手裡的繩子拉拽感,老魏等人知道李學武這是發求救信號了。
“李科長發信號了,趕緊拉繩子”
算上護衛隊的兩個小夥子,三個保衛,一群機關裡的人全都上手開始拉繩子。
在水裡的李學武明顯感覺到了繩子的拉力,錯開手抱住了那個孩子。
“出來了出來了”
原來是於海棠看見李學武抱著孩子露出了水麵,指著李學武那邊興奮地喊著。
等出了水麵李學武才發現懷裡的是個小女孩,臉色紫青,已經沒了呼吸。
等到了岸邊,李學武捏開小女孩兒的嘴看了看,見裡麵沒有異物,便對著圍過來的於海棠問道:“敢不敢人工呼吸?”
因為這孩子看著不好了,但這是個女孩兒,最好是讓於海棠配合自己。
於海棠看著光著身子一絲不掛的李學武都不顧自己冷,便也有了救人的衝動。“敢,您說吧”
李學武指著女孩兒的嘴說道:“一會兒我讓你往孩子嘴裡吹氣你就吹,聽見了嗎?”
於海棠愣了一下,隨即被李學武喊醒,便說道:“明白”
說完了話便跪在了女孩身邊等著。
李學武跩開女孩的棉襖和棉褲,用付斌遞過來的軍大衣包裹了,手找到女孩胸口的位置開始按壓。
眾人都不懂李學武在乾什麼,但是見李學武專業的樣子都隻能看著。
遠處已經傳來了村民的呼聲和喊叫聲,顯然有孩子回家去找大人了。
李學武沒管那些,按了30次,對著於海棠說道:“抬著下巴吹兩口氣”
於海棠雖然沒學過,但是照著李學武的吩咐做了,第一次吹氣孩子的胸腔沒有起來,李學武又叫吹了一次,這次孩子的胸腔起來了。
李學武再次進行按壓,30次以後又叫於海棠吹氣。
這個時候應該是孩子的母親跑過來了,見自己閨女臉色紫青地躺在地上,不顧正在搶救的於海棠在乾什麼,便哭嚎著撲了上來。
李學武見急救要被打斷,站起身對著撲過來的婦女就是一個大嘴巴,接著就是一腳,直接把人打蒙了,踹翻了。
這下這個婦女不哭了,也不往上撲了,隻是傻愣愣地看著李學武。
李學武怒吼了一聲:“滾一邊嚎去”
隨後看著於海棠吹完了氣又開始按壓胸腔。
見李學武發火,趕來的村民都不知道這人是誰,對著已經“死了”的孩子乾什麼。
倒是河裡那兩個孩子的家長脫了衣服借著岸邊孩子們剛才找來的木頭遊進了河岔子裡去救人。
這邊李學武不斷地按壓,於海棠不斷地吹氣,直到那兩個孩子被救上來,這個女孩還沒有恢複心跳。
就連站在一邊緩過神來的孩子的母親都放棄了,跪在那兒不斷地抽泣。
孩子的父親也是抹著眼淚苦著臉站在一邊。
李學武光著身子虎著臉一直沒有停止急救。
於海棠吹完了氣剛要問李學武要不要放棄的時候,李學武卻是摸到了孩子的心跳。
“快快,繼續,孩子有心跳了”
李學武露出欣喜的笑臉,再次按壓了起來,這會兒孩子的反應就比較大了,臉上的青紫色已經慢慢褪去,就剩下被凍得慘白了。
“啊!嗚嗚嗚~啊~~~”
孩子母親突然看見孩子睜開了眼,忍不住再一次哭嚎出聲。
“活了活了!”
“真是神了啊!”
李學武伸出一根手指對著於海棠扶起來的孩子問道:“這是幾?”
聽見李學武問話,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想要聽見孩子的回答。
這會兒都知道李學武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孩子的腦子憋壞沒有。
這小女孩兒剛睜開眼看了四周一圈兒,見身前一個光著身子的人問自己問題,有些怯怯地說道:“手手指頭”
“哈哈哈哈,活了!這孩子沒有傻!”
“哈哈哈哈”
於海棠也是笑出了眼淚,這種經過自己手搶救回來的生命,讓於海棠特彆感動。
“謝謝大兄弟,我閨女沒上學呢,不識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