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家大爺得到的消息,就在今天下午,仇天尹就去了忠順王府,隨即忠順王帶著他一道進宮,想來是將他兒子的死,已經上達天聽。”
此言一出,彆說薛姨媽,就連屏風後麵的寶釵都是精神一震。薛姨媽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都發顫了,顯然母女二人都聯想到剛剛得到的消息上去了。
若當真如此人所言,那刑部突然插手此案,就完全說得通了。想到這裡,薛姨媽遍體生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今陛下嫉惡,若是聽信仇家一麵之詞,隻怕薛大爺再無生還的餘地。因此我家大爺說,如今若是想要救薛大爺,唯有深受陛下信任的鎮遠侯爺,方有一試之力。”
薛姨媽久久無言,下意識看了一眼屏風,最後才深吸一口氣,道“多,多謝你家公子告知我等這個消息,代我謝過你家公子。如今我們家遭此變故,也不便留客,還請回吧。”
著急去榮國府的薛姨媽隨即就派人將馮家人送走,臨了又讓人封了一封紅包。這個關頭,她是生怕得罪任何一個人,以致於錯失救回兒子的希望。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吃了點稀粥,看著底下的王夫人,“薛家哥兒的事情況如何?”
“回老太太的話,事情恐有些麻煩,方才林之孝回來說……”
王夫人將她們打聽得到的消息大致給賈母彙報一通。見賈母聽完之後,默然許久不語,王夫人便有些惴惴之意。
要知道薛家如今毗鄰賈府而居,薛家長女甚至常住賈家園子,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她這個賈家二太太是薛家太太的親姐這一層親密關係。
如今薛蟠又鬨出人命官司,自然會連帶賈家的名聲受損,而王夫人又知道賈母一向不喜歡薛蟠這等渾人,如此一來可想而知賈母對薛蟠乃至薛家的態度。若是因此遷怒她她也沒法辯駁。
好在隻要不涉及賈寶玉,賈母貫來涵養好。她並沒有責備王夫人什麼,隻是沉吟著說道“既然你說刑部已經插手這件事,隻怕事情已難善了。
加上你們老爺和璉兒都不在京,這等刑事大案,也絕非你我一介女流之輩可以掌控左右的。
不過到底是親戚,能幫忙的地方,我們自然是要幫的。幫不了的,也沒有辦法,人各有天命。”
王夫人素來精明,又侍奉賈母多年。儘管看起來賈母的話沒什麼問題,但她還是立馬聽出賈母真正的意思。
王夫人麵色沉吟不定,掃了一眼左右,鴛鴦很有眼色招呼兩個丫鬟離開。
“老太太,並非媳婦不明事理,偏幫妹妹和外甥。隻是……媳婦隻是可憐了寶丫頭,這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不論模樣品性,都是上上之選。
寶玉因為因為林丫頭的事,生了一場病,隻怕現在心裡還是記掛著的。我就想著,早點給他定下一門好的親事來,也讓他早早收心,將來不辜負老爺的厚望。”
賈母望了王夫人一眼,哼道“我知道你心裡的盤算。若是放在今天之前,我也沒什麼意見,寶丫頭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丫頭,性情好,端正知禮。
偏偏這樣好的丫頭,卻碰到一個這樣的嫡親哥哥!你想過沒有,你若是讓寶玉娶了寶丫頭,將來讓寶玉頂著一個背著人命官司的親舅哥的名聲,彆人背後如何議論他?萬一影響到他的前程,又何實現你們老爺的厚望?”
王夫人心裡一震,果然賈母人老思慮周全,她之前顧妹心切,倒是忘了這一茬。
她長子早逝,就剩下這麼一根寶貝秧子。作為母親,自然要替他將一切不利的隱患統統排除乾淨!
賈母隻看王夫人的神色便知道她明白了,因此也不多言,揮手道“好了,你下去吧。你那妹妹這會子隻怕早慌了神。她若來,你就好好安慰安慰她,夜深了,也不必再來見我。”
“是。”
話說完,果然外頭來傳薛姨媽到了,王夫人便辭彆賈母,往榮禧堂來。
在自己起坐的小房子門口裡見到迎出來的妹妹,哪怕心裡早已做好決定的王夫人,在看見妹妹那焦急的麵龐,紅腫的眼眶,心裡還是有些不忍,也動情的喚道“妹妹。”
“姐姐!”
薛姨媽顧不得與王夫人客套,一見麵就連忙將她打聽到的並馮家傳來的消息一股腦告訴王夫人。
王夫人也沒料到裡麵竟然還有忠順王府甚至皇帝的關係,心裡不免一沉,“若真是如此,隻怕蟠兒他……”
“姐姐……?”薛姨媽一臉哀求的望著王夫人。
在這個關頭,薛姨媽唯一能夠指望的,也就隻有眼前這個身為國公府當家太太的姐姐了。若是連王夫人都沒有辦法,那她隻怕也隻能坐以待斃了。
王夫人歎道“你姐夫剛剛離京,隻怕此時還沒有到任。況且你姐夫如今就算升遷,也不過三品學政而已。若蟠兒的事,當真驚動聖聽,隻怕你姐夫在京也是無能為力。
為今之計,隻有靠他舅舅了。這樣吧,你我都再寫一封信,將此間的情況詳細告知二哥,看看他有沒有辦法從中斡旋。”
王夫人的話在薛姨媽看來並沒有什麼錯,她也知道賈政雖然在中樞為官多年,但實則並無多少聖眷。此番能夠連升幾級,全是沾了元春的光。
“姐姐說的不錯。隻是他舅舅遠在邊關,隻恐鞭長莫及,而蟠兒的事又不敢耽誤。姐姐也是知道的,我就他這麼一個不爭氣的,若是他當真給人賠了命,叫我從今往後可怎麼活?所以姐姐看,是不能能夠讓宮裡的貴妃娘娘幫忙,救她表弟一命……”
沒錯,這就是薛姨媽急匆匆跑來見王夫人的真正原因。她不是懷疑王子騰沒有能力救薛蟠,隻是擔心遠水解不了近渴。
但是元春可以!元春身為貴妃,又在宮裡,離皇帝隻有一步之遙。
在薛姨媽看來,若是當真仇家將這件事捅到了皇帝麵前,那麼縱觀所有的親朋故友,也就隻有元春最有把握救人了。
但是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卻見王夫人沉默了下來,半晌歎道“隻怕後宮不得乾政啊。”
一句後宮不得乾政,聽到薛姨媽耳朵裡,仿若被人在心間澆了一盆涼水,頓時心涼半截。
邊上一直默默無聞的寶釵也抬頭看了一眼王夫人,低頭沒有說什麼。
自古以來,許多王朝都有後宮不得乾政的祖訓,但是如何算是乾政,從來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
薛蟠出事,元春出麵在皇帝麵前求個情,幫忙打探個消息算乾政?她可是薛蟠的嫡親表姐!
不算乾政嗎?薛蟠打死仇潘,此乃刑事大案,自有三司計審,哪有後妃說話、乾預的道理?
但不管如何,王夫人既然如此說了,薛姨媽就沒道理,也不敢再提這茬。
於是薛姨媽趁夜而來,也趁夜而去。
王夫人親自送薛姨媽上車,目送她的車馬離去。
她之前其實也不是存心拒絕薛姨媽的提議,隻是她很清楚,如今的元春不單是她的驕傲和倚靠,還是整個賈家的驕傲和支柱,絕對沒有拿來給薛蟠這樣的人擦屁股的道理。
就算她願意,賈母也不會允許。
所以,將薛蟠出事的事情告訴元春就算是仁至義儘了。至於元春會怎麼做,全看元春自己,她絕對不會以母親的名義,要求元春多做什麼的。
說到底,在她心裡薛蟠不及她女兒萬分之一,她是絕對不會允許女兒因為薛蟠的惡事而觸犯龍顏的。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女兒在宮中,本就艱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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