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風。運氣不錯,正好順風而下。”義宣邊跑向河道,邊喃喃自語。
三成不曾回答,隻以沉默應對。
在眾人的麵前顯出鴻鵠之誌的猛禽,實則一隻無處可逃的窮鳥,終要躲到家康羽翼之下……三成非常清楚,眼下除了伏見,自己已無處見容。正因如此,他的心緒毫不輕鬆。
“所有船夫都是親信,請大人放心。”義宣站在岸上,向漂浮在黯淡的水麵上的一隻載重約三十石的船隻揮了揮手,那船立刻靠到岸邊,有人把踏板架到岸上。
“河道上有無異樣?”
“啟稟大人,一切正常。”
“那就好。今日有重要的客人,行船定要多加小心。”
“遵命!”船頭的武士應一聲。義宣又簡單交代幾句,便催促三成趕緊上船。三成默默等船夫把踏板收進船裡,盤腿坐在鋪著毛氈的桅杆下。
船離開河岸,耳邊傳來船槳輕輕劃水的聲音。三成渾身僵硬他一生曆險,卻從未如此驚慌。那個他最為痛恨之人,身體肥碩、全身散發著鯢魚氣味……如今自己竟要靠此人的庇護。
可是,家康的家臣能讓自己和家康見麵嗎?是否有暗殺者舉刀相向?抑或與家康見了麵,也會在返回時遭遇毒手?
“治部大人,您冷嗎?”聽義宣一問,三成才發現自己像是在發燒,全身汗濕。
“不冷。隻是風有些熱,出了一身汗。”
“治部大人,我還是覺得,咱們最好不要主動惹怒左府,尤其是此刻,實在無此必要啊。”
三成默不做聲。
其實,佐竹義宣也怨恨家康,因為他和家康的領地相鄰。這一點跟肥後的加藤與小西的不和十分相似。鄰居強大,無論如何都對自己不利。但這不滿一旦表現得太露骨,反而會驚醒熟睡的獅子,終致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因此,義宣與三成的友情自然也有限度。
他無非想通過三成,適當地牽製家康,而三成也是暫時把義宣看作盟友。當然,一旦雙方發起決戰,這種關係自然會發生變化,隻是義宣目前還沒看清三成的決心。
先把治部少輔送到家康處,假如家康責備他義宣思慮不周,他就打算這樣回答“左府差矣,若把治部留在大阪,極有可能引發亂事,才特意將他請到貴府。當然,一切全憑左府處置了。”這樣,也許義宣反而會成為親自拘捕三成,並將其交給家康的功臣。
船隻進入伏見向島,已是第二日破曉時分。確切地說,乃慶長四年閏三月初四晨。義宣先下了船,將三成到來的消息告訴本多佐渡守正信。
義宣究竟是如何說的,三成無從得知。他隻知道,義宣絕不會說自己是來申斥家康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得知三成到來,德川府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看來治部是被嚇糊塗了,竟然主動送上門來。”
“真是飛蛾投火。”
“哼,此人好不知羞,此時此刻,竟好厚著臉皮前來投奔?”
這樣的對話在府裡隨處可聞,也早在三成意料之中。
佐竹義宣和本多正信一起出現在碼頭,三成昂首挺胸走下船來。
“原來是治部大人,真沒想到,快請。”比家康還要年長四歲、如今已過六旬的本多正信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微笑,神色似有些驚訝,又似一切在預料之中,令人暗自驚心。但三成也已料到。
“我有秘事要見左府麵談,煩大人前去通稟。”
“我家大人現正在會客,請治部大人先在客房稍稍歇息。”
正信回首一句話便把佐竹義宣打發掉了,微笑道“您遠道而來,辛苦了。請回吧。”說罷,他在前為三成帶路,假惺惺笑道“向島的府邸真不愧是太閣大人千挑百選的地段,真是不錯的要塞。”
本多佐渡守素有德川智囊的美稱,年輕時就曾遊曆天下,其智慧決不遜於對人生世事明察秋毫的明智光秀,甚至在堺港商家中,都有很高的評價。這些三成甚是清楚。
不過,剛才這些這究竟是家康的想法,還是佐渡守自己的主意呢?三成大惑不解。他想通過佐渡的反應,大體察知家康的心思。
佐渡把三成帶到一間客房——這客房仍是太閣所建——之後,一本正經道“這真是飛來橫禍。看來還是先處理加藤等人的控訴為好。”
控訴?三成一愣,看來,事情似已被察覺了,但究竟是誰告的密呢?他不由問道“大人方才說左府正在會客,不知是哪位貴客?”
“島津忠恒公。聽說當初忠恒公懲處了伊集院忠棟,竟招致治部大人嚴厲斥責。想必治部大人沒忘吧?忠恒公大感意外,於是退到高雄山待罪。如今看來,忠恒公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失。
說來也是,儘管伊集院忠棟隻是忠恒公家臣,可畢竟也是太閣愛將,僅憑一時衝動就把人……實在說不過去。
當然,忠恒公既然退到高雄山待罪,不正說明他已認識到先前的處理欠妥了嗎?於是,左府就和前田善德院玄以商議,決定從輕處理,現把他從高雄山召了回來。他現正在向左府致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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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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