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並沒有一上來就開問,沒有搭理她們母子,而是跟著姬衛東幾人說起來一會兒去哪兒逛的話題。
司機是在這邊當了很多年兵的,對這邊還算熟悉,給李學武推薦了幾個去處。
紅山、妖魔山啥的,李學武沒多大興趣。
期間給這對兒母子麵前夾了幾次肉,也沒表現出多少關注。
姬衛東等人也看出了李學武的意思,雖然都要吃完了,可都沒有撂下筷子,一直端著酒杯聊著天兒。
直到這對兒母子吃完了飯,見李學武一直都沒有問話,這才主動開了口。
“同誌,謝謝啊”
婦女伸手給兒子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地看著李學武說道:“他爸還沒到這兒就沒了,我們娘倆兒也是餓了一天了,多謝您了”。
李學武擺擺手,說道:“不用謝,我是真有問題要問您”。
說著話用手指沾了酒杯裡的酒,在桌子上點了四個位置。
“衣犁、塔城、阿樂泰,這是烏城”
李學武看著婦女問道:“這三處地方到烏城有鐵路嗎?”
“沒有”
婦女搖了搖頭,道:“就連公路都是後修的,還不好走”。
“哦哦”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問道:“這次的雪災牧場損失很大吧?牲口都怎麼處理的?”
聽見李學武問這話,一旁吃飯的那三人都看了過來。
這婦女抹了一把眼淚,道:“大,怎麼不大,一批一批的死,死的都跟雪裡埋著呢,等著上麵的處理”。
說著話整理了一下情緒,又說道:“活著的牲口也都勉強度日,場裡的草料不夠用,隻能可著小的和壯實的吃”。
李學武點點頭,這是物競天擇,沒辦法的事兒。
到了地方李學武才知道,哈密等地的災還不是最大的,剛才說的那幾個地方才是最大的。
而那三處地方恰恰是邊疆牧場最集中的地方。
李懷德和他想的都還是太樂觀了,並沒有考慮到這邊的實際情況。
“走吧,回去”
見這對兒母子已經吃完了,李學武對著姬衛東幾人說了一句,隨後站起身往出走。
他現在要回去找李懷德,相信這會兒李懷德也在找他。
那邊坐著的三個乾部看了看李學武一行人風風火火地離開,都還在低頭交流著這夥人是乾啥的。
而那對兒母子則是流著眼淚跟服務員要了油紙,將李學武他們故意剩給她們的饢和肉包了。
服務員也明白李學武的意思,從一開始邀請這對兒母子一起吃飯就看在了眼裡。
這會兒主動幫忙包了肉,又給婦女的水壺裡重新灌了熱水。
李學武從不主動改變彆人的人生軌跡,他做事從心。
善也好,壞也好,在因不在果,行小善修的是心。
至於行大善,見不得窮苦人那種是菩薩乾的事兒,菩薩都辦不到,他李學武何德何能。
他聽見兩撥消息,就著市場上聽來的,就知道李懷德要跳腳兒了。
果然,剛一進招待所,金耀輝便從大廳迎了出來,疾步走到了李學武等人的麵前。
“領導找您呢,很急”
“我知道”
李學武從容地跟金耀輝擺擺手,示意他安心,隨後帶著幾人上了樓。
走到房間門口敲了敲門,也沒等李懷德開口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姬衛東等人則是各自回了房間,這種場合他們可參合不進去。
“領導”
“你去哪兒了?”
李懷德皺著眉頭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後招招手示意李學武過去坐。
李學武也是皺著眉頭邊往那邊走邊說道:“查市場去了,問題有點兒嚴峻了”。
“哦?”
李懷德這一下倒是錯愕了,問道:“市場怎麼了?”
“有點兒亂”
李學武看著李懷德解釋道:“市場上的行價並沒有變動,城裡該怎麼買還是怎麼買,可市場的庫存又多又少”。
“又多又少是什麼意思?”
李懷德這會兒也糊塗了,這庫存多就是多,少就是少,咋還又多又少了?
聽見李學武說市場,他連自己要說的話都沒機會說了。
“計劃多,實際少”
李學武言簡意賅地說道:“上麵給市場注入的計劃正在大大地增加,可實際能調撥過來的牛羊牲口卻遠遠達不到計劃的數量”。
“而且計劃上的牲口是活牲口,實際在冊的可能已經死了”
李懷德這會兒的眉頭也是一直沒鬆開,看著李學武說道:“我要找你談的也是這麼個問題,昨晚聯係的牧場和今天聯係的單位都說要等,至少今天裝不上車了”。
對於李學武,李懷德是越來越欣賞,越來越器重。
明明是他去跟相關單位談的,可李學武隻要出去轉一圈兒,了解的比自己談的還清楚。
關鍵是李學武能準確地捕捉到問題的關鍵。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他們可以等,但咱們可等不起,三月了,內地可要開化了”。
“是”
李懷德急的也是煙都不抽了,看著李學武問道:“你說說,咱們應該怎麼辦”。
李學武搓了搓臉,低頭想了一下說道:“周邊的牧場聯係了嗎?”
“聯係了,有,但是不多”
李懷德靠坐在沙發上,看著李學武說道:“這邊的損失也有,不過按照上麵的計劃,發調給供銷係統完全勾得上”。
“在價格上可談的空間也小,咱們要的多,他們的意思也是儘量”。
“儘量是什麼意思?”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道:“咱們還等他們的儘量?”
金耀輝站在一邊說道:“主要是咱們直接用錢收購和用工具交換並沒有引起他們多大的興趣”。
“當地的肉品處理單位更想等重災區的牲口到了,用那個計劃跟咱們交換”。
“哪兒都沒有傻子啊”
李學武點點頭,道:“看來還是主觀意願上的問題了”。
說著話轉頭看著李懷德說道:“解決不了事情,那就解決辦事兒的人,就從提高他們的主觀能動性開始”。
李懷德皺著眉頭看著李學武,他對於具體的業務是不大了解的。
要不怎麼李學武經常說領導都是廢物呢,跟他們不能說具體的業務,因為說了他們也不懂。
“咱們的關聯單位,京城廢品公司搞了一車糧食和藥品”
“真的!”
李懷德直接瞪大了眼睛,看著李學武問道:“是這次來的支援專列?”
“是”
李學武點頭道:“兩車中草藥,一車西藥,剩下的都是玉米”。
“哎呀!”
李懷德直接站了起來,往辦公桌那邊走了幾步,回頭對著李學武問道:“能收購過來嗎?”
“嗬嗬,領導,這不大可能的”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太不利於團結了,畢竟人家已經把頭都磕完了,就差求願了”。
“是啊”
李懷德這人最是講遊戲規則的,彆看他玩正治,可他也遵從正治規則。
在跟李學武溝通的時候也是要求李學武講大局,講正治的。
“你說說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們借雞下個蛋”
李學武知道在做具體業務上要跟李懷德說明白,省得以後扯皮。
“藥材和糧食畢竟在咱們的車上嘛,您在聯係的時候就說是咱們的貨,就說有五輛專列的糧食和藥材正在調配,將會跟著這輛專列陸續達到”
“哦?!”
李懷德還真沒這麼玩兒過,看著李學武示意他繼續說。
“糧食和藥材按市價供需,不過牛羊肉按市價的百分之二十收購”
李學武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後說道:“咱們隻跟最快送達肉品的單位交易”。
“那這也不夠啊”
李懷德看著李學武說道:“這雞可不是咱們的雞啊,下來的蛋要是個臭蛋可就麻煩了,畢竟這可不是在咱們的底盤兒上”。
“臭不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廢品公司也是來收肉的,咱們不說,誰知道是不是咱們在做”。
“先把肉發走,到時候就說鐵路調運問題,沿途受阻等等,找借口嘛”。
李懷德看著李學武問道:“你是說讓廢品公司先收,咱們收剩下的?”
李學武點點頭,道:“先收的那個畢竟是少數兒,可跟風來的那些個可是大數兒”。
“我跟廢品公司商量一下,先收的也算咱們的”
李學武一副艱難卻又有擔當的樣子,道:“畢竟協調的工作是我來做嘛”。
“肉發走了,三號到的那車怎麼操作都在咱們手裡,後麵的四車什麼時候到不知道,著急的可以先拿錢嘛”。
“咱們去塔城三個地區收這些牛羊畢竟不現實,那些牲口的肉還沒處理,總不能咱倆親自上手去屠宰牲口不是?”
“哈哈哈”
聽見李學武的話,李懷德這會兒也笑了出來。
“這屠宰牲口的活兒我還真沒乾過!哈哈哈~”
見李懷德露出笑臉,李學武也知道他同意了這個方案。
“還有兩個客觀因素,一個是路途運輸,一個是合作關係,與其費這個勁,何不讓彆人幫咱們乾活兒呢”
說著話李學武給李懷德講了三個地區到這邊的道路情況,也說了市場庫存的具體情況。
這要是他們直接跟牧場談,那運輸和相關的裝卸都是個問題。
既然李懷德想搞大的,那就不拍把周邊的肉品利用虹吸效應聚集在烏城。
最壞也就是用錢收嘛,反正他們又沒有說謊,確實是先到先得,那四輛專列因為鐵路的原因到不了,你來晚了我們能出錢收購你手裡的牛羊算是很仁義了。
李懷德聽了李學武的話以後算是豁然開朗,笑著站起身走到辦公桌邊上拿起電話便開始“散布謠言”。
李學武笑眯眯地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眼看著李懷德幫自己辦事。
這車糧食和藥材的體量不是一群黑市商人就能吃的下的。
李學武早想的是直接把糧食脫手給幾個聯合單位換肉品。
可現在這麼一弄,李學武完全不用費心去聯係當地單位對接業務了。
有李懷德出麵頂雷,李學武隻要拿著回收站的公章蓋章就成了。
到來的糧食和藥材剩餘多少,還不是他自己說的算嘛。
在這種單位級彆的貿易中,跟哈密那邊的交易也就掩蓋在其中了。
如果李學武不怕監管的話,那完全可以橫著乾的,這個時候這邊最缺的就是他那輛專列上的東西了。
姬衛東也說了,他可以幫著李學武處理一些事情的。
可李學武想的是,姬衛東和調查部可不是一個白使喚的主兒,用他辦了事兒還不得狠狠訛自己一下子啊。
現在有了不要錢還要感謝自己的李懷德幫自己乾活兒,何必求人呢。
人的力量是無窮的,戰勝自然的決心隻要有,那困難就是口頭上的借口。
李懷德的電話還沒打完,樓下就有服務員上來說有人打這邊的電話占線兒,著急聯係這邊已經把電話打到下麵服務台去了。
李懷德現在是拿著電話“哈哈”大笑,昨晚和今天上午的鬱悶一掃而空。
他也是著急了,在下屬麵前吹牛嗶,說由他來聯係當地的牧場和單位。
這是為了拿住源頭關係,為的是將來建立合作關係的時候不會有李學武這樣人的掣肘。
當然了,他也不是防著李學武,他是防著所有人。
在紅星訓練場一事上,李懷德就知道,關係的建立還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為好。
紅星訓練場那麼多關聯單位,跟軋鋼廠的紐帶,直接聯係人就是李學武。
現在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了李學武,那紅星訓練場還會不會存在?
也會,隻不過沒有了中間的溝通和緩衝地帶,各單位就像沒有了潤滑劑的齒輪一樣,終究是發展不長久的。
這也是為什麼李學武提出組建聯合企業的時候,李懷德表現出了那麼大的興趣。
也一直都沒有說讓李學武來牽頭兒,或者居中聯係。
他就是要親自在邊疆建立屬於他支配管轄的組織結構,有了這個立身之本,才能回京跟那些單位談判,跟廠裡的領導擺橫兒。
不然乾個手爪子話聊兒啊,他可沒有李學武那個本事,靠圖紙就敢騙錢。
聽到軋鋼廠即將有五輛裝載著糧食和藥材的專列到達,各牧場和相關單位的負責人口風瞬間就變了。
九千多,將近一萬噸的糧食和藥材,那得能換多少牲口和產品啊。
今晚就能裝車,一定能!
就算是把庫存的標價肉食先頂上,也要拿到那五車物資。
糧食可以活牲畜,藥材可以活職工。
沒有領導會拿財產和人命開玩笑、
庫存肉裝了車,後麵計劃要來的肉可以補過來嘛,就是會計筆下的賬而已。
所以李學武的煙還沒抽完,李懷德就已經替他把糧食和藥材允出去大半了。
“老金,你去車站那邊盯一下”
李懷德對著秘書金耀輝說道:“務必要在今晚下班前把車發出去,誰的肉先來的就先裝誰的,不用管我這邊的電話和人情”。
他現在也是跟著李學武學會耍無賴了。
先把肉裝走,到時候跟廢品公司商量,糧食和藥材互相均勻一下,誰都得到實惠,誰都不得罪。
剩下的口子直接用錢補足,到時候肉都到京城了,誰還會跟他計較。
李學武對著金耀輝補充道:“金科長,裝車的時候一定一定要在中間加冰,冰還是要加了百分之十五鹽份的冰”。
“知道了,我這就去讓貨運那邊準備”
金耀輝知道這種專業運輸的知識李學武不會瞎說的,到了貨運站那邊也是有人懂的。
他現在的腦子裡對李學武全是佩服。
一個副處長,能跟副廠長坐在一起平等地溝通交流,談笑間將副廠長的問題解決掉,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至於李學武所說的鹽,金耀輝倒是沒有在意,這是邊疆啊。
這個地方要是說提煉的食用鹽數量可能還不算最牛的,可要說粗鹽或者說原始狀態的鹽。
嗬嗬,這邊可有鹽湖。
不僅湖裡有鹽,山上也有,牛不牛!
在李懷德計劃的貿易盤裡,鹽也是一種預備商品。
李學武給他勾畫的大棋裡,以煉鋼廠為支點,隻要做的好,完全可以撬動整個東北的商業貿易。
跟金耀輝交代完,李學武便跟李懷德開始討論起了即將在這邊開展的業務。
萬丈高樓平地起,一磚一瓦皆根基。
李懷德是要決心在這邊開辦事處的,李學武也支持他這個想法。
所以在這邊建言建策的,為的也是軋鋼廠的未來,為的也是李懷德能乾點兒實事兒。
當然了,李學武也為了自己,為了在即將合作的聯合企業謀求更多的利益。
是人就有私心,李懷德有,李學武也有。
即使他沒有太多的需求,可他手底下那些支持他的人有。
——
邊疆正在萬裡冰封,京城已是陽春三月。
今天是三月一日,傻柱早上上班兒來的時候就瞧見河裡的冰都化開了,隻有河中間還飄著一塊冰,那是冬天最後的倔強了。
要不怎麼說時間過的快呢,剛感覺過了年,還沒怎麼著呢,眼瞅著就要驚蟄了。
到了驚蟄這村裡的可就要開始準備種地了,都用不了幾天植樹節也就到了。
都是眼瞅著的工夫,大街上的人們少有穿棉衣的了,多是裡麵一件薄毛衣,再穿一件兒外套。
這一天一天過的,稀裡糊塗。
食堂的活兒忙完了,傻柱拎起飯盒就往出走。
他這是習慣了遲到早退的生活了,不早走一會兒體現不出他作為食堂班長的身份和地位。
可這剛邁腳兒過了門檻子,身後便傳來了徒弟馬華的聲音。
“師父,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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