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就長歎:“如今看來,你表姐夫是認定他們家裡那些奴才,多有貪婪不忠心的,所以才下辣手整治。
你姨媽雖然不說,但是也看得出來,她心裡是默許的,大概,他們家的經濟,實在不怎麼景氣了。
倒是他們家老太太,尊貴享福了一輩子,又心慈,不想看見家裡幾輩子的奴才被折辱,所以不大高興,到底也拗不過兒孫罷了。”
寶釵聽得默默點頭,母親的看法,與她基本一致。
薛姨媽又道:“其實,他們家還算好的,有他們老太太坐鎮,又有你姨爹姨媽管束,家裡的奴才就算養尊處優一些,也有限,不像咱們家的……”
說到這裡,薛姨媽不免就傷感。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隻是他們薛家這樣的情況,是最難的。
否則,她們也不必拋棄祖業,千裡迢迢上京來投奔姐姐、姐夫……
賈家的奴才要貪,也是趁著辦事的時候,打些擦邊球,之所以一個個那麼富裕,都是長年累月疊加起來的。
但是他們薛家……凡是盯上他們薛家幾輩子基業的人,哪個不是張開血盆大口,一咬就是一大塊肉來?
若是不上京投奔姐姐,隻怕他們薛家幾代人積累的巨額財富,遲早被那些人給吃完了。
就這樣,那些老掌櫃、夥計等,都還在蠶食家裡的財富和資產……
他們又不像賈家,就算出了問題,賈璉一個高壓手段,就輕易鎮壓了,奴才們吃進去多少,瞬間連本帶利的都吐出來。
他們薛家,卻連一個能主事的男人都沒有。
兒子薛蟠?算了吧,他能自保都不錯了。
總不能,把女兒寶釵派出去治理那些人吧?
寶釵自然也知道家裡的情況,但是她不比薛姨媽著眼小處。
以薛家幾代皇商的積累,隻要不出大問題,那些掌櫃、夥計哪怕貪一些,也不過是癬疥之疾,傷不了薛家的根本。
等到將來哥哥長大了,能主事了,那些人自然也就消停了……
當然,若是哥哥長大了也主不了事,那就萬事休談,說明薛家注定該敗,無人可救。
這是時代的規則,終究隻有男子,才能立身主事。
她和母親,也不過隻能背地裡扶持哥哥一把而已。
本以為母親有感而發,不過像以前一般抱怨一番也就罷了,誰知薛姨媽卻瞅著她,說道:“我們家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一個能夠像你表姐夫那樣得力能處事的男人。
你哥哥看起來實在不像個能立事的人,他又沒心計,又一味講豪氣,將來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若是,我是說若是……”
見母親期期艾艾的,寶釵便道:“母親有什麼話隻管說就是,這裡也沒有外人。”
“我是說若是,若是你沒有被宮裡選上,那就好了,如此既不用擔心將來你我母女難得一見,且還能給你擇一佳婿。
以你的條件,定是可以挑一個德才兼備,又有能力的女婿的,到時候,說不定還能幫襯幫襯你哥哥那個不爭氣的。如此,你們兩個都有了著落,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薛姨媽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女兒的神色。
果然寶釵並不是那麼好騙的,隻見寶釵頓時抓住了重點,問道:“可是,宮裡有消息了?”
薛姨媽忙道:“倒也不是,禮部的官兒說,要等三月下旬才能出結果,如今還有大半個月呢……”
寶釵哪裡肯信。
她如何不知道父母為了她進宮的事情費了多少精力,若不是得到消息,如何會與她提及落選的事?
肯定是母親怕她“揭榜”那日難過,所以提前給她透露,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是因為哥哥人命官司的原因?”
“不是,與你哥哥不相乾,你哥哥的案子在南京就結了,怎麼會和這件事有關呢。”
薛姨媽一邊解釋,眼神終究難以直視女兒。
寶釵心裡便有數了。
宮裡不論是選妃還是選公主郡主的讚善,都是先論身份,再論德行,容貌反而是次之。
畢竟,她連貴人的麵都沒見著,容貌也發揮不了作用。
若是第一輪就直接被刷下來,自然是前兩者的關係。
她身為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沒有什麼德行有虧的地方。
唯一有的,就是有一個愛在外麵惹是生非的哥哥。而且這個哥哥,就在前一年,還打死了人,惹上了人命官司!
這是她德行上的汙點,宮裡若是因此將她刷下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薛姨媽看著女兒默默流淚,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
唉,或許這樣也好。
正如她所言,女兒可以不用離開身邊,將來還可以招一個得力的女婿。
若是對方能願意上門做贅婿就更好了,那樣說不定就可以引為家族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