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見到李學武的異樣也是皺了皺眉頭。
早上一上班,秦淮茹便查了住房記錄,又跟辦理手續的服務員詳細詢問了。
但服務員說了,閆解成打的是李學武司機的旗號,她不敢不給辦,所以就……
當時可給秦淮茹氣壞了,閆解成這麼乾,到時候出了事兒,這女人是閆解成的還是李學武的?
秦淮茹也是狠,直接給前台開了小會,以後但凡打著李學武旗號來開房間的,一律不認,尤其是女的。
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躲在門口的女人,秦淮茹轉身跟上了李學武的腳步。
上了四樓,秦淮茹打開了一個房間,李學武看了看。
獨立衛生間,洗浴,書桌,沙發,茶幾,大床,收音機,電話,應有儘有。
這在這個時代還不得是個四星級?
三星級總得有吧?
許寧給這樣的房間定的價格也高,一晚一張大團結,擺明了不讓你住。
用秦淮茹的話說就是跟搶錢一樣。
三樓的部分房間也是,比四樓的少了沙發、收音機和電話,5元一晚。
隻有三樓的部分標準間和多人間才是5毛一晚。
在一樓辦理入住的吧台上貼著明確的服務設施和價格,客人可以自己選擇。
最具開創性的就是軋鋼廠的招待所設有會議室和休閒場所。
一樓的會議室可以容納幾十人開會,二樓即是小型會議室,也是乒乓球館。
另外許寧根據李學武的建議,將一樓原來的辦公室隔開了,配了一間醫務室。
能處理的問題都不大,簡單的包紮和初步處理。
因為軋鋼廠有自己的醫院,這醫務室為的就是那種“還好你來的及時,不然就長上了”傷口準備的。
另外還弄了個洗衣房,配了京城白雲洗衣機廠生產的三台洗衣機。
洗衣房在三樓,洗了衣服可以從三樓走廊一頭走出去,在輔樓的樓頂上晾曬衣服。
彆看李學武不敢往自己家裡弄洗衣機,但在單位,啥都敢采購。
你個人用就不行,以後就是禍害。
但是在單位,這就是為人民服務!
剩下的接待重要客人的保衛和車輛都存在紙麵上,有需要的時候直接從車隊和保衛處調。
從樓上下來,李學武指了指水房的方向說道:“可以改一改,改成茶室更好,設置幾個茶桌,弄幾副屏風,可以方便談話,方便客人的同時又能賣茶錢,一舉兩得嘛”。
“真佩服你的這個腦子!”
秦淮茹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即便往辦公室方向去了。
這是在給李學武許寧留出談話的空間呢。
李學武帶著許寧站在大會議室,看著前麵的主席台,說道:“儘快,加緊時間把這邊的工作安排好”。
許寧看著李學武問道:“科長,我下一步的安排是……?”
李學武指了指許寧的手問道:“胳膊怎麼樣了?還能拿槍嗎?”
許寧點點頭,笑著說道:“沒問題了,隨時可以上一線”。
李學武拉著許寧的手看了看,隨後鬆開手問道:“想不想去鋼城?”
“鋼城?”
許寧有點兒愣,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不是說接他的班兒去保衛科的嗎?
雖然他知道李學武上次去了鋼城,但不知道李學武安排他去鋼城乾什麼。
“對,鋼城”
李學武手插著兜,看著主席台說道:“鋼城分廠的保衛處處長已經沒了精氣神兒了,廢人一個,那邊的機關也整體塌方了,我需要你把那邊兒的工作拿起來”。
許寧堅毅地點點頭說道:“我聽您的”。
“嗯,做好準備吧,把這邊的工作做實”
許寧問道:“那……這邊的工作交給誰?”
李學武想了想,轉身看著許寧問道:“秦淮茹能頂得上來嗎?”
許寧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勉強可以,但……”。
李學武看著許寧的表情,笑了笑說道:“你我之間,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許寧看了看李學武,然後說道:“您不用管了,我一定安排好”。
“真的?”
李學武看許寧不願意說,便笑著問道。
“我什麼時候讓您失望過?”
“哈哈哈”
李學武笑了笑,帶著許寧出了大會議室,邊走邊說道:“給你提個小建議啊”。
“您說”
“嗬嗬嗬嗬,不用緊張,小建議”
李學武笑著指了指周圍說道:“我看了看,你們招待所的綠植還沒有我辦公室的多呢!一點兒鮮活氣兒都沒有”。
這話聽得許寧一愣,隨即笑著說道:“我要是能得那些服務處大姨的青睞就好了”。
李學武點了點許寧,笑著往外走去。
許寧笑著問道:“馬上吃飯了,直接在這兒吃唄?”。
李學武擺了擺手,跟對自己說再見的張鬆英道了一聲辛苦,又對著許寧說道:“下午就要走,先回家收拾收拾去”。
許寧和張鬆英送了李學武出門,直到看著李學武轉過牆角才回過身。
張鬆英看著許寧滿臉的凝重,擔心地問道:“是李科長不滿意嗎?我看態度蠻好的啊?”
許寧轉頭看了看張鬆英,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個事兒”。
張鬆英看著許寧沒有說話,無論什麼事兒都不是她應該問的。
許寧對張鬆英的這種品質還是很欣賞的。
“我的崗位可能要調整了”
聽見許寧說出這麼爆炸的消息直接把張鬆英震暈了。
“啊?!不是…不是…才接手一個多月嘛”
張鬆英看著許寧,擔心地問道:“是因為李科長對您的工作不滿意,所以才……?”
“不是,是另有去處”
許寧搖了搖頭,解釋道:“可能要去外地任職”。
“呀!”
張鬆英看著許寧驚訝地問道:“是高升了?”
看見許寧點頭,張鬆英高興地說道:“白讓我擔心了,恭喜啊許所長”。
許寧笑了笑,但隨後看了一眼招待所的大樓,滿臉不舍地說道:“可我不舍得啊,這是咱們一點點改造好的啊,有你們的辛苦付出,更是我的心血啊”。
“許所長……”
看著許寧的不舍,張鬆英小聲地問道:“是接替您的人……?”
許寧想了想,好像下了決心似的,對著張鬆英說道:“你是知道的,李科長對招待所的關心和幫助”。
“是,我知道”
張鬆英不知道許寧想要說什麼,但還是點頭讚同道。
“招待所從清退舊有人員到裝修改造,一直都是李科長參與設計的,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張鬆英看著許寧,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許寧看著招待所大樓說道:“這代表李科長對招待所的人事權也有決定權”。
“唔!”
好像明白許寧的意思了,但還是不確定,所以等著許寧繼續說。
但許寧這會兒卻是不再說李學武,而是說起了秦淮茹。
“秦淮茹同誌任職招待所最重要的客房股長以來,儘職儘責,帶頭衝鋒,我對秦淮茹同誌的工作能力是滿意的,李科長也對今天的參觀很滿意”。
說著說著,許寧看向了張鬆英,說道:“尤其是你,李科長對你工作的認真負責表示了認同和讚揚”。
張鬆英看著許寧的眼睛,激動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所長,您的意思是?”
許寧笑著對張鬆英說道:“我更希望咱們創下的基業能保留在咱們自己人手裡,這樣才能保持工作的連貫性,更好地為人民服務不是嘛”。
從許寧的一大段話裡張鬆英準確地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自己人。
什麼是自己人?
這是好多機關乾部思考和追求的問題。
張鬆英聽見這話心猛地一滯,隨後笑著對許寧說道:“我明白了所長”。
她幻想過有這麼一天,自己也可以乘風破浪,走上快速路。
但幻想是幻想,可從來沒想過會真的有這麼一天,尤其是這一天來的這麼早。
招待所的人事很清晰,服務處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就是她的供銷服務部,一個就是管衛生的服務部。
再加上秦淮茹的客房部,劉嵐的餐飲部,許寧代管的財務部,幾個新調來的維修人員組成的維修部,這些部門就是招待所的主題框架了。
許寧一走,誰頂上?
張鬆英原來不確定,要麼秦淮茹,要麼劉嵐。
這兩個人她都大概能猜出根底兒。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有這麼個機會。
更進一步的誘惑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
許寧就知道張鬆英是個聰明人,不僅文化水平高,待人接物也比秦淮茹要厲害。
但誰讓秦淮茹“動手能力”和“其他能力”更強呢,不然許寧更鐘意張鬆英接替自己。
“好好工作吧,招待所就交給你們了,我能做的就這麼多,團結好秦淮茹同誌,共同進步,共同提高”
張鬆英笑著說道:“祝許所長前程似錦,步步高升”。
“哈哈哈哈”
李學武看著車庫裡的長廂吉普車,對著維修老張笑道:“是不是沒有你修不了的車?”
老張將車門子關上,笑著回道:“本來就沒什麼毛病,光哢嗤泥了”。
說著話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土說道:“送來的那天我就檢查了一下,是泥把發動機的部件影響了,我沒管它,直接扔在這兒放了幾天,這不嘛”。
李學武也看見地上的泥土了,是車身上的泥雪冰凍混合物受維修車間裡的溫度影響,冰雪化開了,泥土就脫落了下來。
老張拿著扳手敲了敲車內壁的固定件,就見發動機的位置“簌簌”地往下掉土渣。
“我給你開到清洗車間洗一洗吧,就是這麼點兒事兒”
老張上了車,一擰鑰匙門便打著了火。
李學武趕緊捂住了口鼻,這車間裡就跟點了煙霧彈一樣,全是灰塵。
清洗車間就在旁邊,用的也是冷卻水,帶著溫度的,所以洗的時候也不結冰。
這個時候的大廠設備設施還真是全,啥都有,啥都不求人,整套生產工業和工人生產需要全都靠自己解決。
這也造成了資源浪費,重複設置。
但是沒辦法,現在最難做的就是資源分配問題和協調問題。
就比如軋鋼廠自己有的加油站、醫院、汽修廠等等。
如果沒有這些東西,想要用的時候不僅僅是求人,還得占用彆的廠子的資源,走審批手續能磨死你。
所以說這個時候的工廠比地方舒服呢,就連夏天吃的雪糕和汽水,軋鋼廠都有自己的後勤保障廠。
這玩意兒的製造工藝實在是不高,所以基本上,大型的工廠都自己有。
艱苦奮鬥,自力更生,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站在車間門口等了一會兒,就見老張開著那台清洗好的嘎斯69雙開門版拐了出來。
“洗好了?”
“我的天!”
老張跳下車,笑著說道:“洗下來的土都能種二畝地了”。
“哈哈哈”
李學武給老張點了一根煙說道:“那我就跟廠裡打審批手續,申請今年種上兩畝地,這也算自力更生了不是?”
“哈哈哈,你就損吧你,我跟這兒開塊兒田,你來種吧!”
跟老張說笑了一陣,李學武問道:“修車多少錢?我去財務結一下”。
老張笑著說道:“咋算?”
說著話一指車間地上的土,又指了指清洗車間說道:“總不能放這兒三宿,洗個澡就收錢吧?”
老張輕輕碰了碰李學武的胳膊說道:“你要是硬要給錢,那以後這清洗車間誰都不敢用了”。
李學武笑嗬嗬地從兜裡掏出一盒沒拆封的香煙放在了張師傅手裡,說道:“那就謝謝張師傅了,檢查車的辛苦總是有的”。
老張推讓了一下便收下了,這李科長抽的和給的一向都是好煙。
“那我老張可就厚著臉皮收下了啊,以後您有事就來這邊找我,彆的不成,這修車我還是沒問題的”。
“好好好”
李學武笑著跟張師傅擺擺手,上了嘎斯69,打著方向盤便往軋鋼廠大門口開,準備回家交代一下,順便取行李。
剛出大門便見於麗正在往出走,閆解成站在大門口呆呆地望著。
李學武把車停在閆解成身邊,皺著眉頭拉開車窗問道:“乾啥呢?跟特麼電線杆子似的”。
“哦哦,科長”
閆解成愣了一下,尷尬地笑了一下,猶豫著說不說。
李學武見閆解成支支吾吾的,便打量了他一眼,道:“早點兒把人安排出去啊,放招待所你找死啊?”
“科……科長……”
閆解成剛要跟李學武解釋,便見李學武要拉上車窗。
“科長,我看韓股長集合隊伍……”
李學武又把車窗拉開,問道:“乾啥?”
閆解成知道李學武脾氣不好,見不得人墨跡,便趕緊說道:“是要開車去嗎?用不用我……?”
李學武看了看閆解成,隨後打斷道:“你還是留在廠裡吧,東北不是你的福地,不適合你”。
“可……”
閆解成的話還沒說完,李學武便已經拉上車窗,開著車往前走了。
到了於麗旁邊,對著於麗按了按喇叭。
於麗回頭見李學武坐在駕駛艙裡擺手,便拉開車門子上了車。
李學武將車開上大路以後轉頭看了看於麗,問道:“什麼時候來的?”
於麗抹了一把臉上,隨後說道:“你走以後”。
“怎麼沒騎車子?”
李學武的自行車還在家放著呢,於麗也知道鑰匙在哪兒。
於麗沒說話,靠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看著車窗外麵不說話。
李學武見於麗情緒不高便也沒再繼續問,而是默默地開車。
“我今天來找他……”
於麗說到這兒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跟他說了離婚的事兒”。
“哢噠”
李學武拿出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真決定了?”
“嗯”
於麗點點頭,說道:“他也同意了”。
“嗬嗬嗬”
李學武笑了笑,沒說什麼。
閆解成喜歡的是女人的溫柔,於麗想要的是男人的真心。
可這世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一事無成的溫柔和一貧如洗的真心。
於麗拉著車上的扶手,轉頭看著李學武說道:“我一提離婚,他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說房子給我,嗬嗬”。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挺大氣的啊”。
“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