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知道。”光悅重重點點頭,“這些流言並非出自他人之口,而是長束正家、增田長盛等奉行在造謠。澱屋早已跟我挑明,這些話便是從他們二人口中聽來。”
“哦,二位奉行居然會說出這等話?”
“確實出人意料。流言還說,主謀者是前田,幫凶有淺野彈正少弼長政(淺野長政)……”
“哦,如此看來,確非一般流言。”
“這二人素來與左府關係融洽,不隻我光悅,想必茶屋先生也甚是清楚。土方河內、大野修理等人向來與左府為敵,這或許是事實,可前田和淺野等人怎會企圖不利於左府?這絕不可能。
由此看來,定是有人存心製造疑雲,不僅想使離間之計,還想以此引起騷亂……這決非光悅憑空想象。若非如此,這些流言就絕不會傳到光悅耳內,故光悅才趕緊前來,求茶屋先生幫忙。”
“聽你這麼一說,仿佛真有這麼回事。你說來求我,卻又為何?”
“請茶屋先生趕緊將此事稟告左府,倘或左府真對前田肥前守心存疑念,就請左府立刻把我派往肥前守處,以便見機行事。我便為此事來求茶屋先生。”
至此,茶屋四郎次郎鬆了一口氣——光悅竟是在擔心前田會因流言招致家康的猜疑。他笑了笑,遂道“好了,我明白了。此事還真得仔細向左府報告……光悅,我自然知道你的話句句屬實,隻是我還想問你,你認為企圖離間左府和前田、淺野關係的幕後元凶究竟是誰?”
“那還用說,當然是石田治部少輔!”光悅一挑眉,不假思索答道“外頭早有傳言,說前次石田治部少輔為了求左府庇佑,在左府麵前低三下四、顏麵儘失。他本就是個極好顏麵之人,且與左府齟齬多年——不對,是他單方麵敵視左府多年。如此舊愁未去,又添新恨,自然要想辦法對付左府,而離間計這種事,不也正是他這種自詡智者之人所慣為的麼?”
光悅的毛病在於衝動,在於急著下結論,正因為深知此情,茶屋四郎次郎不得不加倍小心“可有證據?”
“所謂空口無憑,除非石田治部少輔蠢到寫下手令之類,否則這種事豈能輕易拿到證據?”光悅愈說愈激切,又道“但是茶屋先生,以他那點氣量,失了這麼大的麵子,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必是發生了大事。另外,回頭來看,今春石田到左府處避難一事,我也甚是納悶,總覺得那是一個十足的陰謀。”
“哦,陰謀?”
“難道不是?他被那些自幼追隨太閣的武將們逼得走投無路,在大阪無處安身了,不得已才投奔左府,借左府之力安然返回領內。按理來說,他應該是欠了左府一個大大的人情,應該儘力償還才對。
可是,你看此後他乾了些什麼?他的所作所為,光悅再清楚不過。第一,大修城池;第二,召集浪人;第三,籠絡大名;第四,頻使離間計,於左府不利。若我是治部,除非是要耍賴不承認左府對他的照拂,又豈能這般做呢?”
茶屋四郎次郎使勁點點頭,笑道“這麼說來,左府倒被石田給耍了?”
光悅搖頭不迭“這算什麼話!左府怎會輕易上石田的當。我料左府定是在洞察了石田的詭計後,才故意放其一條生路的。”
“哦!這話我倒是生平頭一回聽到。你是說,左府明知他遲早要謀反,卻還特意安排堀尾大人和結城秀康公子一起將其護送回近江?”
“哈哈哈,不錯,我正是此意!”光悅毫無頎忌地笑了,道“這便是庸人和賢達的差彆啊。光悅的判斷都是依《法華經的明示得來,絕不會有錯。光悅認為,儘管左府已洞悉了治部的謀反之心,還是想竭儘全力地保全他。至於為何?自然是因為左府深知時機遠未成熟。”
“這樣一說,倒讓我想起唐國曆史上的一則故事鄭伯克段於鄢。”茶屋笑道。
“想不到茶屋先生也熟知唐國曆史?”光悅頗為詫異,這故事他也知道,但沒料到茶屋一介商賈也有這般見識。
不過,光悅現在不打算談文論墨,因此把話題轉了回來“若三成知些反省倒還罷了,但他回到領內,卻是大肆籠絡那些與左府有隙諸人,妄圖謀事。到時,左府自會把那些愚人一網打儘……
左府這樣做,絕非一時的權宜之計,而是為了向天下昭示天地正法。當然,儘管如此,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左府與其盟友被離間、被耍弄,故才急急趕來請求先生……”
光悅正說到此處,茶屋四郎次郎突然舉手打斷了他。茶屋並非認為光悅判斷有誤,而是擔心光悅如此直率,恐會對他自己不利。
常言道病從嘴入,禍從口出。光悅如此口無遮攔,恐有大憂。茶屋很是欣賞光悅,因為光悅身上擁有他不具備的果敢犀利,行事雷厲風行。但正因如此,光悅才更需要多些含蓄內斂,變得穩重老練才是。
茶屋輕聲道“我明白,不必再說了。”
“先生明白?”
“石田依舊敵視左府,正在有條不紊地實施陰謀。&nbp;此次趁左府搬到大阪之機,他便又生不利之心。至於主謀究竟是前田肥前守還是淺野彈正,完全是憑空捏造,其目的就是通過這些流言,在左府周遭造些疑慮……我說得可對?”
“絲毫不錯!”光悅激動地點點頭,“治部的心思是左府身邊自是戒備森嚴,他們無得手之機,但在前田、淺野和左府之間先造成一些嫌隙卻也不錯。萬一真能令左府對前田、淺野做出懲罰,則無異於將他們推向了左府的敵方,也就是他石田這一邊。”
“我也讚同你的看法,絕不能讓他得手。當然,前田也絕無背叛左府之意——以天下為重的本阿彌光悅都這麼擔保了,我還能懷疑什麼呢?哈哈哈,我明白,我都明白。我立刻趕往伏見,把這些轉告左府。”
“哈哈,先生見笑了。我之所以這麼做,隻是不想右府[注右府指織田信長。]和太閣嘔心瀝血開創的太平之世再次陷入混亂。但凡有心之人,心裡都有一麵明鏡,都知道下一個天下人非德川左府莫屬。此亦是順應天意……總之,還請茶屋先生定要把光悅的意思轉達左府,拜托了。”
光悅與茶屋又閒聊了片刻,談了最近令他癡迷不已的長次郎陶器之類,方才告辭而去。光悅一走,茶屋四郎次郎立刻令人備轎,直奔……並非德川家康所在的京都近郊伏見城,而是離大阪不遠的界港。
甲斐姬所在的界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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