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成林知道李學武是李懷德的人,可他沒聽說李懷德跟薛直夫有關係啊。
再一個,最近保衛處不是跟讜委的穀維潔在拉扯嘛,怎麼一棒子又打到他這兒來了?
不是聶成林膽兒小,也不是聶成林敏感,是李學武先前做的那些事兒,讓他不相信李學武搞這麼一出兒就是為了那個什麼消防器材項目。
如果李學武想要加快消防器材項目的進度,完全可以直接跟鄺玉生和夏中全溝通嘛,畢竟都是處級乾部。
甚至可以直接把電話打到他這裡嘛,何必這麼激進呢。
不對!不對頭!
聶成林想到這裡,睜開了眯著的眼睛,對著夏中全問道:“保衛處的項目進行到哪一步了?”
夏中全看著聶成林瞪著他,便轉頭看了站著的鄺玉生一眼,隨即說道:“剛開始,咳咳,我們……”
夏中全的猶豫讓聶成林一下子就明白這個項目的進度極為不理想了。
“你就說進行到哪一步了,圖紙出來了嗎?”
夏中全知道聶副廠長是搞技術的出身,這件事兒湖弄不了他。
“出是出來了,可出來的是初稿,按照保衛處提交上來的要求,周工的意思是這個項目可能得花大力氣進行實驗和改裝了”
說著話拿著聶成林辦公桌上的幾塊兒鋼材比劃著介紹道:“先是承載車輛的設計,送過來的兩台卡車基本上隻能用到動力和傳動係統了,其他的都得重新設計和製造”。
“這麼麻煩?”
聶成林聽著夏中全的彙報,不由得問道:“能不能突擊搞一下?儘快把最終的設計拿出來”。
“恐怕不成”
夏中全苦笑著搖了搖頭,對著聶成林說道:“您不知道,保衛處給的要求很高”。
說著話拿著桌上的鋼材做著演示道:“這次要研發出兩種車輛,一種是帶著十五噸儲水罐,配有高壓、常壓水槍”。
“一種是帶有強動力推鏟功能,並且帶有突破極限環境進行搶救能力的特種車輛”。
“第一種應用的是普通卡車的底盤,第二種應用的是坦克的底盤”
“坦克?”
聶成林懷疑自己聽錯了,身子往前探了探,問道:“有必要搞這麼大嗎?”
“按照第二種的使用要求,隻能使用坦克的動力才能達標了”
夏中全解釋道:“我能理解保衛處為什麼提這種要求,在實際搶險救災過程中確實會應用到這種機械”。
“那就設計啊,拿出方案啊”
聶成林覺得這個事情也不難嘛,怎麼會短時間攻克不出來呢?
“不是,您聽我說完”
夏中全點著桌上的鋼塊說道:“這個地方要能放消防工具,這個地方要設置高壓水槍,這個地方要配備聯係電台,這個地方要……”
聽著夏中全的介紹,聶成林也是明白為什麼設計處短時間內拿不出方案的原因了。
“他李學武怎麼這麼麻煩啊!”
聶成林敲了敲桌子,對著夏中全直接點出了李學武的名字。
不用想,這件事兒一定是李學武搞出來的。
為什麼?
因為全廠,不,全四九城,根本就沒有那麼奇怪的指揮車和執勤車。
能想出這麼奇怪的消防車一定是李學武那個家夥了。
說了這麼一句,聶成林手指在桌子上點著,眼睛又看向了一直站著的鄺玉生。
“說說吧,怎麼辦?”
“這……”
鄺玉生為難地看了看聶成林,問道:“要不我去一趟保衛處?”
“去乾嘛?”
聶成林皺著眉頭說道:“他現在就不在保衛處,剛演習完就走了”。
“啊?”
鄺玉生這下子也是難住了,猶豫了一下,隨即說道:“要不您給薛副書記打個電話?”
聶成林看了鄺玉生一眼,隨即煩躁地拿起桌上的煙給自己點了一根,問道:“怎麼打?說我知道了你們的違規操作?給你們求情?”
鄺玉生是他帶起來的乾部,有些話關起門來說的很是直接。
“現在隻有一條路,那就是讓保衛處撤回協調函”
聶成林伸手在煙灰缸裡彈了彈煙灰,煙從兩個鼻孔噴了出來,就像要把心裡的火氣噴出來一樣。
他想好了,不能直接找李學武,那損小子說不定挖了什麼坑埋了什麼屎等著呢。
但又不能把生產管理處扔了,這是他在軋鋼廠的立身之本。
所以隻能瞪了一眼鄺玉生,隨後繼續說道:“這樣,你直接去找薛副書記,把這件事的原本彙報一下,要做深刻檢討”。
跟鄺玉生交代完,又對著夏中全說道:“你去找李懷德,就說想整改,但找保衛處溝通協調找不到人,為了不耽誤工作,能不能先把封條撤了”。
“是,我這就去!”
夏中全答應的很痛快,因為消防被封的責任並不是大問題,封條撤與不撤都不會對設計處產生大的問題。
所以這會兒聽見聶成林的安排便出了門。
而這邊鄺玉生卻是為了難,苦著臉對著聶成林問道:“這要是說了實情,會不會……?”
“你以為瞞得住啊?”
聶成林瞪了鄺玉生一眼,隨即說道:“回去好好整頓一下隊伍,那是副處長,那是主持工作的副處長,就這麼接待?就這麼打發?你怎麼帶隊伍的?”
“是是是”
鄺玉生點頭說道:“我們在這件事上有責任,是我管理出現了漏洞……”。
聶成林則是擺手說道:“少扯那些沒用的,就是當慣了大爺了,什麼都得可著你們部門來是不是?這次踢到鐵板了吧?”
這會兒屋裡隻有他們兩個人,所以聶成林的話也說的很直白,很難聽了。
“我沒在現場都聽明白了,這件事本來就是你們有問題,人家找上門了還不知道解決,還跟人家推脫!”
聶成林也是越說越氣,乾技術的,連特麼乾保衛的湖弄不住,還能乾點兒啥?
再一個就是接待問題,一個處長過來提問題,就讓一個科長接待了,這特麼能不出問題?
氣的抽了一口煙,也沒看剩下多長的煙頭,直接按滅在了煙灰缸裡。
“推脫還不算,明明知道人家要找麻煩還敢放問題走,現在你讓我上哪兒給你找人協調去?”
現在鄺玉生來找聶成林可不就是來找和事老的嘛,他跟李學武說不上話,這官兒大一級的副廠長總能說得上話了吧。
真如聶成林所說,生產管理處從上到下都有一股子傲氣,全廠最重要的部門嘛。
即使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鄺玉生認可直接來找副廠長協調也沒想著去保衛處一趟。
無怪乎聶成林說他們是當慣了大爺的了。
鄺玉生也知道聶副廠長說的是實話,這會兒站在辦公桌麵前挨訓也是一聲不敢吱。
但他心裡清楚,聶成林不會放棄他們這兩個部門的,一定會幫著處理的,所以這會兒聶成林怎麼說,他就怎麼聽。
“趕緊去紀監吧,主動承認錯誤”
聶成林現在不想看鄺玉生,越看越生氣。
一個技術處,夏中全是設計出身,腦子就夠不好使的了,現在尼瑪搞生產出身的鄺玉生又特麼犯軸。
聶成林拿起電話給廠辦打了過去,準備問問徐斯年楊廠長在不在,準備約一下楊廠長。
這個事情到最後可能會捅到一把手那兒去,聶成林現在找楊鳳山談,還有回還的餘地。
要是真等楊鳳山找他談,那這件事可就真的麻煩了,麵子也就丟的一乾二淨了。
最關鍵的是,聶成林覺得這裡麵有彆的內容存在。
他能想到的就是李學武這小子又特麼開始耍壞,想要趁著這個機會搞什麼大動作。
最次最次也是特麼一招兒禍水東引,雖然聶成林現在還沒想出李學武打算怎麼引。
但一定一定跟特麼新來的穀維潔有關係,李學武受到了壓力一定要玩兒轉移矛盾的,現在可能就是奔著自己來了。
從今天樓下的動作就能看的出,保衛處在李學武這個壞種手裡根本不可能像是付斌在的時候那麼安靜祥和。
總有人認為李學武不是一個安分的主兒,總有人揣測李學武的用意。
其實李學武又何嘗不是想當一個人人喜愛的好乾部呢,但是特麼條件不允許啊,領導裡麵有壞人啊。
李學武到達京城搪瓷廠的時候就覺得今天特麼諸事不順。
搪瓷,又稱琺琅,是將無機玻璃質材料通過熔融凝於基體金屬上並與金屬牢固結合在一起的一種複合材料。
這玩意兒技術要求並不是那麼的高,老早兒就有這門手藝了。
在古玩行業裡麵有一種藝術品叫景泰藍,說的其實就是這玩意兒。
京城搪瓷廠也是根據老祖宗的這門手藝不斷地更新和發展,形成了以搪瓷日用製品作為主打產品,承載了一代國人的記憶。
這種製品有多流行呢,這個時候有句話,叫瓷盆瓷盤瓷口缸,結婚送禮麵子光。
洗臉的盆,喝茶的缸,搪瓷果盤把水果裝。
隻要是日用盛東西的容器,都能跟搪瓷掛上邊兒。
而且這個時候的搪瓷製品是能出口的,是能創造外彙的。
包括以前就燒的景泰藍,後世海外回購那些大冤種沒少當古董給買回來。
而且這玩意兒在歐洲各國的存量很高,也有鬨出拿搪瓷痰盂當果盤的笑話,可想而知這搪瓷廠得有多牛了。
所以一個軋鋼廠保衛處的副處長來辦巡講,並沒有引起搪瓷廠領導的重視。
即使這個副處長也是分局的副處長,搪瓷廠僅僅讓保衛科的科長接待了李學武。
李學武看了看會議室裡的小貓兩三隻,恨不得把演講改成打麻將了。
打麻將還能一起熱鬨熱鬨呢,現在他在前麵講,下麵四五個人坐在那兒心不在焉地聽,李學武感覺自己像是耍猴的。
說的不是牽猴的人,而是那隻猴兒。
“這樣吧,今天就到這吧”
李學武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實在是不想這麼浪費時間。
所以僅僅是做了個開頭,便對著坐在下麵的搪瓷廠保衛科科長說道:“看來今天你們搪瓷廠的領導都忙,就連保衛部門的基層乾部都沒時間,那咱們就改天吧,好吧?”
這位保衛科長倒是會說話兒,見李學武不講了,忙站起身不住地道歉:“實在抱歉啊李處長,今天廠領導有個重要的會,保衛處的都去幫忙了”。
“我知道”
李學武笑了笑,一副十分理解的表情說道:“現在哪個單位不忙啊,就說我們吧,除了保衛工廠,還得幫著維護街道的治安,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瓣用”。
“是是是,您的先進事跡我們已經有所了解了”
看著李學武的秘書過來收拾東西,這位保衛科長賠笑道:“您能理解我們實在是太好了,這樣”。
說著話看了一眼手表,隨後對著李學武說道:“我先帶著您去休息一下,中午我們領導說要好好敬您幾杯的”。
“得了,甭麻煩了”
李學武看著沙器之已經收拾好了,便笑著說道:“你們忙,我也忙,我這就趕下一個行程了,回頭兒有機會咱們再坐”。
說著話已經帶著沙器之往出走了,保衛科長看了看正在望著自己的幾個同事,隨後跟著李學武追了出去。
“李處長,您看這,要不咱們晚上約?”
說著話已經跟著出了會議室,看見李學武的秘書去找車了,便對著李學武邀請道:“咱們廠的廚子以前是大館子的,晚上您要是方便就來嘗嘗咱們小食堂的手藝”。
“嗬嗬,真不是跟您客氣啊!”
李學武擺擺手,對著保衛科長笑道:“真想嘗嘗咱們區重點企業的夥食,可今天晚上約了丈母娘,實在是不湊巧,咱們都是兄弟單位,不用這麼客氣的”。
聽見李學武這麼大度,這麼好說話,這位也是不好意思了,看見李學武的車過來,還親自給開了車門。
“哎呀,不要這樣”
李學武笑著跟保衛科長握了握手,笑著說道:“您要是這麼客氣,下次我可是不敢來了啊,哈哈哈”。
保衛科長握著李學武的手,再次歉意地說道:“讓您白跑一趟,實在是抱歉啊”。
李學武上了車,笑著對這位擺了擺手,說道:“行了,互相理解吧,我們走了,再見”。
沙器之聽見李學武的話,從外麵給李學武關了車門,隨後上了副駕駛。
在李學武擺手的時候韓建昆便啟動了車,往搪瓷廠的大門開去。
沙器之坐在副駕駛,一直用眼睛的餘光看著李學武的表情。
可車子直到出了搪瓷廠的大門,也沒見李學武的表情有什麼變化,
隻是在車輛上了大路以後,李學武的聲音從後麵傳了過來。
“去分局”
“是”
韓建昆這些天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這個字,李學武的任何吩咐,他的回答都是乾淨利落脆。
雖然李學武僅僅說了三個字,但沙器之還是感受到了李學武的情緒。
今天這件事他整個看在眼裡,無論那個保衛科長怎麼的客氣,都掩飾不住搪瓷廠對李學武這次演講的輕視。
進而就是輕視李學武,輕視李學武這個保衛處和治安處的雙重副處長。
要是沒有軋鋼廠早上那件事兒還好說,可今天連續出現問題,後麵這位可不是一個好脾氣的。
尤其是李學武跟那位保衛科長那麼的客氣,越客氣沙器之越覺得今天的事兒大了。
沙器之現在已經不敢用餘光偷看後麵的李學武了,真怕李學武跟他來。
這也就是沙器之還不了解李學武,如果了解就會知道,李學武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發脾氣。
更不會拿下屬撒筏子解氣,那樣也不會得到保衛處那麼多人的支持。
有數兒的幾次都是彆有目的的,就像今天上午那次,就連聶副廠長都不認為李學武是在發脾氣。
蒙誰呢?
能管理一個處室的領導會隨便發脾氣?
玩兒呢!
這事兒說到哪兒,都不會有人相信李學武是簡簡單單的因為保衛處的項目被拖延了而發脾氣。
“怎麼不說話了?”
李學武靠坐在後座上,看了前麵的兩人一眼,問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不是~”
沙器之抿了抿嘴,李學武既然問了,就得有人回答。
這個車裡一共三個人,指著韓建昆回答得猴年馬月了,所以沙器之很有自覺地接住了李學武的話。
這會兒他也是摸不準李學武的脾氣,但還是得沿著李學武的話說下去。
所以這會兒扶著座椅轉了個身子,看向李學武問道:“處長,您不生氣啊?”
見李學武看向他,便解釋道:“他們明顯是沒拿咱們當回事兒啊!”
沙器之也是個好苗子,跟了李學武幾天,就已經學會說話了。
這會兒並沒有說搪瓷廠給李學武難堪,而是用了咱們這個親近的詞彙。
“哈哈哈”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你覺得我這個副處長很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