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順王聽起來有點新鮮,其實就是前朝鮮國王。之前朝鮮按照大明的暗示三請內附,然後皇帝諭敕接受。詔書中說得很清楚“朝鮮王李昖封恭順王,於神京賜王府一座暫住,俟朝廷為之選地,再行之國。”
也就是說,李昖這個原朝鮮國王在大明封了郡王,暫時住在京中,要等朝廷給他選一個封地之後再就藩。
朱翊鈞今天召見李昖這事,原先沒有計劃,至少內閣這邊是不知道有計劃的,因此高務實也不清楚皇帝召見他是有什麼事要談。不過想來要麼是展示一下對內附的李昖有所關懷,要麼就是和他談封地之事。
如果是前者,高務實自然無所謂,但如果是後者,那他就覺得皇帝這麼做就有點不對勁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無論如何也該和內閣商量一番吧?
不過,這倒是高務實敏感了,因為朱翊鈞雖然的確打算和李昖談一談封地問題,但程度上的確還沒到必須和內閣商量的程度。
朱翊鈞隻是想探一探李昖的口風,並不是打算現在做決定,更不是打算撇開內閣,“朕自有決斷”。名義上,朱翊鈞的確隻是賜宴款待,順便讓李昖陪他聽戲。
朱翊鈞並不是刻意為李昖挑戲,他是按照自己聽戲的節奏,今日正好唱到《浣紗記》的第三十三出,也就讓李昖跟著聽。
這《浣紗記》原名《吳越春秋》,說的是春秋時期吳、越兩個諸侯國爭霸的故事,一共四十五出。朱翊鈞已經聽了些天,很是喜歡,今日這第三十三出,題名為“死忠”,也是他這皇帝陛下喜歡的詞。
不過,喜歡這個詞不假,是否喜歡今天的戲碼就兩說了。
此時台上正唱著水磨調昆山腔,淨聲唱道“相國,你前日諫我不該伐齊。今太宰領得一枝兵去,就得勝了。我今日自率六軍,誓平齊國,獨霸諸侯,卻不羞殺你?”
外聲接著唱道“臣聞天之所棄,先誘以小喜,方降以大災。齊不過瘡疥之疾,幸而勝之,不過小喜。越實乃腹心之病,一日發作,已是大災。
昨聞主公坐於殿上,見四人相背而倚,聞聲走散,此國君失眾之象。又聞北向人殺南向人,此以臣弑君之象。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主公覺悟,國或可保,若終昏蔽,身亦旋亡矣。”
李昖聽到“聞聲走散,此國君失眾之象”,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此前朝鮮朝廷之中竟有許多人力主內附大明,麵上的笑容已然僵住。接著又聽到“又聞北向人殺南向人”,更是麵色大變,想到了當時朝鮮黨爭,北人黨把持朝局之後……
巧得很,朱翊鈞此時也變了臉色。不過朱翊鈞關注的點和李昖自然不同,他在意的是整個這最後一句“又聞北向人殺南向人,此以臣弑君之象。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主公覺悟,國或可保,若終昏蔽,身亦旋亡矣。”
北向人殺南向人……北臣殺南臣?北臣是誰,南臣是誰?
朱翊鈞不由想到,王家屏、梁夢龍、高務實、周詠都是北人,而趙誌皋、沈一貫乃是南人。北臣殺南臣……莫非應了趙誌皋之子趙鳳威被劾之事?
當然,趙鳳威是死是活並非朱翊鈞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此以臣弑君之象”。不過他又有些搖頭,這事似乎應不著吧?
“北臣”就算真殺了趙鳳威,這也和弑君毫無關係,而且這幾位“北臣”根本沒有弑君的動機呀!
至於“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誰是妖孽呢?這四位北臣不可能有妖孽,王家屏和梁夢龍都是馬上要致仕之人,周詠一個舉手閣老,一言一行全看高務實的態度,他算得上哪門子妖孽?真是笑話。
至於務實……朱翊鈞剛剛想到便立刻搖了搖頭。
務實現在的名望的確了不得,可他隻是因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以名望高了,實際各方麵都沒有任何不軌舉動。
再說,他這名望之所以高,本來就是因為替朕治理財政和東征西討所得,都不過是替朕做事罷了。總不能因為他兢兢業業,朕反而要說他是妖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此時“吳王夫差”的淨聲又唱“老賊多詐,是吳妖孽。我以前王之故,未卽行誅,今退自謀,毋勞再見!”
“相國”則唱“昔前王不欲立汝,我以死爭之。公子多怨我,我有功於汝,反賜我死。我一死何足惜,但恨吳宮儘生荊棘,越人掘汝宗廟耳。”
朱翊鈞再次變了臉色,心道豈能如此對待有功之臣?吳國當滅也。我亦當以此為鑒,萬不可心生妄念,無端懷疑忠臣良將。務實乃我股肱,我前不久還賜他宸翰,說過“爾惟鹽梅,汝作舟楫”這話,豈能失信於人?
他正想著,卻聽到身旁的李昖長歎一聲,不禁轉頭一看,卻見李昖雙目發紅,淚水盈眶。
朱翊鈞心中一動,收起自己之前的心思,露出溫和的微笑,問道“朕看恭順王入戲頗深,不知有何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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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妻子娘家有祖輩過世,因此耽誤了幾天更新。現在不僅事沒忙完,周圍陰陰陽陽也沒個準,我來得又急,筆記本沒帶,這章還是抽空用手機一點一點碼出來的,真是事倍功半……半個屁,壓根沒到“半”,十分之一的效率都沒有,頭大得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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