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布日哈圖並不想做大汗。可能是因為讀漢人的書太多,布日哈圖的人生目標居然是做蒙古的諸葛丞相!
可笑嗎?或許吧,但這就是他的理想。
有意思的是,現實或許給他開了個大玩笑。他想做諸葛丞相,現在的局麵卻好像真的要走到白帝城托孤那一步了。
忽然,他轉過頭來,朝自己右手邊最近的座位望去,口中問道:“林丹巴圖爾,你歐沃今日還好麼?”[注:歐沃,音譯,蒙古語中爺爺的意思。]
大明以左為尊,蒙古以右為尊。布日哈圖作為太師,他右手邊最近的位置意味著這位“林丹巴圖爾”就是此處除他自己之外最尊貴的人。
是的,林丹巴圖爾就是原曆史上蒙古最後一位大汗——林丹汗。不過此時此刻,林丹巴圖爾還不過是個九歲多、不到十歲的孩子,幾乎和當年剛剛登基時的朱翊鈞一般大小。
不過,他如今的樣子和朱翊鈞當年卻完全不同。相較於朱翊鈞自小就有些微胖的模樣,林丹汗要精瘦許多,皮膚也有些黃裡發黑。不過他這種黃裡發黑的膚色並不會給人病懨懨的感覺,而是一眼可見經常在烈日下騎馬,所以才曬成這般模樣。
雖然不到十歲,但林丹巴圖爾目光伶俐,一看就是個聰明小子。他見布日哈圖發問,立刻答道:“有勞太師過問,歐沃今日並無異樣。”
布日哈圖點點頭,故意問道:“你剛才也聽了線報,可有什麼見解?”
“我……”林丹巴圖爾目光微微閃躲,遲疑了一下才再次迎接布日哈圖的審視,聲音比之前稍弱地回答道:“我覺得明軍的優勢比我們要大。”
廳中頓時響起一陣壓抑著的喧嘩。布日哈圖冷冷掃視一眼,道:“我問你們了?”眾人趕緊閉嘴,做出聆聽訓示模樣。
布日哈圖收回目光,再次望向林丹巴圖爾,平靜地道:“你說得沒錯,明軍的優勢顯然比我們更大,然後呢?”
林丹巴圖爾猶豫了一下,道:“我們如果調集大軍與之決戰,恐怕凶多吉少。”
又是這般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廳中所有人都下意識望向太師,希望看到太師教訓這位小台吉的景象。
然而布日哈圖的臉上竟無半分變化,反而點了點頭,附和道:“明軍主力劉綎部約有五六萬人,我察哈爾本部那可兒[注:那可兒,蒙古人對首領的侍衛親軍之稱呼]與之人數相當,另外便隻有三萬在葉爾羌各地征召來的黑軍,以及萬餘瓦剌殘部,共計十萬,確實沒有把握在決戰中戰勝明軍。”
廳中眾人錯愕不已。太師這是怎麼了,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兵力占優的我軍無法戰勝兵力劣勢的明軍?
布日哈圖站起身來,緩緩踱步道:“漢人兵法說,‘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若不能正視敵我實力,自以為是的認為蒙古勇士必然勝於漢人士兵,從而率性用兵,一旦到了戰場,雙方短兵相接,後悔就來不及了。”
他頓了一頓,環顧眾人道:“近二十年來,我軍與明軍交戰非止一次兩次,難道你們還覺得漢人不堪一擊麼?若是漢人不堪一擊,我等為何跑到這葉爾羌來了?”
然後他再次轉頭朝林丹巴圖爾望去,問道:“既然敵強我弱之勢已明,那你以為我軍該當如何應對?”
林丹巴圖爾苦笑道:“太師,我不敢說。”
布日哈圖歎了口氣,道:“你父早薨,如今大汗又病得甚重……你有什麼不敢說的呢?”
“那我就說了。”畢竟年紀還小,布日哈圖這一說,林丹巴圖爾也就直言不諱了:“博碩克圖在北邊盯著哈薩克人,哈薩克人就很難如太師早前所料,可能偷襲瓦剌諸部舊地,從而威脅明軍糧道。
額爾德木圖手下都是土默特精騎,如太師所料,我也覺得明軍會派他們走南路,沿沙漠邊緣繞道奔襲而來。而南路沿途都是小城,根本駐不得大軍,我軍若是派兵阻攔,那就隻能和他野戰決勝。土默特精騎絕非易於之輩,我軍若要戰勝,怕是隻能主力儘出……那中路誰去抵擋明軍主力呢?所以我覺得南路必敗。
中路就是明軍主力了。線報剛才說過,中路明軍武備精良且補給充足,除非他們蠢到不管途中城池而直接奔襲葉爾羌,否則隻要他們一個城一個城的拿下,最終我們還是隻能在葉爾羌與他們決戰。
我們唯一能希望的就是隨著戰線延長,等他們打到葉爾羌的時候已經難以保持如今這般補養,然後我們再依賴城池固守一段時間,將他們的士氣消耗殆儘。到那時,若能找到機會偷襲明軍大營,或許還有一線勝機。”
布日哈圖搖頭道:“隻要明廷內閣裡還坐著高日新,明軍就不可能缺了補養。哪怕在葉爾羌城下頓兵一年,我也不認為他們能餓肚子。”
林丹巴圖爾爭辯道:“可是隻要他們頓兵葉爾羌城下,我們就可以找機會派出精銳騎兵襲擊他們的糧道!”
布日哈圖沒好氣地道:“林丹台吉,你當額爾德木圖是死人嗎?就算博碩克圖死守著瓦剌舊地不來葉爾羌,但有數萬土默特精騎在旁,誰能去斷了明軍糧道?你還是我?”
林丹巴圖爾氣勢一泄,垮塌般的往椅背上一靠,噘著嘴道:“那就沒法打了,我看不如早些往西走,去安集延,甚至乾脆一路打到撒馬爾罕,奪了布哈拉,也是不錯的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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